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蓬莱的三天,我就见过朽琛一次,长得没有想象中那么草菅人命,就是头顶有点秃,依稀还能看到年轻时的帅气,但我一直没有见过冥山宗主,按说这么大的场合,他和朽琛又是那么好的哥们儿,连杀人都要凑在一块,寿宴他不可能不来,我总结了一下,不是他太丑,就是他太低调。
宗主我是没见着,御嘟嘟和兰萧倒是一天到晚在我眼前晃,有御嘟嘟那个大嘴巴在,我假冒云无渊的身份还是露馅了,被兰萧狠狠地嘲笑了一顿。
此时的我还不知道,他与云无渊其实是相交多年的好兄弟,早就看穿了我的伪装。
从那以后,这两人就每天上蹿下跳,小姑娘情窦初开喜欢兰萧这个小鲜肉很正常,可兰萧就不对劲了,有事没事总喜欢缠着云无渊,显得动机忒不单纯,为了不让他做出什么闻风丧胆的丑闻,我只得时刻在一旁盯着。
除了他,我还得盯着千绫罗,这大美妞也是一天到晚追着云无渊跑,她可是天下公认的第一美人,实力不容小觑。于是蓬莱形成了一道奇景,只要有云无渊在的地方,他的身后总是串葫芦似的跟着一大群俊男美女。
寿宴结束时,朽琛那老东西非要装斯文搞个什么吟诗比赛,输的人就要罚酒,兰萧刚开始还正常,一杯酒下肚后,舌头就肿了,醉得要死不活,浑身一软就往云无渊胸前倒去,云无渊无情地闪开了,然后他就好死不死地歪在我胸前了,还抱着我蹭来蹭去。
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兰萧,你怎么抱着那个变态啊?快过来抱我!”御嘟嘟英勇献身,冲过来把兰萧往自己身上拉,可兰萧死活不肯放。
“再不放手,我不客气了啊!”我伸手一掌把他推开,嫌弃地拍了拍胸脯,兰萧受不住这力道,身子后仰,一屁股栽到地上。
御嘟嘟心疼地把他扶起来,对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凶,还把看热闹的人都赶走了,兰萧摔了一跤,好像清醒了一些,踉跄几步上前抓住云无渊的手,语重心长地劝慰:“无渊,你别待在缥缈阁了,缥缈阁迟早要完蛋的,那女魔头害人不浅,还胆大包天地想染指你,没事就出来恶心人,我跟你说,那个劫……”
“兰萧,你醉了。”云无渊打断他的话,推开兰萧往人群外走去。
他的名号在四海八荒里是人尽皆知的,当那抹白影一转身,还在吟诗闹腾的众人纷纷自动侧身让开一条大道,他逆着光离去,长发如瀑,背影如诗,那一眼,许多人都看痴了。
兰萧嚷嚷着追了上去,我朝燕堂使了个眼色,也跟在兰萧身后,燕堂看懂了我的眼色,等御嘟嘟和千绫罗要上前时,便伸手拦住了两人。
御嘟嘟顿时就爆发了:“这里是蓬莱,是我们家的地盘,你敢拦本小姐?”
燕堂惜字如金,甩都懒得甩她,倒是走出一大截的御寻欢回过头笑了笑,道:“寿诞已经结束了,我们也该回缥缈阁了,大小姐是要跟我们一起回吗?我们尊主看到你想必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刻意加重了“很高兴”三个字的语气,末了,还含笑抠了我一眼,我使劲在他腰上拧了一把,皮笑肉不笑地道:“尊主与蓬莱掌门势如水火,若看到大小姐,一定会特别惊喜!”
我也特意加重了“惊喜”二字,御寻欢痛得嘴角一抽,忍不住又抠了我一眼。
御嘟嘟吓得够呛,脸上的血色唰一下全没了,千绫罗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不知是我多心还是怎的,我总觉得她的眼睛里闪着难以分辨的诡谲。
不让她们跟上来,是因为我方才听到了很重要的字眼,兰萧提到了……劫?
云无渊直接走出了蓬莱的圣殿,我们几人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兰萧一路走一路说:“无渊,你的星宿已经黯淡得快消失了,姬月栖是个祸水,你千万要离她远一点!她是你的劫啊!”
“无渊,你听我一句!”
他的声音才刚落音,我已经冲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襟:“你就是上次半夜出现在流云宫的黑衣人?”如果我没记错,上次黑衣人也对云无渊说出了所谓的劫数,还要云无渊当心姬月栖。
之后发生太多事,我竟把这茬给忘在脑后了,今天他再次提起,我才赫然想起来,那日的黑衣人临走前露出一缕银白发丝,他定是兰萧无疑!
听到我这么说,云无渊和御寻欢等人都朝我看了过来,兰萧虽清醒了不少,但仍处在半醉状态,一张俊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边挣扎一边问道:“上次?哪个上次?我经常去流云宫啊,你说的哪一次?对了,你怎么知道?”
他酒气冲天地拿手指着我,还打了一个嗝,我气疯了,果然是这家伙!
“你跟云无渊什么关系?”
“我是他最好的哥们儿啊,怎么了?”
“怎么了?我打死你!”我平地一声吼,用力把他往地上推去,“让你挑拨离间,我哪里祸水了?我怎么就是真君的劫了?你个臭算命的,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想起蓬莱渡江一事,我就觉得这张老脸没地方搁了,我假冒云无渊的名号抢船,还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以为这货被我戏弄了,敢情到最后是我被他戏弄了?
我冲上去就要揍他,兰萧就算喝醉了,被我一推,酒气也醒了大半,他愣了好一会儿,一双因醉酒而略显迷离的眼睛探照灯一样上上下下扫视着我,之后愤恨地怒骂起来:“原来是你?我还以为谁胆子这么大,敢冒充无渊,原来是你这个女魔头!我要替苍华台清理门户!”
他说完,跳起来就与我扭打在一起,我也不甘示弱,拼命还手,御寻欢几人都看傻眼了,陌羽想上来劝架,可我们俩都在气头上,打得那叫一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任谁也分不开,最后还是云无渊冷冷地说:“打够了没有?”
他的声音里透着浓烈的杀气,我们俩立即住手了,停手时我还扯着兰萧的耳朵,他扯着我的头发。
见我们俩还保持着凶杀的姿势,云无渊又冷冷地命令道:“放手!”
“无渊,你别管我,我今天帮你打死这女魔头!”兰萧还挺自信。
呵呵呵,还想打我?老子先下手为强!我毫不留情地朝他的眼睛挥了一拳,兰萧捂着眼睛疼得哭爹喊娘,指着我疾言厉色地控诉:“女魔头!你趁人不备!阴险小人!无渊,她欺负我!”
居然还敢告状!
我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关于劫数的事情,我就在这里把你打成残废!”
兰萧还是有点骨气的,宁死不屈:“你打吧,天机不可泄露!”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怨恨地看了我一眼,又差点栽了下去。
今天他是喝醉了酒,换成平常,他一道仙法过来我就完了,苍华台乃九天仙境,里面的人皆是天上仙人,所以兰萧的背景是很强大的,他的法力也不是我能与之相抗的,我也就只能趁他喝醉了,欺负欺负他罢了。
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自然想从他口中套出所谓的劫,正要举手继续吓唬他,手腕却被云无渊一下拑住了,他看着双眼失焦的兰萧,淡淡地说道:“你先回苍华台吧。”
兰萧一愣,赶紧拍屁股闪人了,临走前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说:“女魔头,你给我等着,回去我定要告你一状!”
又告状,也就这点出息吧,我深深地鄙视了他一番。
鄙视完,我又收回视线盯着云无渊,声音带着七分霸道三分凄厉:“云无渊,你偏心!”
云无渊看我的眼神有种从未有过的冷,他紧紧拽着我的手,沉声怒斥:“姬月栖,你还不知道你已经大难临头了吗?如果不想死,就赶紧走!”
手上传来剧烈的疼,我却怔住了,他喊了我的全名,说明他是真的怒了,可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真君话中有话?”御寻欢抚着胸口的长发,笑得山河失色。
云无渊反问:“右使不是比我更清楚吗?”他深凝的眸底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芒,却不再多说一个字,拉着我转瞬就上了云端。
云层不断往后退,疾风拍打在脸上,有些微凉和刺疼,无数个念头在我心底忽倏闪过,最后都化作一股强烈的不安。
月光城一如往昔,大街小巷都充斥着热情和喧闹,可随着黑云铺天盖地的压来,喧闹立刻就消匿下去,街上的人群在顷刻间跑得没了影。
我和云无渊几人站在路中央,望着那片黑云罩顶,然后密密麻麻的人从上面降落,阻挡住我们的去路,我匆匆扫了一遍对面,对方约莫有数千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仙门中大大小小门派的掌门,其中为首的有蓬莱掌门朽琛、圣女千绫罗,在她的右手边,还站着一位惊为天人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黑衣锦袍,墨发纤长如缎,五官如鬼斧神工精雕一般,有着世间少有的秀美,他手握一柄月白宝剑,细长的眸凝着我,出其不意地说道:“姬月栖,你的命,今日我们借走了!”
他说得很轻,语峰却格外犀利。
我大吃一惊,我分明是女扮男装,脸上还动了手脚,他是怎么认出来的?如果他认了出来,那是否说明朽琛和千绫罗等人也已经知道了?
而且……这个少年怎么感觉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所有人都朝我看来,云无渊淡淡地道:“没想到冥山宗主也来了。”
宗主?难道这少年是冥山宗主锦璃?怎么不是个老头子,而是个相当有姿色的小白脸?不过他与兰萧那种小鲜肉又有所不同,虽然面相温润尔雅,却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的清淡优雅之下仿佛藏着见血封喉的剧毒。
他不是没来参加寿诞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心里满是疑惑,眼角却瞥见锦璃慢慢抽出了手中的宝剑,纤长的睫毛如蒲扇一样轻闪了下,一点点看向云无渊:“今日一战在所难免,不是姬月栖死,就是我们亡!真君这次若不想插手,大可袖手旁观。”
云无渊面上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一双深邃的眼幽暗如潭,他的目光落在锦璃身上,不答反问:“听说锦宗主有个妹妹?”
他的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锦璃眸子微眯,并没有否认:“是有个妹妹,只不过她已经死了,此事除了冥山外,旁人并不知情,不知真君如何知晓?”
云无渊并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若有若无地掠了我一眼,就是这样轻轻的一眼,让我很长一段时间内一想起来就觉得心惊肉跳。
我深吸口气,按捺住胸膛莫名的躁动,看着对方的众人道:“你们如何知道我是姬月栖?”出口的声音比我想象得要冷,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也变得这样沉静又充满警惕。
人的心一旦有了猜忌和揣度,就意味着失去了简单和纯真。
在来蓬莱的第一天,千绫罗与众掌门商议要偷袭缥缈阁,可最后并没有实施,我还一直在想为什么,现在终于明白,因为他们知道我并不在缥缈阁,所以他们预谋了今天的截杀。
我想起云无渊之前说过的话……也许他早就知道了千绫罗的计划,所以才提醒我。我只是想不明白,既然他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带我离开呢?
况且知道我女扮男装的就只有身边的几人,我很想知道是谁泄的密?
“你还不明白吗?”云无渊站在我面前,言语间略带嘲讽:“是御寻欢告诉他们的。”
御寻欢?不!不会的!
我下意识地就驳回了这个答案,可脑海里却一阵嗡鸣,感觉整个世界都突然炸开了:“他不会出卖我的。御寻欢,你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我们前天才一起喝酒,你让我相信你的啊?”
“尊主,你真傻。”
我的所有期盼全部粉碎在他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中,他望着我,还是像从前那样温柔又明艳地笑着,吐出的话却残忍无比,他说:“尊主,是我泄的密,我从第一天进入缥缈阁起,就想着如何要你的命。我这一生以杀你为乐,流云宫外放箭的人是我,上次潜进缥缈殿刺杀的人也是我派的,你一直怀疑的内应就是我。”
御寻欢承认得十分坦率干脆,他的嘴角还勾着笑,一双桃花眸如流水倒转,明艳生辉。不止是我,燕堂和陌羽都因他的话而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尽管心里一直有过猜疑,可到底是信了他,与他一起相处的时光也那么愉快,那天晚上他还说挺喜欢现在的我,却原来都是骗人的吗?都说酒后吐真言,可为什么他醉酒的话却不能信?为什么?
“御寻欢,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要不是尊主救你,你早就死了!”燕堂被他气得不轻,拔出长剑唰一下抵在御寻欢的胸口,一双眼睛猩红如血。
一直没有说话的千绫罗这时缓缓笑了,她看着我讥讽地道:“凭寻欢的武功和身份,这世间有几个人敢伤他?姬月栖你别天真了,如果不是他自己伤了自己,你怎会有救他的机会?”
自己伤了自己?他是故意受伤混进缥缈阁的?目的就是为了杀姬月栖!
我心头大震,整个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时只觉钝重的疼,御寻欢他竟这么狠厉,为了杀姬月栖,对自己残忍到这种地步!
“御寻欢,你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云无渊,所以你才故意这么说的?”
问完这句话,我马上又后悔了,分明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呢?
御寻欢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摇着头道:“尊主,我跟你说过,我不是断袖,你却不信我,那不过是我作为掩饰的一种手段。”
不过是掩饰的一种手段?我忽然很想笑,可挤了半天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苦涩地说道:“御寻欢,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这么坦诚?”
御寻欢大抵没见过我这种苦大仇深、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也不管燕堂的剑还抵在他的胸口,蹙眉看着我,唇角动了一下,似是想对我说些什么,我却再也不想听了。
“别再跟她废话了,寻欢,你过来!”朽琛厉声大喝,眉目间染上一抹阴毒的冷笑,“女魔头,今日你的死期到了!”他说完朝身后挥了挥手。
弹指之间,所有人都朝着我一拥而上,数不清的刀光剑影从我头顶直劈而下,我怔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击。
朽琛、锦璃、千绫罗都到齐了,面对这么多仙门高手,我一个没有打架经验的菜鸟,根本毫无胜算,可心头却不禁想着——他们以多欺少,就算我输了也不丢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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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不知所措之时,腰上一暖,我被云无渊抱着朝后飞退而去,陌羽和燕堂也紧跟其后,拔剑护着我,但很快我们又被围困在中间,没办法,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了,跟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