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炼从来都是依师父的,这下又不睬那狐狸。只是造化弄人,翡炼这一入尘劫,等到归天之后,临鸢已是尸骨无存。
那条大蟒,那条他梦里吞噬临鸢的大蟒,原来就豢养在天宫的天池里……
天庭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变故,盘龙椅上也换了新主。
很多神仙都在这劫数中改变了命数。天庭大换血,天帝姜异重用了很多眀谯山的年轻弟子,强行把老命格的职务给撤了去,换作了南恕,姜异改了很多天规,逆转长此以来的传统,老神君们自然不愿这小子打破原有的规则,便常在他耳边提姜槐的名字,说二殿下若是继位会如何如何……
新帝自然听不得旁人说他不如谁,所以他憋住那口气,一个一个地连根铲除。
临鸢和小离路过天池在此停歇时,姜槐正把自己困在梨园里,足不出户。她明白此时九重天事态严峻,当初姜异以神君之位为报酬,问她愿不愿为他效命时,临鸢一口便回拒了他。并说:“大殿下不在,我理所应当拥立二殿下。”
姜异却冷笑:“你为何要拥立一个无心天帝之位的人?”
临鸢:“那我便不理这纷争,谁也不选。”
“九重天可不养闲人。”姜异冷冰冰丢下此话决然离开。
临鸢知道,她在九重天是待不得了。
临鸢在临死之时,触动心事,还在想炼儿何时能回来,她在蟒兽腹中痛苦挣扎,皮肤皲裂,最终整个仙身化为一摊血水……
小离后知后觉,她转过身除了看见陶皖怔怔站在天池旁再无其他人时,她哭着抓住陶皖的手,生怕这个凶手逃之夭夭,可是陶皖一动不动,她的神情显然也是震惊不止。
“你为何要推临鸢上仙?!你怎么这么狠毒?!上仙分明与你无冤无仇!”
陶皖茫然道:“我没有……”
“只有你在这里!除了你还能有谁?!”小离大喊。
“你可亲眼瞧见了?”陶皖问道。
小离方才一直背过身在扇地上的小茶炉,自然没有亲眼瞧见,但是她仍不依不饶,突然想起什么,大叫:“你不是二殿下身边的那只讹兽吗?最喜欢撒谎骗人的就是你!”
陶皖自受了姜槐教导,已是很久没有说过谎,讹兽之所以会拿谎话骗人,全然是为了逃脱人类追捕,专门捡他们爱听的话说,他们一高兴,兴许就不会再次猎杀。
以前是生存所需,她不得不做,如今不同以往,所以她最恨别人拿她的身份说事,撒谎骗人似乎就已是伴随她终身的烙印。气愤下一掌将她推开:“既然你非要说我骗你,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家上仙就是我推的!我就是狠,就是毒!就是喜欢杀人!”
“啊!你承认了!跟我去见天帝!”小离又抓住她的衣襟怒道。
陶皖无奈地苦笑:“你们为何总相信谎话?”如今九重天的人,只剩姜槐能分得清她话里的真假。
在翡炼等人回到“焕然一新”的九重天时,他们来不及适应这巨大变故就被天帝召回了天宫。
翡炼在人间受尽蹉跎,俊秀的面庞浅露沧桑,他不在乎谁是天帝,他只在乎师父,他只想尽快见到师父。
他知道,师父曾下凡间看过他一两次,还对他编了一段仙女报恩的故事,他那时只是个凡人,自见了这绝美的仙女哪还瞧得上凡间其他的女子,他日思夜想,何时能娶到这样的女子?只是他后来从了军,上了战场,再不敢想,看尽这血雨腥风,尸横遍野,为家国背井离乡,战死沙场的将士们,他这短暂的一生,便就此度过了……
这回了九重天,当然是要赶着和师父重聚,可是当他得知临鸢已经形神俱灭时,他崩溃不已,在知道推她入池之人是陶皖,他又翻遍了九重天,不见其人,又有人说二殿下姜槐替她顶了罪过在阴曹地府受罚,便又找去了阴间。
可是当时的阴曹地府只有小船夫,没有姜槐,他又找无可找。
他不知该找谁报仇,自己的怒火又该向谁发泄,师父没有了,他好像失了依靠,他听从师父的话把能做的都做了,可是师父却见不到,永远见不到他为神的模样。
翡炼后来避世于天浖海,与玄龙鲸为伍一千多年,他常年擦拭着临鸢为他铸的那把剑,剑柄正面刻着剑的名字“凤羽”,背面刻着他的名字“翡炼”,一当拿起剑,所有悲痛席卷而来,让他泣不成声……
文策等人皆封神,在他们的面孔上也找不到年少的那分狂放不羁。
紫煜不喜如今的天帝,也不愿和南恕在九重天共事,便打算回自己的阴曹地府,听从酆都大帝的安排,暂时执掌地狱去了。
花兮送他到南天门,眼看分别,紫煜又有些不舍:“不如你也跟我走吧。”
花兮道:“跟你去阴曹地府?”
紫煜黯然:“唉,也是,那里哪有九重天好啊,更何况,再过两日就是你跟南恕大婚了……”
花兮柳眉一蹙:“我不会嫁他。”
“父母之命难违啊。”紫煜转身踏下天阶,花兮小脚一跺,急叫住他道:“有本事你来抢婚啊!”
紫煜顿住脚步,震悚之际猛然转身,花兮已经拂袖而去……
天浖海,天之边界,翡炼每望日升,不见日落,他呆坐在礁石上,手紧握着凤羽剑,回想此生,睁开双眼起,自己便到了一个叫天宫的陌生之地,后来又送去眀谯山修行,虽然不知修行有什么用,但还是糊里糊涂地去了,去后他才发现自己和师兄师姐们不同,他们似乎都有一个叫“家”的东西,每逢团圆佳节,他们都会回“家”。两位师兄待他亲如兄弟,但他们总归也有自己的家要回的,这个时候只有他和师父在冷清的易水宫度过,起初只有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看书,或到院中练剑,直到一次,寒夜中他无意听到师父的琴声,便偷偷跑去想看个究竟。
“师父也是一个人呀?”翡炼心里嘀咕,平时冷冰冰的,对弟子们那么凶,原来也是个孤独的可怜人儿。既然他俩都一样,虽然被师父打过骂过,翡炼突然又恨不起她来。
很多的回忆把翡炼闹得头疼欲裂,气火翻腾,他把怒气通通撒在这片天浖海里,刹那翻江倒海,巨浪滔天,掀起的浪花足有百丈,安睡的玄龙鲸都被惊飞到了空中。
“师父,你想要我不落于人后,要我扶摇直上,要我无拘无缚……我都听你的,我都去做了,我都做到了,可是师父你真的回不来了吗?你看不到这一切,我做这些又有何用?!”
“我不信,我不信……”
发泄后,翡炼又静下心来,突然想到听什么人说起,生灵死后都会去阴曹地府轮回转生,起初急着找师父,又实属伤心难过,手足无措间一直把自己封闭在天浖海中,这下把天浖海一通翻覆,终于能开始冷静地思考。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别人都说师父没了救,他偏不信。
这千年后他转回了阴间,抓鬼便问:“可见过一个叫临鸢的姑娘?”
“没有,没有。”那鬼不耐道。
翡炼看他态度敷衍,气得掐住他脖子:“你撒谎!人死后不是都会来这里的吗?!”
那鬼吓得慌了:“真的没有,我从来没见过什么叫临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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