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摆满了长长的一排,将屋子里照得流光溢彩。
暮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只是当他的唇落在她冰凉的脸上时,她像溺水的人一样,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说道。
颜绯色,我喜欢你啊!
那是一种无法遏制的喜欢,一种从心里又害怕又期待,却又无助的喜欢。
那些又冷又湿的衣服掠过他的指尖,从她身体剥落。她害怕地闭上眼,身体在瑟瑟发抖,双手攀住他的肩。
“娘子!”他欺压在她身上,单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抬起她的下巴,有些霸道地让她面对着自己,“娘子,看着为夫。”
密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她微微睁开眼睛,眸子如眼波涟涟的湖面,里面有小小的胆怯。
他微微一笑,手指流连在她唇角,低头,吻上,像羽毛般轻柔。
银色的发丝和瀑布般的青丝瞬间交织起来,他紧紧地抱着她,当唇落在她肩头时,他轻轻一咬,感觉到她因为疼痛的战栗,泪水,混着血丝在他唇舌间弥漫,而她好似无法呼吸的鱼,沉溺……
滚烫的身体除去了那些障碍,紧紧地贴在一起,她的呼吸,越发困难,帷幔帐子轻轻地摇曳,一层一层,将里面的春色紧紧揽住,不泄露一丝。
十指相扣,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湿润的汗水沾满了睫毛,不时地在旖旎的暖光中颤抖,像轻轻拂动的蝴蝶般可爱,而那白皙的脸此刻也染得绯红。
至于他,也是如此。酡红的脸显示了他自己的紧张,异样馥郁的芬芳从他粉红的身体上散发出来,那是他的特质,那是欲望的芳香,缭绕在他如丝的媚眼中。
“娘子!”他轻声地呼唤,猛地一低头,用力地吻住她,也在那一瞬,身下的人儿突然颤抖起来,发出疼痛的哭泣声。
明知道是致命的毒,他却贪婪地索取。
彻夜的追逐,抵死的缠绵,她早已在那一波一波的席卷中昏睡了过去,而他仍旧没有离开她的身体,恨不得将她与自己融为一体。
紧紧地搂住她,发丝交织在身下,沾染了他们的汗水,漫漫长夜,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而他亦在她耳边说了一夜。
她听不清,似乎他说了太多了,却能记住三个字,娘子啊!
他彻夜在呼唤。
身体裂开般疼痛,她醒了过来,却被他紧紧地搂着,不得分开丝毫,而她一夜,就像猫一样依偎在他怀里。
晨光落入房内,透过掀起的帷幔帐子落在他瓷器般的皮肤上。
此时,偎在他怀里,她闭上眼能清晰地听到他微弱却平缓的心跳,手指悄悄地放在他胸口,根据心跳缓缓移动到心的位置。
有什么疤痕在指腹擦过,她猛地睁开眼,手颤抖了一下,她手指触碰的地方,竟然有一道伤痕,看起来格外明显可怕。
似乎伤得很深……
那一瞬,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不停地翻涌,额头再次突突地跳起来。
“娘子,怎么了?”他一个翻身,将她圈在手臂中,俯瞰着她,白色的发丝轻轻地垂落,扫过她的面颊。
“你的伤?”她手指覆盖在他心口上。
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他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摸着她的脸,随即握着放在他心口的手。
月圆之夜过去了,她还是没有想起。
这样也好,想不起来,这样也好啊。
“想知道吗?”妖娆的唇瓣微微一扬,他俯在她耳边询问道,“娘子,让为夫再亲亲,为夫就告诉你,怎么得来的。”
“你,不准,我好累。”
“娘子。”笑容收起,他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赖在她身上,“娘子,为夫好生难过。”
“我比你更难过。”她脸涨得通红,雨夜中的一切,依稀历历在目,迷醉的芬芳,濒临死亡的追逐和缠绵,还有那要将她吞下去的索取。
“一下下就不难过了。”他支起下巴,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乞求道。
“下去。”膝盖本能地一抬,狠狠顶了下去,双手用力一番,她翻身而起,将他压在下面。
“哎哟,娘子,你是要为夫的命吗?”他佯装疼痛,哼哼道,身体却瞬间变得火热,蜜桃似的粉红密布全身,那浓郁让人失迷的芳香再度散发而来。
白玉般的手指插入她瀑布般的青丝里,一点点理顺,指尖捻起一缕,轻轻一绕,缠住,然后松开,如此反复,他玩得不亦乐乎。
而怀里的女子早就再次昏睡过去,满脸潮红,双唇略有不满地嘟起,脖颈上到处落满了他的痕迹,甚至白皙的肩上还有一排深红的牙印。
“娘子,疼吗?”
“嗯。”她像猫一样哼了一声,有气无力。今日她算是知道了,他是怎么也不会放过她。
就像吃点甜食的小孩子,怎么都不腻,还怎么都吃不饱,而且,还厚颜地想尽办法哄骗。
“娘子,你喜欢为夫吗?”他妖媚地笑了起来,低下头,轻咬住她近乎透明的耳垂,舌头也悄然地舔舐,怀里的人顿时害怕地缩了一下,那一个细小的动作,让他笑得更欢,也更加肆无忌惮地沿着耳根吻了下去。
本要反抗挣扎一番,却感觉到他身体瞬间变化,那浓郁的芬芳再度缭绕在她鼻息间。
“够了吧?”她发出一声乞求。
“不够,就是将你吃了都不够。”他邪魅地咬着她的脖颈,喃喃道。
“可这时间不是还长吗?”她这才掀起眼眸看着他因为火热而涨得粉红的脸,询问道。
“绯色,不是还有一生吗?”她捧着他的脸,望着他,询问道,“你昨晚不是说,此生不尽,来世不休吗?”
他身子一震,呆呆地看着暮涟,似乎想起了什么,清澈的眼底有一种难掩的疼暗自翻卷。
“娘子,我们明日成婚吧?”手指轻轻地滑过她的耳际,落在她唇上,他小声地说道,“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木莲乃我颜绯色的妻子,此生余生,若有轮回,非她不娶。”
“我要让我的娘子,成为世上最美的新娘。”
这是他欠她的,也是一生他都想完成的。
她给了他一切,让他坚强活下来,还给了他一个可爱的孩子。
暮涟看着头上的男子,他容颜绝艳,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议,面部线条也柔和娇美,让人忍不住在心底啧啧赞叹,世间竟有这般好看的人。
然而,他将成为自己的丈夫,这个会使用灵力让百花满天飞舞哄她开心、会冒着雨去找她的莲灯、甚至会蹲下来为自己擦脚的男子。
有那么一丝不可思议,这一切像梦境美丽而不可触摸,然而……
“我……”她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心里是又欣喜又害怕,从第一次遇见他,这一切就像一个旖旎的梦啊!
她多害怕这些会突然离她而去。
“娘子,我们明日成婚吧?”他眨了眨眼睛,等待她的回答。
“哎呀小公子……”走廊外,突然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尖叫,随即,便听到砰砰的声音,像有东西摔倒在地,与此同时,急促的步履声朝这边涌了过来。
“怎么了?”暮涟一惊,看向门口。
“估计是小鬼在找我们了。”他皱了皱眉头,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啊?那我们赶紧起来?”她嗓子有一些疼,挣扎着要起来,谁料腰间一沉,他恶作剧似的动了起来,趁此侵犯她。
“娘子,先别管他,我们的事还没有‘完’呢。”
“别,孩子在外面。”她推拒。果真听到小鬼焦急的喊声:“娘子,爹爹!”
“小公子,别往这边走。”
“我爹爹和我娘子呢?”小东西的声音显得格外霸道。
“小公子,殿下他们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为何你们要阻拦我?”
暮涟根本就不敢发出声音,这小鬼机灵着呢,一定知道他们在哪里。几秒钟之后,便听到了他拍门的声音。
“真是头疼的小鬼啊。”颜绯色不满地噘了噘嘴,才依依不舍地套上衣服,走向门口。
“你就这样走出去?”暮涟忙用毯子将自己裹起来,探出头抓住衣服就胡乱地穿起来,然而还没有套完,门已经被推开。
无奈,她整个人只好躲到了帷幔后面,藏了起来。
这个情景,怎么就那么……诡异呢?
感觉那小东西是来捉奸的!
颜绯色推开门,小东西也一副衣衫凌乱的样子,头发都没梳,就找了过来,要知道小东西所住的府邸离这里还有几条街呢,看样子,在燕子轩那边也是打闹了一番。
“爹爹。”小东西张开手臂,扑向颜绯色,抓住他银色飞发丝便跳在了他怀里,“爹爹,我找不到到我娘子了。”一边说,一边探出脑袋往屋子里面看。
“哦。”颜绯色轻轻一笑,回头看了看藏在帷幔帐子里一动不动的人,“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他们说,看见你把我娘子带走了。”
颜绯色一听,柳眉挑了起来,一声声我娘子,我娘子,还唤得真是顺口。
“爹爹,你将我娘子藏哪里了?”小东西目光随着着自己的父亲,落在了床边摇曳的帐子,似乎看到了什么,欢喜地跳下来,朝那边蹦了过去。
透过帷幔帐子,暮涟看见一坨绿色的圆球直接朝这边跑来,吓得心都提了起来,这衣服她都还没有穿完哪。
小东西的眼睛精明地扫来扫去,最后目光落在了床边的鞋榻上,碧绿色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大声地喊道:“喂,娘子,我知道你在里面。”说着,掀开了帷幔帐子,就要往上爬。
华贵的桃木雕花床足有小东西身子这么高,小手攀上去,他爬得很是吃力,最后将目光投向自己的爹爹,似乎想要得到帮助。
与此同时,躲在里面暮涟早就大汗盈盈,头疼得厉害,还真不知道小鬼要爬进来了有什么反应,也唯有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颜绯色。
“爹爹。”小东西唤了一声,眼巴巴地盯着颜绯色,语气显得有些焦急。
站在门口的他,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慢慢走过来,他将小东西搂在怀里,小声道:“颜碧瞳,你娘子不在这里。”
“在哪里?”小东西狐疑地瞧着帷幔帐子,自然不相信。
“我们出了这个院子,一定能看到你娘子站在院子的回廊。”他捏了捏小东西的鼻子,要骗这小鬼还真不容易。
看见小东西几乎被强行抱了出去,暮涟慌忙爬起来,朝刚才颜绯色所指的方向逃出去。
翻过窗户,她自己都觉得狼狈可笑,这躲躲藏藏是干吗呢?
等胡乱地将头发扎起来的时候,果真看到小东西吵吵闹闹地被抱了过来,一见她,便欢喜地跳了下来,朝她跑来。
“娘子,你去了哪里?”一开口,小东西就质问道,一双眼睛将暮涟上下看了一番。
“我现在不是在这里吗?”暮涟笑得有些尴尬。
“娘子,为什么你的脸这么红,这么烫?跟叔叔一样。”
“叔叔?”暮涟一惊。
“嗯,早上起来的时候,叔叔还没有起,我去他屋子,好多人围在那里,叔叔的脸就是又红又烫。”
“碧瞳,告诉爹爹,叔叔到底怎么了?”颜绯色走了过来,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姑姑没有说。”
“木莲,我们先回去看看吧。”
三人出了宅院,上了备好的马车,赶往府邸。
刚下马车的时候,便看见门口异常肃静,大雨之后的天,仍旧掩藏在乌云中,感觉又是一场暴雨来临的前兆。
颜绯色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住暮涟,走了进去,便感觉到里面压抑的气氛和不易察觉的慌乱。
刚穿过院子,便看见舒景一脸焦急地走了出来。
“舒景,怎么了?”颜绯色上前问道。
“皇上病了。”舒景低声说道。
“皇上?”在旁边的暮涟愣住了,一时间,还没有从这个称呼里反应过来,只得用眼神询问颜绯色。
“我叔叔是皇上,娘子,你不知道吗?”小东西先替他父亲回答了。
“哦,我现在知道了。”也难怪,小东西会住在别华苑,原来有这么大一个后台。
“什么病?”
“风寒。”说这个话的时候,舒景看了看暮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昨天不是还很好吗?怎么会这样?”秀眉轻蹙,他自然知道目前燕子轩的身份,一旦病起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昨晚,不小心淋了雨。”
“淋雨?”颜绯色一惊,看着舒景,“怎么会淋雨,那些影卫呢?”
“他昨晚去找木……”舒景咬了咬唇,突然顿住,改口道,“你们。”
颜绯色神色微微一变,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暮涟,叹了一声,道:“现在,他怎么样了?”
“还没有醒过来。”舒景将目光投向暮涟,挤出一个笑容,道,“木莲,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行!”没等她说完,颜绯色厉声打断,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悦,吓得舒景慌忙后退了一步。
“颜绯色,你做什么?”暮涟瞪了颜绯色一眼,甩开他,走过去拉住舒景道,“舒景,刚才绯色唐突了。你有什么,就说吧!”
“可否借一步说话?”舒景深深地埋下头,不敢看颜绯色,那样强的杀气,让她手心渐渐溢出了汗水。
“好的。绯色,你带碧瞳先下去吧,皇上感染风寒,就不要带他去探望了。”
“那你呢?”
“舒景要和我说几句话,我一会儿去找你。”说着,她转身欲走,手却被他一把握住。
“那,娘子,明日你还嫁我颜绯色吗?”他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
清澈幽深的眼底,此刻**起了阵阵涟漪,他的唇轻轻地扬起,无比好看,而看惯了他平时的嬉笑模样,此时的颜绯色让暮涟有些不习惯。
在他的眼底,她看到了一种认真,一种足以让人毙命的认真。
听到此话,旁边的舒景也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知道此话的意思。他的确是在向暮涟求婚,然而也同时在警告她舒景,暮涟此时是他颜绯色的人。
空气微微凝结,他隔得她很近,近得她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木莲,你愿意明日嫁给我颜绯色吗?”半晌,没有得到回答,他再次问道,字字认真。
眼中闪过一丝泪花,她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愿意。”
这样的男子,她暮涟怎么能舍得放手。
这样的幸福,她暮涟怎能不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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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即刻安排下去,明日,我要让整个世界都知道,木莲乃我颜绯色的妻子。”说着,他低下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抱着小东西转身离开。
直到出了院子,一直靠在爹爹怀里的颜碧瞳似乎记起了什么。
“呜呜!爹爹,你为什么要娶我娘子?”小东西只听得懂字面意思,当即就哭出来了,他还小,不懂嫁娶的意思,“我娘子,要和我一起玩的。”
“颜碧瞳。”
“呜呜,她要和我玩的。”看着暮涟和舒景离开,小东西不停地哭闹。
直到出了府邸,都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吵闹声。
“舒景,燕公子……皇上,他到底怎么了?只是风寒吗?”看着舒景苍白的脸,暮涟有些担忧。
“的确只是风寒,但是,皇上他是有心病。”
“心病?”
“嗯。所以,我才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你答应。”
“你说,我答应你。”
“今早太医已经施针将寒气逼出龙体,此时仍旧昏睡没有醒过来,神志偶尔有些模糊,我想请您去帮我照顾他一下。”
“这个……”
“有问题吗?”
“没问题。但是,你不觉得,你去更好吗?”
“不,木莲,你听我说,但是请你别介意。因为,你和皇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有些相像,此时,若是故友相见,皇上见了你一定会高兴。若是他说了什么,你也别生气,就当是他说给那个人听的,好吗?”舒景声音有些哽咽,转过头,看着门外。
暮涟将丝绢递给舒景,叹息道:“要是燕公子听到你这番话,我想他应该能明白他此刻拥有多美好的东西。”
“谢谢。还有,若他要和你说话,你不要唤他为燕公子,或者皇上。那个人,唤他子轩。”说着,舒景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低头掩面而泣,泪水沿着指缝滴落。
“我答应你。”暮涟蹲下身子,揽住舒景轻轻颤抖的肩。
等暮涟进了屋子的时候,那些候着的下人早就退了下去。
她手里端着太医煎好的药,站在桌子前,有些拘谨,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然而一想到舒景悲伤的面容,心里又是不忍。
端了一张凳子放在床头,她轻轻地坐下,这才看见**的人,双眸紧闭,修长的睫毛毫无声息地匍匐在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高挺的鼻翼下,薄唇紧抿,唇色泛白,还有一些带着血丝的裂痕。
太医说,昏睡了一晚,没有进一滴水,若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越来越糟。
但是,无论怎么,他就是没有睁开眼,即便强行灌下去,他也未进一滴。
这个人可是燕国的皇上,若他有什么不测,那整个燕国就会陷入混乱。来之前,舒景告诉过她一些事,燕子轩并没有子女,东宫太子仅四岁,乃先皇的遗子,而太妃精神抱恙,宫中此时尚无人管理。而朝中,虽然已无藩王,但是骊山之战期间,四大家族资历雄厚,野心勃勃,势力仍然在极力扩展,若真出了什么,朝中必然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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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可不能生病啊。暮涟撇了撇嘴,将手里的药吹了吹,然后低声唤道:“燕……子轩。”
“子轩!”额头突然疼了起来,穴位突突直跳,这个名字,还唤得有些别扭,然而她话音刚落,便看见躺着的人睫毛闪了闪。
“子轩!”她试着又唤了唤,“子轩!”
**的人果真有了反应,手指也轻轻动了起来,那睫毛颤抖得更加厉害,似乎在挣扎着要睁开眼,然而,却使不上力气,只是徒劳挣扎。
“子轩,先喝药,喝药之后便有力气了。”舒景说,首要得让他将药喝了。
勺子轻轻地放在他唇上,他配合地动了动唇,褐色的药汁却沿着他唇角溢了出来,不过,还是有少许被他艰难地吞了下去。
“再喝点。子轩。”她又喂了一勺,这次比刚才好一些,他喝下了一半。
“还有……”她小心地擦去他唇角的药渍,又喂了一勺。
“再来……”
“还有一点……”
“还有最后一点。”时间慢慢地过去,一碗药终于见底,而她也累出了一身汗。
等最后一勺药喂完的时候,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任务总算完成,打算离开,却听到了他虚弱的声音。
“木莲,是你吗?”
暮涟身形顿了顿,回身坐回原位,道:“是我,子轩。”她记得来之前舒景叮嘱的话,不管他说什么,都应着他。
“真的是你?”他睫毛颤抖了一下,然而却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将手慢慢地探了出来,伸向她。
“是的。”病人为大,何况对方是当今天子,咬咬牙,她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手心。
“是你啊,木莲。”燕子轩梦呓般地说道,手颤抖地将暮涟反握着,喃喃自语,“你终于回来了。”
“嗯。”她点点头。
“这些年,你好吗?”他唇角轻轻扬起,露出一丝笑容,然而在暮涟看来,却觉得苦涩。
“我很好。”
“呵呵!我们也很好呢。”他的声音多了一丝喜悦,然而他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你过得好,一切便都是好的。”
“是啊。”不知为何,听到他这么说,暮涟心里有些隐隐的酸涩。
“你瞧见院子里的槐树了吗?”
“嗯,看见了。那花开得真好。”她由衷地说道。
“是啊,四年了,那花也重新开了四次了,但是,什么都没有变呢。”说着,他紧紧地握着她,冰凉的手心却奇怪地沁出了汗,“四年,你终于回来了,埋在树下的那杯酒,你还欠着我呢?”
“那等你好了之后,我还你一杯酒吧?”
“不。”他的声音突然有些乱,“就放在那里吧,不要还我了,一辈子都不要还了我。”
这样,她便欠他燕子轩一辈子,欠了他一个一辈子的承诺啊。
“为何呢?”他的异常反应让她有些发愣,既然欠了酒,自然要还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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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埋在槐树下就好了。”他轻轻地说道,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手紧紧地握着她,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而为了配合他,她的身子微微前倾,再加上的确没有睡好,不免有些累,背部发酸。
“嗯,那就埋在树下吧。哦,子轩,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你要走吗?”他的手颤抖了一下,声音有些恐慌。
“没,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你一直没有睁开眼睛,我在想,需不需要太医再帮你看看,情况似乎不是很好。”
“我是不敢睁开眼睛啊。”闻言,他苦笑一下,睫毛颤动得厉害,脸色也更加苍白,不过,唇稍微有了些色彩。
“为何呢?”
“我是怕,一睁开眼,什么都没有了。”陷入梦魇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醒来的过程,睁开眼便是无尽的忧伤和寂寞。
暮涟低下头,看着他微微凌乱的头发,不由叹息这个像玉一样拥有高贵气质的男子,此时竟然如此虚弱。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的眼睛像是化不开的浓墨,眼底有浓浓的忧伤。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无法触及的伤痕吧,而这个男子的伤,应该是那个和她相似的女子吧。
“木莲,你要走了吗?”半晌,没有听到暮涟说话,燕子轩慌忙问道。
“没有,我一直在这里。”
“我突然好困。”他不好意思地笑道,修长的睫毛染着湿润,“四年了,我第一次觉得好困,好累啊。”
此刻,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历经了无数沧桑,又像刮过沙漠的风,分外落寞。
“四年来,我一直坚持,到今日,一切都有了结果。”他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睫毛因为湿润像折翼的蝴蝶匍匐在脸上,“今日的一切,都是最圆满的,因为,你是开心的。”
五年前,她莫名地出现在他生活中,背负了不该属于她的重担,在生与死之间苦苦挣扎。过去一年,不曾见她欢笑,只见到她那锋芒毕露的自卫和反击,而那一切,都不是她的本愿。
甚至,她不得已违背自己的心愿,将剑刺入自己爱人的心脏。
那一年,她只为别人而活。
而现在的她,站在阳光下,缀满了零碎的阳光,笑容灿烂,眉宇欢笑间,是掩饰不住的快乐和幸福。
所以,这就是他要的,他只要她开开心心地活着,哪怕不记得他。
“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此时,疲倦的语气中,又有了一丝满足之意,而他的手,也渐渐松开,睡了过去。
有些东西,需要放手,因为,她期待牵着她的是另外一只手。
梦,一个旖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