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呈州,一片明朗,天空湛蓝如水,白色的云朵,在风的推动下,轻轻地移动,一切显得如此宁和,而那座院子,却有一种无法言语的萧条之意。
身着白衣袍子的俊美男子躺在榻上,从昨晚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怔怔地望着天空,不曾眨眼,直至天明。
一夜天气诡异的变化,使得院子这个百年老槐树也似乎突然沧桑了几百年,而那昨夜还满载的白色小花,如今已经飘落殆尽,撒满了整个院子,几乎已将树下的那个掩盖住。那些白色小花,就挂在他凌乱的发丝、苍白的面颊和衣服上,而他对这一切显然完全不知道。
远远看去,似乎他就是一个死去的人,没有一丝声息。
小林子拿着手里的袍子,站在远处,也不敢上前,过了许久,他试着迈出几步,走向那个人,刚走到他身前,躬身要将衣袍替他搭上,然而手在举起的那一刹那,小林子似乎看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惊恐,慌忙埋下头,退了出去,再也不敢上前。
待躲到远处,他的心,还在狂跳过不停,手也在颤抖,似乎刚才就在那一秒,经历了一场生死似的。
因为,就在刚才,他看到一行透明的**从那尊贵之人的眼角滑落,没入了他发丝间的白色小花里。
这个燕国最尊贵的人,这个带着大军同轩王妃同战沙场,这个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敬畏的皇帝,如今,却在这个清晨……
半年前,轩王妃病逝,也未见皇上这么伤心,而现在,他是为何?
小林子低下头,这个秘密唯有他知道,而且永远不敢说出去。
湛蓝的天空突然传来一丝鸣叫,小林子抬头,看见一只青色的鸟,展翅在空中呜咽盘旋,然后俯冲而下,落在了皇上的身边。
垂在地面的手轻轻地颤了一下,燕子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坐起来,睁眼低头看着一只扑打着翅膀的青鸟。
他以为,努力睁开眼睛,仰望着天空,泪水就不会落出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刚才明明有冰凉的**滑落。
何时哭过,他记忆中,这是第一次。
木莲,你忘记了你的诺言吗?你忘记了和我的约定吗?你忘记了,这地下还有我们共同埋的一杯酒吗?
你忘记了,你走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吗?
她掀起帘子,微笑地望着他,那个时候,他在她眼底看到了一丝信任和依赖。那个时候的她,应该是想过,从天山回来之后,待在他身边吧。
将青鸟捧在手里,他眼底的痛楚在翻涌,张开了唇,却说不出一个字。青鸟用力地啄了啄他的手心,拍打着翅膀,飞上天空。
“来人,备马!”
起身,他声音有些嘶哑,但是,仍然霸气十足。
一队骑兵在清晨踏着阳光奔出了呈州,直往天山方向,而最前方的是一个白衣男子,面目俊美,神色冷厉,从官道上掠过,引来不少女子驻足围观。
三日后,这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兵到达了绿洲小镇,天空格外炎热,劳累的马不时地冒出热气,步履缓慢,而天山,还应该在两日行程之外……
“公子,前方看到了马车!”一个侍卫惊呼道,抬手指着那黄沙飞扬的大路上。
果真,一辆黑色有些破旧的马车,正朝这边飞驰而来,而赶车的人,也正是几日随她离开的赫楠。
天空,青鸟没有再前进,而是落在了马车上,不停地鸣叫,声音幽怨凄凉,听起来,像是一首让人心酸的哀歌。
“回来了吗?”燕子轩跳下了马,踩着石头,慢慢前进,而马车看到他们也减缓了速度。
“皇上!”赫楠从马车上跳下来,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疲惫的脸上,还有一些斑驳的血迹。
走向马车,双腿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离她唯有两步之遥,腿再也迈不动了。像是石头一样,立在了这个土地之上。
嘎。马车的门突然打开了,随即出来一个青衣旅人,戴着硕大的帽子,脸上用一张布巾遮住,他屈着身子,从马车上下来,走到燕子轩面前。两人对峙,没有说话,空中唯有风吹过的声音。
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木莲说,让我将舒景带回来。”许久,青衣男子抬手摘掉面纱,露出一张清秀的苍白的脸。
燕子轩脸怔了一下,目光穿过白衣,看着马车里,似乎有些不明白,半晌之后,他走上前,立在马车前。
“颜碧瞳呢?”目光在看了眼里面那个女子之后,燕子轩的声音,难掩震惊和痛苦。
“和颜绯色在一起。”
“她看到颜绯色了?”扶着马车,准备上去,听到这个名字,燕子轩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
“远远地看着。”
“那她……”
“她走得很好,脸上带着笑容,弥留之际,曾留下话,欠你一杯酒,失约了,不好意思。也让你好好照顾活着回来的这个人。”说着,白衣也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盖着袍子的女子,她手腕处,几大穴位上,都插着细小的金针。
“那,那很好。”燕子轩喃喃道,有些语无伦次,也低头看着里面的女子。
与此同时,似乎听到了谈话,女子艰难地睁了眼。
这是她几日来,第一次醒过来。
目光游离地落在眼前熟悉的脸上,然而,她并没有前一次的那种喜悦,而是看着外面的白衣,问道:“她真的走了吗?”
“嗯。”白衣点了点头,有些体力不支地往后倒。这些天,他极力地保住了这个女人,几乎让他自己衰竭而亡。
送这个女人回来,是对她的承诺。
木莲,你若在天上,你可曾看到了。白衣苦笑了一下,她现在若是在,也不过是一缕孤魂,而且没有记忆。
在马车上的女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轻咬着唇,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
“舒景。”许久,燕子轩才试探性地唤着这个名字。
“子轩。”舒景再次睁开眼,望着头上的男子,苦涩道,“木莲她……”
“什么也不要说了,好好休息。”燕子轩打断她,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眼睛却望向外面,望着那个默默离开的青衣旅人。
若他能像白衣一样,什么都放下,该多好。
天空突然掠过冷厉的剑声,燕子轩将舒景安置好,走出了马车,看着那个青衣男子,手持一把雪亮的剑,在荒原上,飞身起舞,那薄如蝉翼的剑,似闪电般掠过,而他的身子,却似燕子般轻盈。
他的动作时而急骤,时而缓慢,快的时候,如狂风暴雨;慢的时候,如清风掠过。到后面,他身子虚无地屈着,姿势有些怪异,像是怀里带着一个人,带着“她”舞剑似的。
点足腾空而上,他手里的剑,再度凌厉起来,带着骇人的杀气,掠过天空,直直地斩落下来,刹那间,无数黄沙从他身边掠起。
那一剑,更多的是他心中无法平复的痛楚,而到了今日,终于是发泄了出来吧。
落日下的青衣男子,默默地收好剑,回头看了看燕子轩,将剑柄抵在眉心,俯身行了一个礼。这个礼,是江湖中的,而并非朝中人才有的礼仪。从此之后,他步入江湖,独走天涯,做一名孤独的旅人。
“回呈州。”西边的天空,像被泼上了朱红,异常妖艳,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而在西方更遥远的地方,有一抹孤寂的身影,朝燕国京都的方向走来。
绿洲最西边的小村子,一片安宁。
虽然天空已经很黑,然而夏日的空气还是有些燥热,村子里,不时传来羊群的声音,还有儿童在村庄里追逐嬉闹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到母亲的喊声,喊着自己的孩子回来吃饭。
中年女子围着围裙,叉着腰,站在门口,目光瞪着光着脚丫往回跑的、满脸脏兮兮的儿子。而当孩子跑到门口时,女人眼中还是露出一丝温柔和溺爱,将一张毛巾递上,道:“又脏兮兮的,是不是要你爹打你屁股?”
小男孩儿笑着接过毛巾,胡乱地擦着脸,不时地回头,似乎还没有结束刚才的游戏。
“娘,你看……”突然,小男儿指着远处的一个慢慢靠近的人影。
在月光下,那个人影看起来格外单薄消瘦,慢慢走近,才发现裹着一件很大的红色袍子,将头和脸都包裹住了,露出一双格外美丽的眼睛,像天空上的星星一样璀璨明亮,又像烟波万里的湖水,有一种哀怨之美。
这个人,似乎从很远走来,但是那宽大的袍子却没有一丝尘埃。
那个人,停在这家房子的门口,眼睛看着中年女子,又看了看她身边活泼的孩子,似乎想说什么。
“姑娘,请问,您需要什么?”中年女子走到那人身前,试探地问道。
那人看了中年女子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焦虑,道:“夫人,可以帮我看看孩子吗?他好像生病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中年女子愣了一秒,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便见他掀开袍子,露出一个小小的婴儿,裹着一张红色的布巾,半眯着眼睛,小嘴儿不停地吮着自己的小手,赤着的脚也不停地踢动。
突然,似乎意识到嘴里的东西不经吃,小东西立马松开,张嘴哇哇大哭起来。
男子见此,漂亮的眼中,顿时充满了惊慌和无措,连抱着孩子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见眼前这个蒙面的男子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中年女人忙道:“哈哈哈,这孩子一定是饿了,刚好,我们挤了新鲜的羊奶。”
“真的?只是饿了吗?”男子声音有一丝不可思议,他懂一些医术,路上都没有看出孩子病在哪里,就是不停地哭。
“是啊,你没看到小东西都饿得吃自己的手吗?你是孩子的爹?”中年女子问道,伸手想要去接孩子,那男子却下意识地后退,眼中有一丝警惕,墨色的瞳孔中还掠过不易察觉的杀意。
“嗯,我是。”
“那先进来坐吧,晚上风沙大,对孩子不好。孩子他爹,将羊奶热好。”女子打开门,将红袍男子带了进去,屋子里,光线不是很明亮,却很温馨。
憨厚的中年男子端出了丰盛的饭菜,小男孩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笨拙喂奶的蒙面男子。灯光下,他的睫毛修长,不时地眨着,格外漂亮……
然而,他的姿势太笨拙,孩子没有穿衣服,而是歪歪扭扭地裹着绸布,小腿儿和手都露在了外面,似乎他抱的姿势不对,孩子不舒服地踢着腿,然而却因为太饿,没有计较太多,吧嗒吧嗒地喝着他勺子里的羊奶。
“哎,低一点,那个勺子低一点,孩子会呛着。”站在一边的中年女子一脸焦急,不停指挥道。
听到妇人焦急的指挥,男子显得更加惊慌失措,手顿时一抖,勺子不小心抬高了一点,浓稠的羊奶顿时沿着孩子的小嘴儿流下,一时含不住,就流在了他小小的脖子上,还打湿了小东西身上那件唯一蔽体的衣服。
这突来的黏湿让小东西不舒服地哭了起来,小手挥动着,似乎在进行强烈的抗议。
“哎呀,让我来。”站在旁边看得心都揪起来的妇人终于忍不住,将孩子抢了过来,拿起干净的毛巾细心地将孩子脸上脖子上的羊奶擦去,然后接过勺子继续喂了起来。
孩子果真停止了哭闹,眯着眼睛继续享受羊奶,手甚至还抬起来,试图拿着小勺子。
“看他饿的,许是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吧。”妇人怜惜地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叹了一声。
听到这话,旁边的男子默默地低下了头。
“哎,你看这衣服……”妇人注意到了孩子身上的衣服,叹息着又摇了摇头,看向遮住面容的男子,“孩子的衣服也不是这样穿的。”
“哦。”男子应了一声,坐到孩子的面前,伸出白皙的手,想替孩子整理衣服,然而手落在他小小的身子上,他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做。
“还是让我来吧。”看到男子的迟疑,夫人放下手里的碗,将吃饱的孩子换了个姿势抱在怀里,对着里屋的憨厚男子喊道,“孩子他爹,弄些热水来,给这个小东西洗洗。”
木质的大盆里装满了水,小东西躺在妇人的怀里,因为吃饱了,高兴地睁开了眼睛,四下打量了起来,任由人脱他的衣服也不反抗。
“哇,好漂亮的眼睛啊。”吃饭的小男儿看到小东西睁开眼好奇地走了过来,打量着小东西,噘了噘嘴,回头看着身旁的男子问,“为什么他的眼睛是碧绿色的呢?”
蒙着面巾的男子摇了摇头,目光不曾片刻地离开那小东西。
妇人将脱光的小东西放在水里,一手托着它的后脑勺,一手用毛巾替它浇着水,清洗。温热的水漫过他小小的身子,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高兴地踢动着双腿,弄得盆子里哗啦啦,有一些水都溅了出来,洒在男子的红色的衣袍上。
男子弯下腰,蹲在了水盆前,将手伸向小东西,小东西立马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就那样,在黄色的烛光下,那柔软胖乎乎的小手,握着纤细如柔荑的手,这个场景,让人觉格外温馨。
妇人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目光落在男子手上的时候,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的手,很美,甚至比女人的手还好看。
“孩子的娘呢?”妇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将全身擦干净的小东西放在了一张白色的被褥里,轻轻裹好,避免他着凉。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刚才那男子眼底翻涌的痛楚和凄凉,以及那一闪而过的泪光。
男子上前,将裹好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小东西立马不舒服地反抗了起来。
“手要放在这里,它才会舒服。”妇人教导道。
调整了姿势,小东西果然不挣扎了,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小嘴动了动,呼出似猫一样餍足的声音,似乎表示现在他很满意。
男子拿出一只深红色的宝石,走到小男孩儿身边,递给他,慢慢地走了出去。
“叔叔,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小孩子上前拉住男子红色的袍子,小声地问道。
<!--PAGE 5-->
“是啊,都这么晚了。”妇人也走了上来,劝慰道。
“我们要去燕都。”
“燕都?那燕都离这里好远,你就这么去吗?”夫人失声问道,“而且这晚上风沙如此之大,你带着孩子这样走,不安全啊。”
“我必须赶在新月之前到那里。”说着,戴着面巾的男子低头看了看怀里婴儿,眼中露出一丝凄然。
“那你将这个带上吧,路上不一定能遇到什么人家,孩子若是饿了,怎么办。”妇人知道劝不住,就让她丈夫拿出一个装满了羊奶的皮囊,递给了男子。
男子凝视着妇人手里的皮囊,沉默了许久,道:“谢谢。”随即,搂紧了怀里的孩子,朝门外走去。
深夜的风从西边大漠那边刮过来,在满是黄沙的地面上肆意行走,不时的撩起男子精致的袍角,在他宽大的帽子里穿梭。天空却异常明朗和干净,星空万里,半圆的月亮高挂在天上,如银的月辉照亮了整个绿洲大地,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突然,那纤长的身影晃动了一下。
他整个人低着头,无力地半跪在砂砾上,而那些尖锐的砂砾,是从四周斜着风,朝他聚卷而来,将他包围在中间,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来自地下的暗流。
那些恶灵,还不肯死心吗?
如今的他,成魔的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是翡翠润血珠的血咒,会让他在三个新月之日慢慢沦为魔鬼;还有一种方式是召唤恶灵,献上自己的肉体,瞬间成魔,那个时候的他,力量将会更强大,然后,杀气也更重。
当日,悲痛欲绝的他,选择了最残酷的成魔方式,却又被自己的孩子阻止。而这些地狱恶灵一旦被唤出来,在没有吃到美食之前,它们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幽深的瞳孔闪过一丝杀气,男子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另一只手,放在地面沙土之上,在贪婪的恶灵破沙而出的那一瞬,聚集自身的灵力往下一压,顿时,在寂静的空中,传来无数声惨叫,冲在最前方的恶灵,瞬间魂飞魄散,大地为之一晃。
这些恶灵已经追随了他好几日,就等着新月之日,他灵力尽失的时候,将他吞噬在腹中……
远处拿着红宝石的男孩儿跟出了村庄,远远地看着那跪在地上的男子,看着黄沙从他身边掠过,却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好奇地要走上前,空中传来了他带着怒气的声音,那声音,充满了凌厉和压迫人的气势。
“别过来,危险!”
男孩儿的腿停在空中,茫然地看着那个远处的背影,不知所措,在那一瞬,他感觉到脚下有什么东西给生生地压了下去,大地随之晃动。
风刮得很大,沙子落在脸上有些痛。小男孩儿捂着脸望着远处站起来的那个人,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风刮落了他的帽子,在明亮的月光下,他看到那个人一身红袍,一袭银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
<!--PAGE 6-->
银如月光,白如积雪,明明是妖冶的光泽,然而,却让人看到了沧桑。
来寻自己的孩子的中年妇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呆在了原地,少年白头,是说的他吗?
这雪白的银色,应该是经历了千载的风霜吧。
男子抬起手,将帽子重新戴上,继续迎着风前进。
京城的天气越来越热,就连晚上余热都还没有散去。皇宫里一片喜庆,之前的朝阳宫,如今重新布置了一番,住了一位新的主人。朝阳宫除了皇上每日进出,其他宫妃不得入内。不过,这皇宫也不见得有什么其他的宫妃,不然今天早上,那一群大臣就不会在景天殿门口大哭了。
这个,皇上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们的担忧,不就是因为皇上不选秀女,这后宫无人,天下也会大乱啊。
朝阳宫里,一紫衣女子坐在桌子上,身前放了一杯香气缭绕的清茶,而她对面坐着黄袍男子。
“今天好些了吗?”男子呷了一口茶。
“嗯,好些了。”女子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他每日会来看她三次,每次都会问这句话,三次不会超过十句,接下来,应该是,“好好休息吧”。
“那好好休息。”对面的男子轻声说道。
女子低着头,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苦涩地笑了笑,心想,是不是要走了呢?
“那,我先走了。”男子站了起来
果然还是这句话。女子叹了一口气,没有阻止,她没有想到,原来,很多东西在绕了一圈之后,还是回到了起点。
“皇上……”在他走到门口的一瞬,她到底还是喊了出来。
“怎么了?”燕子轩回头看着舒景,轻声问道。
“可否多坐坐,今日这朝阳宫,有些不一样。”她有些难为情地说道,随后遣退了周围的人。
“不正常?”
“嗯。从今日早上,我老感觉,有一双可怕的眼睛在盯着我。”她如实地说道,本来中午要开口,但是那群大臣闹了一上午,她也不敢烦他。
而这个时候,夜幕降临,那种感觉越发得浓烈,让她坐立不安。
“景儿,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燕子轩走上前,看了看屋子,觉得一切正常。
“不,那里。”舒景抬手指了指,窗外,那一瞬,她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闪了过去。
燕子轩点足跃出窗户,奔向院子,在浓郁的林子见,看见一抹绯红,在树上扬动。
他斜靠在树上,红色的袍子轻轻飘动,那些精致的罂粟绣花妖冶地绽开。银色的发丝从肩头倾泻下来,遮住了他漂亮的容颜,与他旖旎的红袍形成了鲜明刺眼的对比色泽。这两个极端的色彩,如此搭配起来,不但没有影响他的气质,反而让人觉得,似仙似魔,多了几分沧桑之感。
他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仔细看去,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正用力地揪扯着他银色的发丝,松开,又抓紧,扯过来,又放回去,玩得不亦乐乎。
<!--PAGE 7-->
为了配合自己手上的力道,那小东西,还用上了小脚,在用力扯头发的时候,腿还不忘蹬在他胸膛,憋足气力。
对于被扯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他似乎根本就不介意,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眼底充满了疼惜。
“绯色……”看着树上的人,燕子轩觉得喉咙一阵发紧的疼痛,目光最后停在了他银色的头发上。
一夜白发,这便是曾经让天下畏惧的颜绯色吗?
听到燕子轩的声音,颜绯色抬起头来,然而,他的目光却停留在他身后的那个紫衣女子身上。那一瞬,他眼底似又有难以言喻的痛楚在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