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刑方散乱的头发挡住了面庞,他微微抬手拨开。眼睛落在苏寒笙的脸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你是谁?”
“眼睛好了?”苏寒笙噙着笑。
“你的声音,很耳熟。”燕刑方心中有了揣测。因为他的这双眼睛,透过这副皮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魂魄。
“我就是你口中那位小小的船夫,姜槐。”
“啊——我就说嘛。”燕刑方莞尔一笑,“不知冥府的阴司找贫道所为何事?”
燕刑方忽然变得这般客气,倒让他有些不适应:“自然是向燕道长请教请教道法,当年你是怎么教阿皖的,现在也可以怎么教教我。”
“嘶——真没想到啊,你曾经不是怨我把道法教给陶皖吗?”
“一码归一码。”
姜槐知道燕刑方最在意的是什么,所以他早做了一番准备:“燕道长,我不妨告诉你一个消息,道心在阴间待的时间太长,魂魄在轮回池里漂泊,迟迟找不到归宿,为了避免他沉浸太久魂飞魄散,崔判官特命我带着他的魂魄到人间亲自为他寻一户转生的人家,到时候我可以告诉你,他转生在何处。”
“我不想听他的消息!我也不想知道他在哪儿!”燕刑方突然的暴怒令他的脸扭曲成一头长着獠牙的野兽,姜槐听说道心把他丢在人间自己去投胎转世,想必这就是成为燕刑方一直未看开的因果。
“事已至此,你也该明白了,道心这么做实则也是考虑你的生死。”
“你不是来学道法的吗?和我提他做什么?”
姜槐被生生噎住,既然燕刑方选择闭口不提,他也不好再揭那层疤。
姜槐借着苏寒笙的皮囊勤学苦练,在最短的时日内学了不少门道。
苏寒笙意识很清醒,姜槐并未让他沉睡,也没有要把他身体取而代之的想法。所以这来龙去脉苏寒笙一清二楚。
苏寒笙第一次忤逆家人,奔走世间的千山万水,以前在家里爬个楼梯都会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如今登高攀岩都变得那般轻而易举,苏寒笙仿若重获新生,对占据自己身体的姜槐,他没有埋怨,更多的是感激涕零。
可他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姜槐操控一切。
姜槐在玄清观里学道,偶尔下山查找唐府的地址,根据崔珏所提供的练仟霜的生平,她有相当大的可能先找唐郢索命,很快,唐府真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命案。
姜槐快马加鞭地赶往建康城,还是迟了一步。
他找了些煤炭把脸抹黑,拿刀把道服划得破破烂烂的,装成一个疯疯癫癫的神棍,在唐府门外大肆宣扬此府闹鬼。
这一来呢,也不见得有人信,这二来呢,万一真出现个能斩妖除魔的高人,他也能少些负担……
时间又回到如今。
唐念霜产后昏厥,入夜后逐渐转醒,尹申把她扶起来,贴心在她背上垫了一个枕头,他把接手的汤药附在唇边吹了吹,沉默地喂她喝下。
“孩子呢?”唐念霜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顿然失色。
尹申安抚道:“孩子好好的,你别多想。”
尹申不会拿这事开玩笑,唐念霜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回了心口。可心里还是堵得慌,她撇撇嘴,在尹申的胳膊上狠掐了一把:“都怪你!什么事都不和我说,你忙于公务不常回家也就算了,可唐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好歹也给我知会一声吧。”
“是,我的好夫人,都怪为夫,冷落你了。”他笑得邪气,不忘喂她喝药,唐念霜推开药碗:“我哪是因为你,我是气你像个闷葫芦。”
尹申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只是唯一让她不满的是他总把坏的一面藏起来,把她当个傻子一样的护着。
“你真的想知道那些事吗?”尹申把药碗轻轻放在桌上。
苑杰这时火急火燎地走进来,看见坐在**的唐念霜,发现不合时宜,马上低下头:“属下一会儿再来禀报。”
“不用,就在这儿说。”尹申平常不会在唐念霜面前谈论公事,如今一反常态,苑杰有此疑惑但也得听命行事。
“那个叫萍儿的丫头……自缢了。”
唐念霜肩膀一颤,尹申不紧不慢地问:“那她可留下什么遗言?”
苑杰迟疑了片刻,回道:“遗言倒是没有,可我们在尸体的后颈处发现了一块虎样的刺青。”
苑杰将描绘的纹样交给他,尹申仔细瞧着,看着似曾相识。他猛然想到,唐念霜背的左侧也有一个相同纹样的胎记。
尹申投射而来的目光令她微微犯怵。
“这个刺青可查了来历?”尹申又若无其事地把视线转回到纹样上。
“查了,这是先皇在世时,练家军的家徽。”苑杰把这些证据收集起来,在交到尹申手里之前都会做一番细致的考证,实在查不到的,也会有明确标注。
练家军忠心守护着炎氏的江山,扶持着历代皇帝,先皇在世时更是风光无限,受尽皇恩,他们原以为自己的家族会世代辉煌,怎料先皇到了晚年,他的性情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练家的家徽出现在唐家的府邸,很有意思。”尹申深邃的眸子里牢牢刻下了家徽的印记,当年练家被先皇屠了满门,如今唐家也家破人亡,这两者看着怎么都撇不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