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小凤?不会的……怎么会呢?”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翡炼的冷傲不复存在,唯有角落中震悚。
小凤每日都在鬼门关等,已过七日,他没曾在凡间见她一次,突然的鱼沉雁杳,害人忧惧。
今日中元鬼门大开,他捧着河灯蹲在门口,来往的鬼见他无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执拗地等,认真地捕捉飘过鬼魅的面孔。
溘然一场大雨,差点灭了灯芯,他即时护住了河灯,自己淋了个透彻,这时一把红伞罩在了他的头顶。
小凤实在像被遗弃的小狗,傻傻护着一盏灯,瑟缩此处,无力找避雨所。
临鸢冷然观视,小凤见是她顿然欢喜道:“今日中元节,咱们去放河灯吧,灯上有你的名字,还有……我的一些祝福。”
“傻小子,下着雨呢。”临鸢声音平淡道。
小凤像是有意忽视她的脸色,起身把灯抱紧道:“那我们等雨停吧。”
临鸢静静注视那双不掺尘杂,澄澈明亮的眼睛,她伸出了苍白的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他的眼皮。
他闭上眼睛,感受到一丝冰凉,心里却有暖意。
临鸢莞尔一笑:“你的天真,你的无知,在这双眼睛的蒙蔽下,诓了我好久。”
他一震,霍地睁开双眼,下意识退去一步:“你在说什么?”
“在九重天上,我们说好在南天门会合,一起离开的。”临鸢垂下手道。
“可是,可是你先走了……”
“是你迟了,后来……我又回去找你了。”
他睁大了眼睛,又是两团细小的火苗在瞳孔里熊熊燃烧,那是害怕的神情,他紧握过临鸢的手,生怕她会因此离去,再不复还。
“你听我解释……”
“我会认真听的。”临鸢任由他握着,他战栗的手,让她轻轻蹙了眉头,小凤的惊慌,着实异常。
“我……我……我不是有意……”小凤磕磕巴巴的,模样艰难得很。
“很难说出口吧。”临鸢叹道,“我早就怀疑,即使你不知人间繁琐礼教,好歹混了一年,这红白之事总见识过吧,竟不知成亲是什么,拐弯抹角跟我拜了一次天地,翡炼说得真准,你年龄不大,心思挺重啊。”
小凤脸颊浮上一片潮红,瞳孔的火苗刹那熄灭,他不敢直视于她,埋头怯怯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心……”
“我哪里又值得你这般真心,你怕也是知道我过去有多么不堪……”
小凤抬起头,突然敛容:“哪里不堪,是他们不理解你,你是个好师父。”
临鸢愕然。
小凤箍住她的肩膀,懵懂纯情的少年人一瞬间变得俨乎其然,他真诚且郑重道:“如果这世间有一个人,生来就是为了爱你的呢?”
大雨如注,雷雨轰鸣耳膜,临鸢当是被雨声扭曲了词句,她呆若木鸡,怔得失了言语。
尘世河灯流向黄泉,向奈河向忘川,无数孤魂流连忘返。
姜槐与翡炼,一人一伞,静伫黄泉畔,离鬼门关咫尺。
“小凤若是凤羽,他待她定是极好的。”翡炼垂下眼帘,被雨幕铺上一层浑浊。
“她又怎知,那都是你想对她说的话啊……”姜槐负手道。
“我才不会说那些不着调的话。”翡炼转头把河灯弃在了黄泉,拂袖离去,孤身只影,风雨飘落,一袭枫色垂垂隐没。
姜槐不禁忆往昔,数千年前,仲月上元盛节,姜槐还是天宫惨绿少年,翩翩神君,人间立春不久,留余积雪,他替陶皖披上一件减绒的白斗篷,说好去人间吃元宵猜灯谜。
不巧的是,先天帝派司禄星君领来一个孩子,说是涅槃之凤,天宫神鸟,要二殿下带去眀谯山上修行。
他看了看那个孩子,游戏人间的兴致瞬间败卒。
“二殿下,你去吧,我等你回来就是了。”陶皖扬起圆圆的小脸,笑得天真烂漫。
“为何不让姜异送他去呢?”姜槐抚向陶皖的小脑瓜,转头问道。
司禄星君为难道:“二殿下何必跟老夫揣着明白装糊涂呀,大殿下已逝多年,天帝郁郁寡欢,三殿下少不更事,你身为他的兄长,按尊卑长幼,将来理应由你承天帝之位,而这个娃娃,殿下若是善待,往后必定会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
“哦?”姜槐扬起眉梢,盯着孩子那双清透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翡炼。”孩子强撑着气势,还是少了些底气。
“我听说眀谯山修行很苦的,那里每一位出山的弟子,没有哪一个不是带着伤的。”
“那是个很可怕的地方吗?”翡炼怯道。
姜槐摸着下巴故作一番思索:“嗯——对于那种无法无天的弟子来说,那种地方如同炼狱一般。”
见翡炼栗栗危惧,脸色青白,姜槐忍俊不禁道:“不过看你这么乖巧,应该不会受太多罪,好好历练一番,多听你师父的话,前途不可限量啊。”
话是这么说,但翡炼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凤雏刚睁开眼就被一群人小心地护着,神力不稳,时有时无,再长大些,又被安排到一个叫眀谯山的地方修行,传闻那里住着个“老妖婆”,惨无人道,雕心雁爪,逮谁吃谁。
既然铁定的神君,为何非要经历一番修行呢?翡炼不懂,更多的是未知的恐惧,那时的他想得太浅,对前路迷茫,稍有比他精明的胡言乱语一通,他都能当真。
实则眀谯山不止一位神君教授弟子,只是占了临鸢上神的场地,她又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就算出席也是蒙着白纱,再加上她的“恶名”,“眀谯妖婆”之称便由此传遍九重天。
翡炼也是被人用“眀谯妖婆”吓唬过的,在相见之前,就已经留下了惨绝人寰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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