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帝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拿着皇榜的小道士欲言又止,喝了半口茶,才压低声道:“可我听说……咱们的燕师叔昨个儿去了。”
其余二人不由浑身一震,凑近来。
“是不是疯了,师父没拦他?”
“拦了,没拦住。”
“虽说燕师叔道行深,可那毕竟是九尾狐……”
“三位小道长,不好意思打搅了……”我起身踱到他们身前,挡住了印在他们脸上大半的光辉,笑容可掬。
……
凭着那三个小道士“借”与我的罗盘,我很快寻到了那些狐妖曾活动的地方。
可指针依然飘忽不定,更何况我这随缘般地寻找,也不一定就能找到他。
我百感交集,但只能一步步摸索。
终于,我在一处断崖下,发现了一抹未风干的血迹。
此地的妖气甚旺,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我沿着血迹,来到一座天然洞窟,里面隐隐传来滴水拍石之声,一束尘光从洞顶漏下,照耀一片暗涌的泉源。
溢出的流水掺和着血水在石缝中蔓延扩散,倒在泉边的人垂着头不省人事,我试探性地靠近他,推了推他的肩膀,他的整个身子像捆毫无支撑的稻草倒向了一边,我目光一滞,他的胸膛血肉模糊,像被一种野兽的利爪剐了数不清的口子,不断有血从伤口涌出。
他还有微弱的呼吸,简直万幸。
我立马解下袈裟包裹住他的胸口,此地也不能久留,说不定会有其他妖怪嗅着血气而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洞外已经有人靠近,我冷静下来观察四周,发现一块巨岩后面还藏着一个小洞。
“燕刑方,只得委屈你了,可要撑住。”
我凭着吃奶的劲将他塞了进去,又砌了许多石块,正常人一般不会注意此处,可我并不能高枕无忧。
“道,道心法师……怎么是你……”
青婳与我在洞口打了个照面,她的神色竟比我还慌乱几分。
“婳儿,这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个和尚?怎会在此处?”
与她同行之人是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即使静伫,也是丰姿奇秀。
青婳面对他,蓦然变得无比恭敬。
“我是循着那妖道的血气而来的,应该,应该不会有错,我也不知法师为何也在……此处……”
她头微微低着,时不时与我传递眼色。
见她如此紧张,想必杵在她身旁的这位就是九尾。
“你们说的那个道士啊,我刚还跟他说话呢,从洞里出来往南边走了,好像还受了重伤,应该跑不远。”
九尾冷笑:“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说着往洞内踏了一步。
“族长,道心法师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不会骗我们的。”青婳连忙阻止。
我是没料到她会毫无理由地相信我说的鬼话,青婳并非糊涂。
九尾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又转头看着青婳:“既然你那么相信他,我们就到别处找……可别后悔。”
九尾拂袖而去,青婳却停留于此,咬着下唇,忧切道:“道心法师……是来游历山水的吧。”
我错开她的目光:“是。”
“族长已经走远了,你就与我说实话吧。”
“阿弥陀佛……”我闭上眼,背过身去。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你是心虚吗?”
“……”
“哼,他一定藏在这里!”青婳径直往洞里走,我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刹那间,脸上一热,又像烫手山芋般快速地丢开。
罪过啊罪过……
“你!”青婳瞪着我,攥紧了拳头。
“贫僧方才无心之过,佛祖在上,我……”
“佛祖已经舍弃你了!”青婳愤然作色,我心如针扎甚至茫然失措。
“你就算蓄发还俗,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你就是打心底里想与我划清界限,只因我是妖!”
并非如此……
“道心,你一心向佛,佛待你如何?我一心向你,你又待我如何?”
青婳走了,留下几滴快挥发的清泪,我的心久久无法平复。
呆了半刻,才恍然想起那只剩半口气的燕刑方。
我掰开一块块石头,把他从岩洞里拖出来,顾不及生死,抗在背上便冲了出去。
“道心?”
行至半路,耳后传来他沙哑的声音。
“醒了?还以为你死了。”我将他牢牢拴在背上,顺着藤蔓往崖顶爬去,崖壁的岩石撕扯着我本就褴褛的长衫,双手脱了层皮,但我毫无感觉。
“你怎么找到我的?”他像梦中呓语。
“一千两黄金悬赏一张狐皮,你作为修道之人竟如此贪财,我便知道,有妖的地方一定有你。”我踩着石头艰难地攀登,背后的人突然一阵咳嗽。
“你是听谁说我是为了黄金?”
那三个小道士怕是心长歪了,我也不明其中缘由,也顺着往歪处想。
只能敷衍:“道听途说!”
“你为何来找我?非亲非故,我的事与你有何关系?”
问题可真多,哪有那么多为何。
他凭着一丝力气,抓住了我的肩膀:“道心,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能不能好好回答我……”
我眉头微皱,不答,顷然,肩膀一松,他的手垂了下去,深陷长梦。
我爬上崖顶,庆幸自己一把枯骨依然稳固,燕道长的重量宛如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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