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雨纷纷,中元节如期而至。
我和燕刑方走在人间繁华的闹市,范无救和谢必安随行。燕刑方在路上不断地问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揭开白绫,迫不及待想要一睹酆都的灯火辉煌,我都找其他的话搪塞了过去。
他似乎有所预感,因为我已经不言不语地走了很长一段路,我的手一直紧紧抓着他,颤抖不止。
“道心,你没事吧?”他反过来握住我的手,想让我安稳,我留恋不舍,但必须抽开。
“无事。”我尽量心无波澜,但是燕刑方已不年少,他不会没有察觉。
“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燕刑方道。
“问吧,只要是我能答上的。”
“你是不是已经想起我了?”我想回答,话却噎在了喉咙里,谢必安悄悄把我拉到一旁,和范无救商量一番把我带离了人群。
骤然的死静让燕刑方无所适从,来往的人都奇怪的盯着他这个蒙着眼睛的人。
他扯下白绫,突如其来的光晃着他的眼睛。他努力适应着,视野清晰后,他看着围观他的人群,试图在其中找到我的身影。
“这里是阴间吗?”他问他们。
“原来是个疯子。”众人摇头叹气地散去。
燕刑方不停地问路人同样的问题,不是被驱赶,就是递过来一个厌恶的眼色。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和尚?”
“这里到底是阴间还是阳间?”
他一遍遍地问,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
我远远看着他,最终还是随了黑白无常返回了冥府。
“道心的决定是对的,总算没造成最坏的结果。”谢必安长出一口气。
我笑了笑,没精力想着怎么搭话。
他们送我到奈河,姜槐坐在船头跷着二郎腿像恭候多时了。
“想好了?”姜槐问道。
“想好了。”
我再次坐上往生之船,临别时,范无救把转世的文书递给了我:“下一世,你会过得平平安安,得偿所愿。”
“但愿。”我不奢望下一世如何,没了我想见的人,不管轮回多少次,我都不会有多余的奢望。
我挽起袖子,血印老实地待在我的腕处,燕刑方是明白的,所以他不会靠血印留下我,而我希望带着这个印记转世,不枉这奇妙的相遇。
“枉死城的练将军,练仟霜,带着数十鬼兵逃向了人间,听说了吗。”姜槐划着桨,突然提起这桩震惊冥府之事。
我把听到的风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略有耳闻。”
“唉,我得在人间待很长一段日子了。”他颓丧道。
我看着奈河水,提不起多大兴趣。水中倒映的脸不是我,而是燕刑方。
我晃晃脑袋,又听姜槐说:“你还有什么要对那小子说的话趁现在告诉我,我去人间还要找他学习一下道法。”
“什么?”我怀疑水流声太大,以至于耳背。
姜槐翻着眼白又重述一遍,我仍然难以相信:“你碰得了符纸?怎会想到学道法?”
姜槐勾起嘴角:“办法有的是,练仟霜不好对付,可不得靠道法降伏?不把她带回来,我的任务永远完不成。”
姜槐是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对燕刑方的怨气在棘手的事面前立马烟消云散,我总算对他刮目相看了一回,想不到一经变故,性情也会大变,还是说,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想说的话在心里掂量了很久,在接过孟婆递来的汤时,我才转身告诉姜槐:“我只想对燕刑方说‘惜命,不要为了来阴间就做出自寻短见这么蠢的事,因为我已投胎转世,不然你在阴阳两界都很难再见到我。’”
我死他生,他生我死,永远阴阳两隔,没完没了。
我一口气把汤咽了下去,没有半分迟疑地上了桥,路经望乡台,这个最后一次与前世道别的地方,一个小和尚站在土台上冲我笑着,他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到了轮回池。
“燕刑方?”我蹲下身问他。
他摇头:“我法号行方,师父想让我行事有方,不要没头没脑。”
我捏捏他的小脸,一步一步踏进池中:“你走吧。”我只是提醒他,莫要引路了,可回头望见的不过一片尘风。
是我的执念引我入了轮回,我对他的执念也许比我想的要深。
突然,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可我已经卷进了池水,像挣扎无望的沼泽陷我入无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