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记(全3册)-番外·长乐铃 一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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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长乐铃 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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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夏城天香楼里的常大人最近有个烦恼。

他想画一只铃铛,却总也定不下式样。

这念头从他在带着凌虚谷的一众妖兽回无夏城的云船上,望见天香楼上盘着火焰鬃毛的金眼巨兽时就开始往外冒。待这三百多口子都在无夏城中安顿好了,陆九色在天香楼对面的煎饼摊子也搭了起来,常青总算是得了些许空闲,除了时常去看看煎饼摊旁的小萱,其余的功夫都花在了琢磨铃铛上。

为了这事儿,他还专门拜访了无夏城里的鼠王。

鼠王的宫殿在地下,常青也是戴上了鼠王送的玉镯,才得以缩小了体型,坐在由八只锦衣玉带的大老鼠所抬的坐辇上,进了鼠王宫中。

鼠王得知美人要来,早换上了新的衮服冠冕,带了一众臣子亲自到殿前来接。大约是格外喜气洋洋的缘故,看上去竟比之前还要胖出来一圈。

常青刚在鼠王灯火通明的殿内坐下,一群宫娥打扮的小白鼠便朝他围了上来。有持着孔雀羽毛做的扇子,要替他扇风的。也有的头顶着金盘,将盘子里新鲜的水果和干果直接呈到了常青的手边。

那一双双望着自己的小眼睛实在是过于殷切,常青拗不过,只得在其中一只金盘里抓了把核桃。

然后眼看着那只金盘下的老鼠姑娘“婴”了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常青有些无语。

“没事,太幸福了而已。”鼠王在一旁幽幽地补充,“孤也很嫉妒她,孤也想亲自喂美人吃核桃啊!”

“陛下不必如此。”常青连忙哄道,“我这边还有件要紧的事,非得请教陛下不可。”

鼠王教他这句话哄得颇为开心,连尾巴都忍不住摇晃起来。

常青便将“想画只铃铛”的事说了出来,又说想寻个特别又好看的样式。那日在云船上,他望着饕餮巨兽时说的那番话,鼠王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因此瞬间便明白过来他这是要画给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若只是想要画个漂亮铃铛,倒是容易。不过那一位仙寿绵长,到如今怕是有数千年,见过的铃铛不知有多少,要想合她心意,只怕是难得很。”鼠王难得正经八百地说,老气横秋,听起来居然像个大人。

常青正是如此想,才踌躇至今。鼠王也晓得这是件难事,但还是得为美人解忧,便唤了身边的宫娥们,叫她们将宫里收藏的铃铛拿了出来,一一呈给常青过目。鼠王的这些铃铛大多造型华丽,诸如仙桃、祥云、麒麟、长命锁等等。常青看了足有两个时辰,将眼都看花了,却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好在他自己也清楚,这种事情最是急不得,于是跟鼠王道了谢,又从地底宫殿里告辞出来。

夜色正好,他索性弃了坐,沿着钱塘江边一路朝天香楼走去,没曾想却遇到了趴在江边屋顶上晒月亮的钱塘君。

常青之前就听朱娘说过,为了保持鳞片的漂亮光泽,这位龙君每个月都要挑月光最好的两个晚上,从江水中出来,将长长的龙身拽直了晒个通透,好让每一枚鳞片都吸满月光。为了避免惊扰到无夏城中的寻常人类,他还为自己施了隐身之法。

可常青自幼与妖兽为伍,并非寻常人类,钱塘君枕在青瓦白墙上的巨大龙头,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咳咳。”他站在那龙头之下,清了清嗓子。

钱塘君原本舒服惬意得很,闭了眼睛正打着瞌睡。一听得他咳嗽,吓得差点从屋顶上滚下来。

“龙君,近来可安好?”常青开口问候。

“安好安好。”钱塘君连忙应着,又朝他身后张望了一阵,待确定他是独自一人后,明显放松了下来,万分和蔼地问道,“如此深夜,常公子还未安睡,可是有心事?”

常青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提到心事两个字,那灯笼大小的龙眼明显更亮了,显示出熊熊燃烧的“八卦”二字来。

“这个,正好有一事请教。若是要戴在脖子上的话,什么样的铃铛比较合适?”常青一路走来,心中一直琢磨着这个问题,此刻便脱口而出。

“喔,让吾想想,既然是要送你家掌柜的,不如公子画个饕餮纹的铃铛?”钱塘君在下巴上点着龙爪,建议道。

“谁说是要送她了!”常青顿时恼羞成怒。

钱塘君没有说话,可龙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们全都知道了”几个字。

“我,我新近在外面捡了只野猫,想养在天香楼里,可它身形太小,怕被掌柜的踩着,这才……”常青只觉得脸上发烫。

“喔……”钱塘君一本正经地答道,“既是小野猫,想必如今胃口很好,遇到什么吃什么,对不对?”

“嗯,也对。”常青点头。

“脾气还很刁蛮,动不动就要爬到楼顶喷火,对不对?”

“也……等等……”常青刚要点头,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所以嘛!公子便画个有饕餮纹的青铜铃铛,送给这只贪吃的小野猫,绝对没错的!”钱塘君严肃地说,“待她下回再来吃吾等,吾等听到铃声,也好望风而逃—一公子你这是惠泽众人,功德无量啊!”

常青在鼠王的宫殿里抓核桃吃的时候,朱成碧正在跟大白喝酒。

鉴于朱成碧以往的斑斑劣迹,例如醉了之后炸掉半边天香楼之类,大白原本是不肯再与她喝酒的。可他转念又一想,放眼整个无夏,除了自己这条千年白蛇,还有谁敢请朱成碧喝兑了水的青梅酒,还不怕她尝出来之后发飙的?若是自己不陪她喝,放她一只饕餮四处乱跑,到时候不知从谁那里喝了真正的烈酒,发起真正的酒疯来,岂不是叫人欲哭无泪?

大白深觉责任重大,因此得了朱娘的召唤,二话没说,乖乖地捧来了酒壶,又乖乖地盘在一旁,就等着她尝出不对,要发飙时好上前阻拦。

可他左等右等,朱娘都只是在闷头喝酒,一句话都不说。大白思来想去地觉得不对。

连兑水的青梅都肯喝了,这只饕餮近来肯定有心事!

“你想要个铃铛?”大白瞪圆了眼睛问,“就,就前几天,常青捡回来那只野猫,脖子上那种哐当乱响的玩意儿?”

“什么野猫,”朱娘恨恨地道,“那是只混血的猫妖!就会在汤包面前装可怜,明明是有主人的!那只铃铛,就是它家主人亲手给戴上去的。”

提起这件事情来,朱成碧就有些气鼓鼓的。

她肯允许常青捡别的妖兽回来,暂时寄养在天香楼,已经算是格外地宽容开恩了。可那只猫妖完全不懂得收敛,成天地在常青怀里蹭来蹭去,拖着嗲嗲的长音撒娇,这也就罢了,晚上还钻在他被子里睡觉!

最过分的是,它还成天在楼里转悠,炫耀脖子上的铃铛!

不是翠烟和樱桃拦着,它早就变成猫肉煲了好吗!

“那猫妖说,主人给的铃铛和旁人给的不一样。有了它,就再也不怕失散了。只要铃铛一响,主人就知道它在哪里,会来找它。”朱成碧轻声道。

“不怕失散”这四个字,真真正正地说中了她的心事。

自饮下麒麟血以来,每次动用生花妙笔,常青额上的白泽眼纹都越发明显,妖化也越来越严重。她有心与他分担,可他什么都不肯告诉她,非要自己一个人死扛,她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她只是害怕会失去他,害怕总有一日,他们会在这茫茫人世间失散。

若是能有一样依凭之物,哪怕是一只小小的铃铛……

“说起来,他给翠烟和樱桃都画过衣服首饰,可什么都没有送过我,连个铃铛都没有。”朱成碧很委屈。

……就他平日抠索成那个样子,根本买不起吧?大白腹诽。

“他又不肯跟我签订契约,又总是有事情瞒着我。我忧心有一天——”

“说来说去,还是担心你家男人跑了。”大白叹气。

“才,才,才不是我家的!”这只饕餮又开始做娇羞状,还用袖子遮住了脸。

……说这种话的同时可以不要那么用力地踩我尾巴吗??!大白在心中喊着。

“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想要个铃铛?多简单啊。”大白一边拽着自己的尾巴一边说。

奈何朱成碧的力气比他大得多,拽了半天,硬是没拽出来。

“自己开口要的,多没意思啊,得要他主动送给我!”朱成碧嘟哝着,一面脚上使劲。

大白疼得嗷了一声:“好好,我明白了!明日!明日我就去找他!亲自提点他!”

朱成碧这才肯抬了脚,喜滋滋地站起身来: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去陪他睡觉了,省得又叫那只猫妖抢了先。”

大白在旁边“噗”的一声,连蛇信子都喷了出来:“陪,陪他睡——”

“怎么了?”朱成碧转过金眼来望着他。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不知道!”大白连连否认。开玩笑,他还不想被做成龙虎斗,正好跟那只猫妖炖在一处!

朱成碧终于满意了,最后也没忘了叮嘱一句:“记着,我可没让你去找他,是你自己要去的啊!”

这天夜里,常青其实早早便歇息了,只是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也不曾真正地睡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便尽都是些火焰围困中的兽群,翅膀上插着箭矢的鸟,一双双黑亮的眼睛都望着他,无声地哀求和控诉着。他心中明白,这是那白泽为了干扰自己使出的手段,可他之前明明曾给出过承诺,如今又无力达成,胸中的愧疚煎熬,却不是作假。

当初在凌虚谷,生花妙笔无法被顺利驱动,恐怕也与此有关。

想到这里,常青不禁烦躁起来。反正也是睡不着,他索性披衣起身,重又铺开了宣纸,取了生花笔,准备琢磨铃铛的式样。

笔尖倒是提了起来,却悬在了空中,久久不曾落下。

他始终不知,该给她画一个怎样的铃铛才好。总觉得这样也不合适,那样也不行。思来想去,竟望着窗外,走起神来。

窗外便是莲心塔。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满月的缘故,今晚的月亮瞧上去分外地大,衬托得莲心塔几乎成为了黝黑的剪影。那些飞檐和其下悬挂着的风铃,就像是直接探入了月轮中的阴影,和那桂花树的影子纠缠在一处。

“大师,”常青喃喃:“我该如何做?”

他不是不知道,身上附着的白泽日益强大,自己完全被它吞噬,只是迟早之事。不仅如此,神州大陆上仅剩的灵脉也开始断绝,眼下虽然救回了凌虚谷中的妖兽,暂时替他们找到了栖身之所,可他心中总是有着隐隐的担忧。

那些被逼到绝境的妖兽,在失去赖以生存的灵脉之后,必然会朝着莲心塔和通天引而来,要做最后的、亡命的一搏。

可朱成碧绝不会退让的,到时候必然会有一场恶战。

而他竟不知,那时,还能不能在她身边。

“我该如何做,才能佑她平安喜乐?”

风吹了起来。

有一瞬间,莲心塔塔尖和飞檐下的重重风铃,同时铃铃作响。

仿佛是在对他的问题作出回应。

那一瞬间,常青的眼中只剩下了圆月,和月下的莲心塔。

他手中的笔就像是得了神通,自行在纸上运行起来,绘出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圆。

“我知道了!”一朝顿悟,常青欢喜不禁。

谁知朱成碧偏偏在这一刻自窗外倒吊下来个脑袋,不解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常青被她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用手捂住了那张纸。

“没什么!你,你赶紧去睡觉!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念叨起来,

“这几日为了做忘忧糕,也不晓得你一共睡了几个时辰,熬得眼睛下面都是黑圈!”

“哼,我才不要自己睡,”朱娘恨恨道,“我也要陪你睡!”

说完这种任性的话,她居然真的化出兽形来,蹦去了他的床榻上,就势趴在了一侧,还用尾巴拍了拍空着的那半边:“来啊?”

常青简直哭笑不得,只得靠过去,一下一下,安抚式地摸着她脖子上长长的鬃毛。

饕餮的原形何等威风,如今这只虽然是缩小版的,却也占据了他大半个床榻。她还觉得不满足似的,偏过了头颅,沉沉地靠着他的肩膀,连尾巴也缠在了他腿上。

就像是,将他整个霸占在了怀里,一点也不要别人分享去。

这点子小心思,常青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也是,”他哄道,“那不过是只猫,也值得这般在意?”

这种时候,那饕餮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抖了抖耳朵,眯缝着眼睛,将脖子朝他靠得更近了些,连喉咙里都呼噜呼噜响起来,活像只大猫。

明显的是被他摸得舒服了,还想要更多。

等等,这种撒娇的手段,之前从未见过,该不会是跟那只猫妖现学的吧?

“你呀……

常青摇着头,手底下却不曾怠慢。光摸还不过瘾,他索性用手当做梳子,将那明亮的,火焰一般的鬃毛梳了一遍又一遍。

真漂亮。

他第一眼见她时,就这样想,如今也还是一样赞叹着。

如此蓬勃,如此美丽,强大而令人折服的神兽,宛如洞彻黑夜的光焰。

叫人目眩神迷。

要是,没有遇到自己这个寿命短暂的人类就好了。常青心中酸楚,忍不住想。要是能让她一直这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做她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那只饕餮,就好了……正想到这里,脸颊上却一阵温软:是那饕餮凑过来,将他舔了舔。

“好吃呀,很好吃呀。”娇媚的少女声音感叹道,她已经叫他揉得金眼迷离,连说话都含混不清,“要不,现在就吃掉吧?”

常青的脸就有点红。也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了曾在桃花林里向他逼过来的饕餮将军,想起她犹如牡丹花瓣一般艳丽的唇,想起她那时身上淡淡的酒香,还有迷离的金眼,正如现在一样……

“你……你不睡,我先睡了。”他颇有些仓皇,倒头便在她身侧躺下,装睡起来。

说来也怪,叫她这么一闹,他脑中竟然清静了些,之前的火焰也好哀嚎也罢,全都消失了。他静静躺着,听着她近在咫尺的心跳,慢慢地真的睡了过去。

那饕餮却没有睡,只是垂着眼睛,看着他。

过了许久,是属于少女的,白皙纤秀的手指,摸上了他的前额。

那里是白泽眼纹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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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夜一夜不得安睡……可若是我在这里,你就能睡得好些。”朱成碧轻声说。

她是吞噬了重重罪孽的凶兽,自带血腥和杀伐之气,那想要附身于他的白泽,终究还是有所忌惮的。

他们都害怕她,畏惧她,或者,憎恨她,诅咒她。

可唯独这个人类,从一开始就不怕她。不但不怕,他还真当她只是个小姑娘,叨叨她,管束她,也对她百般照顾。如果说只是被她的人形所迷惑了,可每次她现出兽形来,他望着她的眼神反倒更加痴迷了,手上也越发肆无忌惮,不仅敢揉她的头,有时甚至敢揉她的肚子。

她没有忘记,上一个这么揉她头的人就在外面,已经变成了冰冷的石塔。

这个人,这双手,都是她好不容易才遇到的。这人那么容易心软,闻起来又那么好吃,每次靠近他,她的心中便是滚烫的,满满都要流淌出来的欢喜。

她想要这个人,不想和他分开。

上一次,她没能护住莲灯,这一回,便是天倾地覆,粉身碎骨,她也要护着这个人。

“你不用担心,忘忧糕已成。”朱成碧对着常青的睡颜道,“你身上的白泽也好,我在雾镜中见到的未来也好,总是有办法的。”

心意已决,她便也打起呵欠来,将头朝他的肩膀上拱了拱,也睡了过去。

谁也不曾注意到,一旁的桌面正在隐隐生光。

常青之前留在纸上的圆形墨迹开始朝外凸起,流动,最终凝结成了一只满月般浑圆的铃铛。

“所以,这就是你最终画出来的铃铛?”

大白懒洋洋地盘在朱成碧的美人榻上,蛇尾尖儿上吊着只用红绳系着的铃铛,举在空中,一面问道。见常青点头,他又将蛇尾一晃,那铃铛便铃铃作响。

“看起来很普通嘛。”

也不怪大白嫌弃,这只常青千辛万苦才琢磨出来的铃铛上没有任何花纹,除了晶莹剔透了些,就是只随处可见的圆形铜铃而已。

“你举起来,再对着光看看。”常青建议道,“那缝里另有玄机。”

大白依言行事,果然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铃铛上那条细小的缝隙并非单纯的一条直缝,而是恰好对应着莲心塔的形状。对着光看过去时,这铃铛就像是挂在莲心塔背后的一轮满月,立刻就珠圆玉润起来。

而且,铃铛内用作铃芯的,是一朵极为精巧的九瓣银莲。

“这倒有点意思。”大白颔首。他眼尖,又望见铃铛的内壁上似乎还刻有花纹,凑过去看, “哎这里面还有些字哈—”

常青出手如风,飞快地将铃铛自他的蛇尾上夺了过去。

“不给看就不给看,不过就是你写给人家的情书,也值得藏这么紧。”大白哼哼。

“不是情书!”常青的耳朵尖儿都红了,辩解道,“是我……想给她的祝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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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文字本身便是一种咒符。若在桃木上刻下祝福之语,悬于门口两侧,便可令邪崇远避,亦能汇聚好运;反过来,它也能形成最恶毒的诅咒,在人心上留下久不愈合的伤痕——就看持笔之人怀抱着何等信念了。

常青素来都是用那生花笔作画,却很少敢用它写字,便是这个缘故。

但这一回,他是真心实意,想给她祝福。

“你说,这铃铛,可会合她心意?”常青颇为犹豫地问。

合的,肯定合的。就那个吃货,只要是你送的,哪怕是天底下最丑的铃铛都会美滋滋地拿去戴了,还要成天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逼着我们夸好看的。大白差点就要这样说。可他又转念一想,喵的,这家伙昨天才要我过来当说客,提醒你送她铃铛,今早你就拿着刚画好的铃铛,凑过来问我合不合她心意。

她也太心想事成了吧!如此一来,老子的尾巴岂不是白疼了吗??大白很不忿。他一不念,就很想搞点事情。

“这可不好说。”他故意扶着下巴,显出深思的样子来,“你想想,你见过的哪个妖兽,是脖子上有铃铛的?只有在人类手底下,用来干活的牛羊牲口,或者是猫狗一类的玩意儿,才会戴这种东西。”

大白说得好有道理,常青哑口无言。

“她的性子你再清楚不过,天上地下谁都不放在眼里,骄傲得很的。”大白继续说,“会不会接受,还真的不好说。”

“你说得对。”常青举着那只铃铛,叹了口气说,“可这只铃铛真的很配她。她今早在我**未醒,我偷偷给她试戴一”

“噗——”大白又一次吐了蛇信子。

他这次又听到了什么?!什么叫做“在-他-床-上”!

常青不解地看着他。

求生欲和好奇心犹如水火,同时在大白内心交织。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凑过去咳了两声,低声问道:“所以她昨晚真的陪你睡——”

话刚说到一半,常青的脸就开始红了。

不仅脸,连脖子都红了。

这个平日里最是絮叨不过,连逮着他带兑水的青梅酒给朱成碧,都能念上足足一个时辰的人,居然百年罕见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连耳朵尖都是红通通的。只差开始冒蒸汽了!

直到此刻,大白才真正地正视起这件事来。

他立刻恐怖地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无夏城里唯一一只知道这个不得了的秘密的 蛇,极有可能随时会被炖了灭口。

他现在就已经望见神农鼎悬在头顶,马上就要罩下来了!

“咳咳,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了,真的不用。”大白从美人榻上滚了下来,一手还夸张地捂着心口,“我忽然旧伤复发,现在就得回西湖闭关养伤,立刻便要启程,你不用送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沿着圆窗蹿上了楼顶,迅速爬走了,动作快得就跟朱成碧在后面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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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常青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只“送不出去”的铃铛,发愁得很。

“叹什么气呢!”朱成碧忽然在他身后说。

他吓了一跳,刚想把铃铛藏回袖子里去,就被她抓了个正着,一把抢了过去。

“哎呀,原来你偷偷画的,竟是这个!”朱成碧将挂铃铛的绳子挑在指尖,喜滋滋地说。

“还给我!”常青想过来抓,被她一闪,躲了过去。

她才不要还给他呢,这么漂亮的铃铛!肯定是他特意画来给自己戴的!

朱娘喜不自禁,就像小孩子终于得到了朝思暮想的玩具。她将那铃铛往自己的脖子上比画着,一面还故作矜持地问:“给谁画的?”

常青眼看要败露,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是给你的!”

短暂的静默。

常青隐约觉得周围的气温在缓缓下降。

“喔,”朱成碧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将铃铛抛回去给他,“那,是给明月奴画的?她倒是挺可爱的,哈?!”

常青莫名地寒战了一下。

明月奴就是那只混血猫妖的名字,是只浑身雪白长毛,拥有金银妖瞳的小美猫,声娇体软,温柔黏人。常青其实是颇为喜欢撸她时的手感的,不然也不会把她抱回家来。

但他此刻打死也不会承认这一点。

不要以为他没有看见朱成碧唇边已经气呼呼地露出来的虎牙!

“钱塘君!”还好他机智地想到了这个名字,“没错,是给钱塘君的。”

朱娘沉默了。

“你,你看!”常青把心一横,索性接着作死,“这玩意儿的大小,是可以随着佩戴者体型变化而改变的。”

他拽了拽铃铛上的绳子,那圆形的铃铛晃了晃,迎风便长了起来,转眼间,便成了西瓜般大小,连带着上面的红绳也增长增粗,垂在一旁。

“这无夏城里,除了你和钱塘君,还有谁用得到这么大的铃铛?”

“哦。”朱娘面无表情地说。

下一秒,她的人形整个从中间爆裂开来,成了无穷无尽朝上方喷射的阴影,到了天香楼的上空才重新凝聚起来,形成了一团浓厚黏稠的黑云。

那云中有细小的金色闪电划过,慢慢地生出山羊般的长角,其下是一对熊熊燃烧着金焰的兽眼。

“你要去哪儿?”常青冲到窗前问。

朱成碧没搭理他,扭转了兽头,拖着黑云,气势汹汹地朝着钱塘江的方向去了。

“这是怎么地了?好端端的,怎么姑娘又炸了?”翠烟在一旁探头探脑。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不,龙啊。”她家常公子站在窗前望着天空,虚弱地说,“翠烟啊,去备些糕点果子,就你家掌柜上回练手做糟了的那些,过几日咱还得给钱塘君赔礼道歉去……”

对于即将笼罩在头顶的乌云一无所知的钱塘君,此刻正在给他家兄弟,也就是住在洞庭湖里的洞庭君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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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信,其实叫做檄文更合适些。他那位兄弟与他不同,并不是位死心塌地的甜党,居然是个大逆不道的咸党,完全不懂得甜食的妙处,整日里只知道搞些鲜肉火腿粽、咸蛋黄酥之类的异端,连吃豆花都要放辣椒酱。

简直是岂有此理!谁不知道只有甜豆花才是正宗,其余的都是歪道!

每年五月的龙族家庭聚会上,洞庭君都要因为这事跟他争辩,争着争着还会吵起来,吵着吵着又打起来。两只龙于是升上天空,于云间互相缠斗,每回都给人间带去一场连绵不休的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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