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茧语-第四章、毁灭与轮回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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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毁灭与轮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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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最终确认了,和传说中的邪神殁毫不相干,但镇远侯原本是一个羽人,还和制造了青石城血案的“千年怪物”是朋友,这个消息显然无论如何不能传出去。但怎么重新书写这个案件,给出一个能让皇帝不丢脸、让民众也勉强接受的说法,那就不是岑旷和叶空山所能操心的了。

“让我老哥去慢慢头疼吧。”叶空山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幸灾乐祸的气息,“反正所有人都被放出来了,按照我和老哥的约定,不拿他们当替罪羊,袁圆也入土为安,你就不必多操心了。”

“要是能从朝廷里揪出几个大官来当替罪羊,我觉得我会很高兴。”从来不说谎的岑旷如是说。

而郭巧语被关押了一段时间后,也被释放了,毕竟客栈里的杀人事件她也算是受害者,而殁的信徒们一直以来只是自己默默地信仰,从不害人,官家没有理由一直关着她。

岑旷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告诉郭巧语和柯德有关的种种情由。一直以来,郭巧语只是把柯德当成一个偶然结识的一起看星星的普通朋友,如此而已,既然柯德自己也觉得那样最好,就不必打破郭巧语的记忆了。这个失去了一条腿的年轻女人,将来的生活注定会更加艰难,不如就让她继续抱着对殁的信仰走过这一生吧。

叶空山带着岑旷也梳理出了不少真正的案情细节,尽管这样的细节只能和黄炯在私下里悄悄消化,无法公之于众。比如,经过仔细查访,他们总结出了青石城那二十多位死者每一个人的生活轨迹和性格,大致猜出了这些人产生变化的原因。

“基本都是出于对某种事物的忌惮或者恐惧或者愤怒,总之都是相当激烈的情绪,然后在柯德的力量的作用下,身体就顺应着精神的渴望产生变化。我给你分析几个死者你就明白了。”叶空山对黄炯说,“那个布匹商人的老婆乔娟,一辈子依附着丈夫生活,表面看起来端庄贤淑,其实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就是担心有一天被丈夫休掉。事发之前,布匹商在樽如月请几个客商喝酒,然后将客人送回客栈休息,但在这一过程中,他悄悄地偷了腥。反正请客喝酒接待客人很费时间,他谎报上那么半个对时的时间差,一般而言也能蒙混过去。”

“但是他自己也喝多了,忘了提前更换衣服,结果乔娟为他换衣服的时候,从酒味里辨认出了脂粉味。她曾经在和自己的闺蜜私谈时说过,很希望自己是一个独立的,有本事的女性,不必依附着丈夫过活,可以有一天狠狠给丈夫一记耳光,然后转身就走。当然,那终究只是一个想法。但是,当被柯德的精神游丝侵入后,她这种获得力量的渴望被无限放大,导致她变成了一个夸父,并且在无意识间捏死了不忠的丈夫——还有什么比夸父更大力更野蛮更无所顾忌呢?”

“那个名叫许阿贵的老头,生性懦弱隐忍,因为年老失去了养活自己的能力,只能轮流在六个子女的家里由他们赡养,每到一处就战战兢兢,唯恐得罪了儿子女儿,唯恐给他们找了麻烦。事发时,他正住在自己脾气最暴躁的三儿子家里,本来就每天提心吊胆,当被柯德精神力侵入时,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他想要做一条鱼,在水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只要吞水草河泥就能活下去,永远不拖累任何人。”

“还有那个老是干违法勾当的雇佣兵鲍杰,在事发前几个月,接了个活,去位于雷州和云州交界处的雷云沼泽偷一样当地巫民的至宝,但他们没能偷到,反而被发现了,在巫民们的追杀下几乎全军覆灭,只有鲍杰和领队两个人逃了回来,我们讯问了那个领队的雇佣兵,直到现在,他说起巫民们杀人的手段仍然牙关打战,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离奇而又那么残忍血腥的杀人方式。他都怕成这样,鲍杰可想而知,根据他的母亲回忆,鲍杰回到青石城之后就显得心事重重,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如临大敌。可想而知,他一定很想自己能有翅膀,那样即便被巫民追杀,也可以高飞逃走。”

“我甚至明白了在废弃会馆里的那个大个子武士为什么会用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口气去在地上挖坑。我们当时没有判断错,他真的是想要给自己掘一个坟墓,因为对于一个常年东征西讨的军人来说,死后能够安安稳稳葬在坟墓里,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黄炯默默地听完叶空山的讲述,最后长出了一口气:“所以,一切的变异都是顺应着欲望而来。”

当前只剩下了一个问题,却也是最要紧最关键的问题:柯德究竟是什么、从哪里来?

这个问题,柯德生前自己都没能解答,几位殁的信徒也并不知晓。叶空山相信,那几位身份不明的秘术师一定知道,但是,能够追寻着柯德的线索那么久,这绝不可能是能轻松撬开的嘴巴。他们连被收监时被强制要求报名字,都只是随口说了个明显的假名,把负责记录的文书气得够呛。

唯一的选择是动用一些非常手段。

半个月后的某一夜,随口报假名为“张三”“王七”“姚六”的三位秘术师,脱离了监狱,来到了青石城的城北地带。叶空山和岑旷正在一座废弃的磨坊里等着他们。

“我一直听说河络挖掘地道的本领很强,今天算是真正见识了。”化名“姚六”的女秘术师对叶空山说。这就是曾经夜袭叶寒秋的那位,和岑旷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

“但是很抱歉,虽然你把我们救了出来,我们也无法报答你。虽然这会显得我很小气,但相比起我们所在做的事情,这点私人的名节根本无足轻重。”姚六又说,“如果你觉得不满,可以把我们再送回去,我们被关了那么久,身体很虚弱,三个人一起也不是这位女捕快的对手。”

“我救你们出来,不是为了施恩要挟,只是诚恳地想和你们互换一下信息。”叶空山说,“之所以说‘互换’而不说‘交易’,是因为我很尊敬刚刚去世的那个人,我也并不求任何利益,只是他直到临死,都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我希望能替他发掘出答案。”

姚六听懂了叶空山的意思:“你是说,那个精神体死了?”

“精神体,这是你们称呼他的方式吗?”叶空山说,“但在我们和他相处的时间里,我觉得他除了力量足够强大之外,完全就是一个真正的人。这就是我希望交换的目的:我相信你们对他在九州大地上的生存状态非常感兴趣,想要通过他去研究你们手中的秘密;而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切的源起,绝不会妨碍你们所要做的事,甚至于还有可能帮助你们。”

姚六摆了摆手:“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确对他的生存方式有一些兴趣,毕竟他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在云州之外存活、并且一直在九州存活的精神体,但他却并不是重点。甚至于再出十七八个甚至上百个这样的精神体,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九州的毁灭,对吗?”一直没有说话的岑旷突然插嘴,“而且这样的毁灭并不是一次性的,还会反复出现,我们现在所处的九州,已经是不知多少次毁灭轮回之后的产物了。你们这群人一直想要做到的,就是停止这种轮回,是不是?”

包括叶空山在内,所有人都吃惊地望向岑旷。姚六的脸上阴晴不定:“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从来不相信九州的任何神明,但我会觉得,某些神话传说可能来自真实世界的变体。”岑旷说,“在殁的神话里,什么星母和殁的争斗,什么六族本是一体,我都不信,唯独对于那个‘世界将会毁灭,并将重生’十分在意。殁的信徒也一定是在云州找到了相关的证据,才会对殁那么深信不疑。但是,世界的毁灭或许是真的,那一定和殁有关吗?”

“我后来在有空闲的时候,也自己查找了许多资料。因为我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模糊的想法,连个明晰的方向都没有,也就不好意思让青石城的衙役们帮我查,免得浪费人力。”

“那你想到了什么?”姚六问。

“我想到了柯德杀人的方式。他拥有极为纯粹而且强大的精神力,也许远远超过了九州历史上存在过的任何一个人,所以他能用精神力把人像一个皮球一样重重打飞,可以恐吓走一只大风,可以把一整个地下城的河络都变成疯子,然后自相残杀而死。但他最不可思议的能力,是对人体的那种随心所欲的改变。”

姚六听到这句话,脸色又是一变,岑旷接着说:“我们可以用火把一个血肉之躯烧焦,也可以用刀子把他切开,用锤子把他砸碎,却无法像柯德那样,把双腿变成鲛尾,把背脊变成羽翼,让骨头突然变粗好几倍。他的力量似乎是在说,当精神强大到足够的境界时,就足以突破精神和物质的界限,在那种状态下,物质可以在精神的作用下被随意拿捏。那么,假如我们把眼光放得更远一些呢?脱离生物的范畴,放大到九州大地存在的所有物质呢?假如有一种精神比柯德的精神还要强大许多,有没有可能让整个天空大地也那样改变,比如说,让山峦化为海水,让海水化为空气,让一切的一切变成虚无……”

“够了!足够了!”姚六大叫一声。她重重地喘了几口气,闭上眼睛,两个同伴担心地看着她,却并没有说什么做什么,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果然,最后姚六睁开眼睛,脸上莫名地露出一丝微笑:“我真是小看你们了。我之前研究过你和叶捕快,一直觉得,在你们俩中间,叶捕快是主心骨,你虽然秘术很强,人很勤奋,但动脑子的能力比他差得远。没想到,居然是你先猜破了谜底。”

“岑旷并不笨。”叶空山说,“她的眼光经常能看到一些我所看不到的事物。这一次她无非是再次证明了这一点而已。”

岑旷没想到叶空山会这样直截了当地在外人面前夸奖自己,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想要说两句谦虚的话,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但她旋即把注意力放在了姚六身上,知道对方终于要揭开那个最终的谜底了。

“先给你讲讲我们的身份吧。”姚六说,“我们是一群追寻九州大地的终极谜团的人,严格说来,其实我们都算不上一个组织,也许最多能称之为……同好?就类似于一个小规模的天然居。那是因为我们最早的先辈非常不喜欢组织、帮会、门派这样的东西,希望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要被那些奇奇怪怪的条规所桎梏。”

“能这么想的人也真是了不起,他是个什么人呢?”岑旷问。

“是两个人,一对夫妻,其中丈夫是一个长门修士,妻子是一个尸舞者。”

“长门修士……尸舞者……夫妻两人……等等!你不会是在说安星眠和雪怀青吧?”岑旷一下子兴奋起来,“我读过讲他们俩的小说!可是,他们竟然是真人?我一直以为小说家编出来的人物呢?”

“有些传奇人物,本来看上去就像是从小说故事里走出来的。”姚六说,“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当年在成婚后就踏遍九州大地,原本只是想要追寻龙的踪迹,但是夫妻俩兴致越来越高,结交了不少同好,开始想要研究九州的本初起源了。”

“这个命题可真够宏大的。”岑旷咋舌。

“用安星眠的话来说,长门僧的生涯,本来就经常选择一个命题,然后穷其一生去钻研,去探索。他觉得虽然自己并不算一个合格的长门僧,却唯独对这样的精神十分佩服,也想要找一件这样有趣的事情,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做。而雪怀青是个尸舞者,对生命的本质十分感兴趣,也觉得如果和丈夫一起探求九州的起源的话,或许也能更深入地了解生命的奥秘。”

“到后来,这样的研究就慢慢传了下来。安星眠从来不拒绝向真心求教的人分享他的知识,但只是留下了一条规矩:不许成立任何门派,不许设定任何束缚自由的规条,不许给他和雪怀青安什么乱七八糟的头衔,比如什么‘创派祖师’之类的,不然他一定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咬人。”

岑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叶空山也难得地点头赞许:“这个家伙,倒还挺对我的胃口。”

“所以,陆陆续续地有人不断把这种研究和探索传承下来,正因为安星眠所倡导的自由无拘束,大家从最开始的探寻九州的起源和生命的奥秘,渐渐扩展到研究一切有趣的谜团,这一点倒是和天然居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我们的研究内容更形而上,更艰涩一些罢了。而且不管怎样,大家彼此之间都并无约束。我们三个,也是这样的关系。”姚六指了指张三和王七,“我们三人不过是碰巧都学习过秘术罢了,所以才会出来干这些脏活;同好当中,还有许多人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但是,从你的描述来看,你们似乎不应当这么……这么……”岑旷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你是想说,我们听上去应当是一些很温和的人,不应该像你所见的那样一出手便想杀人,手段凶狠毒辣,是吗?”

岑旷点点头:“听起来不大好听,但就是这个意思。你们过去应该是不会来干这一类‘脏活’的。”

姚六凄然一笑:“是啊,我们原本应该是一群快乐而与世无争的人,但是当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时,过去的那些就不得不抛掉了。这样的情形,已经延续了上百年了。”

“大概在一百多年前,有一位我们的同好,得了不治之症,大夫说他只剩下一年的寿命了。他生性豁达,也不想躺在**等死,索性就决定去云州探秘,说即便死在半道上也无所谓。他家里资产不少,所以做了很精良的准备,但谁都知道云州是个多么危险的地方,大家都觉得他可能很难活着回来了。”

“之后的一年,两年,没有人再看到他。所有人都认定他死了,只是不知道是像过去的绝大多数冒险家那样,死在云州之外呢,还是撞上了大运终于登上云州的陆地。但没想到,到了第三年,他竟然回来了,出现在了同好们的聚会场所里。”

“但那时的他,外形怪异至极,皮肤已经完全透明,能看到下面的血管、肌肉和骨骼。他原本身材修长,这时候却变成了一个矮墩墩的胖子。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脸型还依稀可辨,以及能准确说出过去和所有人曾有过的对话,人们几乎要把他当成骗子了。他刚一进门,就倒在地上,在费力地取信于我们之后,已经气息奄奄,只说了最后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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