人间所谓的梅雨季节,就是这样来的。
无夏城就在他的辖区内,首当其冲,居民们常被搞得衣衫被褥都无法晾于,连墙上都生出了蘑菇,苦不堪言。时间长了钱塘君就有些内疚,所以正在写信跟洞庭君商议,不如今年把武斗改成文斗,我家做甜食,你家做咸食,到时候拿出来比比谁家更好吃就行了。
会提这种建议,是因为钱塘君前段时间得了机缘,寻到了罕见的八样材料,做得了一只八宝蜜粽,成品可谓仙气逼人,到夜里还葳薤生光。龙君觉得自己这回赢定了,这信也就写得眉飞色舞,只差直接说你快来跟哥哥投降…
一旁的夜明珠就亮了起来。这通信用的夜明珠是一对,另一只让朱成碧搜刮去了,送给了常青。
也不知道常公子此刻找他,所为何事?
钱塘君一接通,便听见常青急急地说:“龙君,我家掌柜的突然暴走,现在朝你那里去了!”
“哎?!这好端端的,为何会暴走?”钱塘君问出了和翠烟一样的疑问。
“咳咳,”常青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尴尬,“总之你早做准备——”
来不及了。
钱塘君只听得头顶一阵轰然巨响,紧接着便是琉璃瓦的碎片稀里哗啦地砸了下来,纷纷掉落在他面前的书桌上。他呆滞地抬头,便见一只由汹涌的阴影组成的巨大兽爪,穿过了水晶殿顶精致的壁画,咔嚓一声踩在了他家玉石镶嵌的地板上,蛛网般的裂纹迅速地蔓延开去。
钱塘君还没来得及心痛地板,就有更多的阴影沉淀下来,将他整个宽大的殿堂堵得是满满当当。
阴影中一张铜目巨口的兽脸晃动着朝他逼近,将他整条龙逼到角落里,嗅了嗅。
“尊,尊驾?”钱塘君哆哆嗦嗦地问。
“心情不好,肚子饿了。”那饕餮用少女的声音说,听起来居然有些委屈,“想吃东西。”
吾不好吃!钱塘君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又在最后一刻改了口。他抖着手,招呼着身边的虾兵蟹将:
“快!还不快去把那八宝蜜棕呈上来,献给尊驾!”
“但那不是要给洞庭君……”小虾米有些迟疑。
“快去!”钱塘君胡子都要气直了,如今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没看见吾离饕餮之口只有一步之遥了吗?
<!--PAGE 9-->
世人总说甜食能安抚情绪,也是有些道理的。这仙气逼人,香甜无比的八宝蜜棕,总算是在关键时刻救了钱塘君一命。
朱成碧重新显露出少女的形态来,跷着腿儿坐在龙君的桌上,嗷呜嗷呜地撕咬着那只粽子,嘴里还在愤愤地念着:“画都画好了,呜,凭什么不给我!呜!”
那么好看的铃铛,她明明,明明很喜欢的!差一点就要戴上了的!想到激愤处,朱成碧恨恨地一捶桌子,桌上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东西都跟着跳了三寸高。
“莲灯也是,他也是,一个两个都是大骗子!”她指控道。
“大骗子!”钱塘君在一旁附和。
没想到这句话却引起了朱成碧的不满,将那对金眼瞪了起来,盯着他:“我可以说他,你不可以!”
“是是是。”钱塘君赶紧点头。
没想到这一盯,却叫朱成碧发现了钱塘君胸前挂着的一样物件,伸手便拽了过来。
是一颗流光溢彩的大珠子。
“这是什么?”她问。
“这是,这是小神的本命龙珠。”钱塘君赔笑。
朱成碧更不满了,连嘴都噘了起来:“你都有本命龙珠了,干嘛还要汤包给你画铃铛?”
给吾?铃铛?钱塘君顿时想到之前晒月亮时听常公子说过的话,瞬间明白过来,只觉得欲哭无泪。公子啊,你们二位神仙打架,可不可以行行好不要殃及路人?
“没有!没有!不敢劳烦公子给小神画铃铛!”钱塘君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吾体质特殊,除了本命龙珠,任何首饰都不能佩戴,否则容易有性命之忧!”
朱成碧露出了怀疑的眼神。
“真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不还没敢戴那铃铛,眼下立刻就要有性命之忧了吗?!
“那他还说是给你画的?”朱成碧疑惑起来,“他还给我看了,那铃铛可以变幻大小。这无夏城里能戴的,除了你,就是……”
我。
这个字在心中一闪而过,朱成碧忽然便想通了。
她家汤包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面皮太薄。想要他当面承认自己殚精竭虑,就是为了画铃铛送给她,是断断不可能的。想必是被她逼得急了,才胡扯出钱塘君的名字当挡箭牌。
“钱塘君啊,”朱成碧所有的郁闷都烟消云散,心情大好,鼓励式地拍着钱塘君的肩膀,“这回你做得不错,我很满意。”
她环视着室内的一片狼藉,接着又说:“这次既吃了你的蜜粽,又砸了你家宫殿,改天我做点别的赔给你。眼下还有重要的事,先告辞了。”
啊?龙君很茫然。他做什么了?
六
少女背对着他,裹在雪白的绢被之下酣睡,只露出玉石般晶莹的脚趾,如漆的黑发披散了一床。
常青一进自己的卧房,便见到如此景象,无声地叹了口气。
<!--PAGE 10-->
“又在这里睡,被子也不盖好。”他张口就开始念叨,一边还伸手去掀她的被子,“起来,要着凉的,回自己**去—”
绢被之下,却不是他之前以为的朱成碧,而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少女,睁着对异色的金银妖瞳。她像是刚睡醒,还有些迷糊,柔软温热的身体沿着他的手臂蹭了上来,嘴“公子……”
常青飞快地收回了手,就跟被烫到一般:“明月奴?你怎么在这儿?”
他收手的动作不小,带得少女脖子上一样晶莹的物件玲玲作响。常青一眼便看清,那竟是他画的铃铛,当下便沉了脸,索要道:“那铃铛不是给你的,还来。”
“公子,”那猫妖嘟起嘴来撒娇,“这铃铛里有你用生花妙笔写的祝福,附着的念力非同凡响,可助月奴增长几百年的寿数呢,戴都戴上了,公子如何忍心……”
“那不是给你的祝福,”常青坚持道,“还来!”
“公子!为什么月奴不能戴?”明月奴顿时泪光盈盈,仿佛受了欺负一般,“月奴也可以一直留在公子身边,做你的猫啊?之前你那么疼爱我,难道我不是你见过最美的妖兽吗?”
“我见过最美的妖兽,你不能及她之万一。”常青非常冷酷地回答,一人画的,也只有她一人能戴。”
旁边绘着桃枝的帘幕飘动了一下。明月奴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忽然开口问:“为何非得是她?”
“公子,你明明见识过如此多的妖兽。九尾狐千娇百媚,腓腓可以解忧,重明鸟能驱逐邪祟,便是我一个小小的猫妖,也能为你暖床,为何非要钟情于她?”她越来越咄咄逼人,说到激愤处,甚至站了起来,指着门外道,“她身上罪孽重重,你又不是没有看到——”
“明月奴!”常青喝道。
猫妖叫他吓得一哆嗦,住了口。
“果真是我不好,平白无故带你回来,惹她生气。”常青低声喃喃,接着又对猫妖道,“铃铛还我,你即刻就走吧。你的主人想必也在等你。”
明月奴像是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赶走,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叫了起来:“公子,你好狠的心!我不信你心里没有我—”
“我心里装着她,就只有她!”常青打断了她,“从见她第一眼起便是如此,到我死时,也是如此。”
“我不信!”猫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狠厉,“之前你想要麒麟血时,她明明一点情面都不讲,连你也吞了!”
常青一室,脸色瞬间便苍白起来。
这是他最大的伤处,日夜都在疼痛不休,却叫一个猫妖当面戳中了。
“连你也知道,是我想要麒麟血,是我叛了她。”他非常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自他选择回到她身边,她再不曾提过这件事,待他一如往昔,反倒是他自己良心不安。
<!--PAGE 11-->
“我那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无意识地开合着手,喃喃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总是想要偷看她?趁她睡着后,一遍一遍画她的脸,她的睫毛,她脸上的红晕,直到睁眼闭眼都能看见,直到刻骨铭心,便是用利刃,也无法将她从心中挖掉时?
还是从总是忧心她肆意妄为,忍不住要叨叨她少吃点,别喝酒,不要荤素不忌,见谁都惦着上去啃一口,还有,寒冬里不要光着脚到处乱跑,夏天里晒太阳多了容易中暑,做人偶尔也要勤奋些,别成天就光知道睡时?
还是从他第一次望见她,那盘踞在天香楼顶长声哀嚎的凶兽时?
他听得懂她濒临疯狂的痛楚孤寂,也听得懂她无处安放的思念和哀悼。
她那么孤独,却又那么美丽。
是什么奇妙的缘分,让他得以遇见她,从此念念不忘,不可自拔。
然而他醒悟得太晚了。他一直在反复提醒自己,人和妖兽之间,绝无可能,她与你相差如此多的寿命,怎么可能会对你当真?
“若我早点知道自己心意,或许就不会……”
可他偏偏要等到最后一刻,直到看到她脊骨尽断,趴在地上,却为了无夏城,还想着要化出兽形来,那一刻,那一刻….
“公子!你怎么了!”明月奴望着他的脸,惊得叫了起来。
他却毫不在意,平静地继续说了下去:“月奴,你离家这段时间,你主人一直在张贴告示,四处寻你。可见他心中有你,你还是回家吧。不要因一时赌气而错过,不要像我此刻一样,追悔莫及。
“……”明月奴沉默了一阵,却又换了一种声调,对着一旁的桃枝帘幕说,
“姑娘,你让我激公子一把,如今听他如此说,你可满意?”
耳边传来衣裳摩擦的窸窣声。朱成碧从那帘幕后出来,带着他熟悉的芙蓉熏香的味道,站在了他的身侧。
少女纤秀的手指擦过了他的脸颊,指尖沾了他的眼泪,居然就这么拿去放在自个儿唇上,伸出舌头来舔了。
接着她便笑眯了眼道:“好甜!”
常青破涕为笑,用袖子擦着脸:“又胡说,满满都是后悔,肯定再苦不过。”
“我没说错。”朱成碧凝视着他,抚摸着他的脸,指尖从那泪痕上再一次划过,“这是你为我流的泪。数千年里,没人为我流过泪,世间没有任何蜜糖能比得上它。”
明月奴在一旁咪了一声,恢复了原形,跑开了。
只留下那只铃铛在床榻上。
朱成碧过去捧起那铃铛来,问:“既然是送我的,为何不直说?”
“我以为你不喜欢。”常青实话实说。
“确实不喜欢,”朱成碧分明已经高兴得连尾巴都露了出来,啪啪地拍在楼板上,却还在继续嘴硬,“不过,既然是你辛苦画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PAGE 12-->
她将那铃铛捧在心口,回过头来朝他桀然一笑。
那一瞬,世上其余的部分,全都黯淡无光。
那一年的五月,倒是破天荒地没有梅雨,因为钱塘君在龙族聚会上,祭出了一只其貌不扬却令人惊艳的甜粽。这粽子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单单只是摆在白玉盘中,甚至还没有打开粽叶,便已经散发出无比甜蜜的香味。除了洞庭君那个顽固的咸党还在死撑,其余的龙君们无不为之倾倒,一个接一个醉醺醺地瘫倒在地,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各自美好的初恋往事来。
“用什么做的?”朱成碧在钱塘君面前信口胡诌,“那可是珍贵至极的‘美人泪',几千年里连我也只是得了这么几滴,就给你用了一滴,还不赶紧谢恩?”
至于那时常青就在她身后,听到她这句话,尴尬得连声咳嗽什么的,都是后话了。
七
后来呢?
后来便是段清棠被白泽复活成了木制的傀儡,操纵着凌虚谷的妖兽们,进攻莲心塔。朱成碧为了让常青忘记一切,为了避免他被炸死的天命,给他吃了白色的忘忧糕。
可天命依然朝着最终的结局运转,直到她义无反顾,启动了召唤白泽的大阵,又孤注一掷地,向白泽献上了她的心。
她是成功地逆天转命,却也成功地让常青和白泽融为了一体。
这一次,是常青在千钧一发之际,重新夺回了自己的身体,才没有让白泽彻底地挖出她的心来。
可下一次呢?
还能有下一次吗?
常青无比庆幸,自己给她画了这只铃铛。
这样,就算他给她吃下黑色的忘忧糕,转身离去,也能走得安心。
自那之后,便是漫长无止境的分离。
可他的心意,不曾变过。
纵使隔着千山万水,纵使不能在她身边陪伴。
那铃铛上刻着的八个字,他亲笔给她的祝福庇佑,也不曾有过任何衰减。
仙龄永继,长乐安康。
是为长乐铃。
【花絮1】*禁酒令
“怎么着?他不是刚亲亲热热地给你画了个铃铛吗?怎么转眼你俩又吵架了?”大白万分惊讶地瞪着眼前背小包裹的朱成碧。
“也没有吵架啦……”朱成碧咕哝,“总之,都怪明月奴!都是她非要说,她体型娇小,正好适合给汤包暖床。”
“然后呢?”
“我当然气不过啊,我就说我也能,然后变出原型跑去他**躺着。”朱娘一提起来就生气,“谁晓得,他那张床也太不结实了,咔嚓一声就塌了!”
……这世上经得起您老人家体重的床也不多吧?!
“然,然后呢?那家伙让你赔他床?”
“倒是没有,是我转念一想,大好机会,不如正好拐他去睡我的床!”
“咳咳,忽然不想听后面了……”
“不行,一定得听,后面跟你也有关系!”朱成碧拽着大白的脖子嚷嚷,“我叼他去我**,结果得意忘形,忘记把你给我的青梅酒收起来了,让他抓了个正着!”
<!--PAGE 13-->
大白的头顶仿佛有惊雷闪过。
自从上回朱成碧喝了不知道从谁那里搜刮来的烈酒,吐出火来炸了半边天香楼,逼得常公子从账上支了三千多两银子用于修缮,差点没把他活活心疼死……
“三千七百四十五两零二十一文。”朱成碧有气无力地说。
“……你倒是背得清楚。”
“废话啊!我被念叨了足足三个月,每天汤包都在耳边重复啊!”
“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
“重点是,他当时就托青鸟和飞鳐传讯给全江南现存的妖兽们,谁再敢带酒给我,谁就是公然与他为敌,不仅要负责赔偿我发酒疯的所有损失,还会被他追杀到天涯海角。”
闹这一出时大白就在现场,到现在还记得。
他跟常公子上辈子就认得(虽然常公子自己毫无印象),可两辈子相识的时间加在一起,他也没有见这人如此震怒过。
而且以常公子言出必行,有诺必践的性子,“追杀到天涯海角”保不齐是认真的。
“……我带给你的是青梅。”大白企图垂死挣扎,“兑了十倍水的青梅!那也能叫酒?”
“那也叫酒,汤包说的。”朱成碧可怜巴巴,“所以我被赶出来了,还被罚不许吃晚饭。”
“等等,你把我供出来了?”
“怎么可能,我这么讲义气的一只饕餮,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朱成碧鼓起了脸颊。
还好还好,大白用尾巴尖从额头上擦掉一滴冷汗,接着又听朱成碧说:“我只是跟他说,他不让我喝,我去找能让我喝的人,就跑来找你了,大白,我们是不是好酒友?”
大白简直五雷轰顶。
然而更糟的还在后头:他眼睁睁看着朱成碧从背着的小包裹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的瓮,砰地一声拔掉了瓮口的塞子。
浓烈的酒香顿时袭来,大白尾巴一软,几乎要栽倒在地。
他眼疾手快地要去抢那酒瓮,却被朱成碧闪身躲过了。
“好友相逢,开心,来,这是我珍藏多年的杏花汾,于了!”朱娘豪气冲天地说,朝他眯眼一笑,接着捧着那酒瓮凑到嘴边,咕咚咕咚来……
完蛋了。
大白绝望地揪着头发。
他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要认识这对活宝啊!
【花絮2】奢生辰礼
“生辰贺礼?”常公子觉得有点好笑,“这就不用了吧?”
“怎么能不用呢,”朱成碧噘着嘴,“我盼了好久的,好不容易等到,一年只有一回的!”
“可我眼下确实吃穿用度,什么都不缺啊,况且……”有你就够了,他想。
“可是,我有一样好吃的,一直没舍得吃,养在东海这么久,为的就是等你生辰时带你去吃的!”朱成碧很是委屈。
说到底,她还是想借此机会大吃特吃。
常青有点想笑,又觉得心软,不由得声音也带了一丝宠溺:“既如此,便都依你好了。”
<!--PAGE 14-->
眼见得朱娘欢呼了一声,跑去拽着翠烟的袖子,一迭声地说:“快快快,收拾东西,咱们立刻出发,算算日子,海市也该开了!”
而此刻,在遥远的蜃楼阁里,原本安详闭目的雪公子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喷嚏,还伴发了一阵莫名的恶寒。
“要不今年的海市先不开了?”他默默地想。
五日后,晴天碧海,惠风和畅。
天与海之间,一艘挂着白帆的三桅帆船缓缓驶过。朱成碧气息奄奄地趴在船栏上,手里还抓着团扇。
“又不让吃雪公子,连割一条下来让我解个馋都不行……”她眼泪花花地嘟哝着。
常青正好从她身后经过,听得她抱怨,忍不住回道:“早知道你说的生日贺礼是指雪公子,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你出海!”
“为什么不能吃?”朱娘抗议。
“人家是蜃楼阁之主。每日里有多少人需要向蜃楼阁主求教,又有多少珍贵的史料,逝去的先人,绝迹的技艺……世上仅此一份,全都在蜃楼阁的保管之下。偏就你想着吃他——你就只知道吃他!”常大人只觉得额角青筋一阵跳动,头痛不已。
“就是因为他承载如此之多的记忆,尝起来的滋味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复杂!说不定每一口,都抵得上我之前吃过的数十种美味叠加呢!”朱成碧毫无悔意,兴奋得两眼放光,接着又无力地趴了回去,“可你不许我吃。”
能随便吃吗?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妖兽啊!
常青现在都还记得,雪公子晓得了自己这回居然是常青的生日大餐后,递过来的幽怨眼神。
“公子,你我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这是……”
这是误会啊!
他还以为她会像之前一样带自己出东海,捕个山一样高的红鳐啊,背着岛屿的梭子蟹什么的,万万没想到是要来吃你啊大人!我也不想的!
常大人在心中默默地泪流满面。
这样下去他以后还敢随便庆祝生辰吗?
不过,既然想到了生辰,似乎是个转移她注意力的好办法。
“咳,要不这样吧。”他朝她走近了些,在她身后诚恳地说,“这次算我欠你一次,等到你生辰的时候,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好吗?”
朱成碧的生辰有些特殊,是按她遇到莲灯,又被莲灯赐名的日子算的。
这话果然引起了朱娘的注意,让她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那我还是想吃雪公子。”
“这个不行。”常青耐着性子,一口否决。
“那我想见莲灯。”她又趴了回去。
“你刚刚才在蜃楼阁里见过他……”
你还和他饮了茶,下了棋,还絮叨了半天关于我的事情。
到后来,你俩只是静默相对,再无一言。
旁边的杏花树让风一吹,花瓣如雨般簌簌而落,掉落在你俩肩上。
你的发间,到现在还残留着花瓣。
<!--PAGE 15-->
“那个是假的。”
她垂下眼去,“你们不要哄我,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晓得那只是幻影,只有无夏城里的莲心塔是真的。”
随着这句话,她发间的杏花花瓣如同雪做的一般,转眼便消融于无痕。
常青离她近了,望见这一幕,不由得心中酸涩。
“阿碧……我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并无通天彻地之能。对于已经发生之事,无法挽回也无法弥补,可从今往后,从今往后……”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只要是你的愿望,只要是我能达成的,你肯说出,便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如何?”
他就这样,给出了他的诺言。
一个人类能给她什么呢?他自己也想不出,可只要她要,只要他有,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也没有什么不能付出的。
她望着他,接着慢慢地,慢慢地重新展颜笑了起来,眼中如有璀璨星光:“真的?”
“真的!”他郑重其事地点头。
若是能让你常常这样欢喜,就算是倾我所有也——
“那我要喝酒!要烈酒!”
“不行!!!!”常公子的怒吼响彻在海面上空。
<!--PAGE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