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碧霄山后,玖非夜连续消失了五天,不知道去干什么坏事了。趁他不在,我刚好去找常休打探消息,上次被醉酒的他整得那么惨,怎么也要出卖点儿消息让我把本捞回来。
我推开大门,朝里面径直走去,才刚走几步就看到内院里坐着两个年轻的男女,男的铁定是常休无疑,可那女子……绯衣罗裙,一身仙气毫不掩饰。
常休不是最讨厌神仙吗?怎么又让仙子进他的院子?还有这仙子的背影……怎么越看越熟悉?
我正疑惑,那两人也转过头来,看到我很明显吃了一惊。
“琉心?”看清那仙子娇俏的脸,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你怎么在这里?”
琉心是个爱好搜集八卦的小仙,也是司命星君的徒弟,与我是关系极好的闺密,但她并不知道我是女儿身。自从我五百岁生日那天被星君看上后,就非要把徒弟嫁给我,几百年来,每见我一次就要念叨我一次,是以每每看到琉心,我都有些小心虚。
唉,都是颜值惹的祸啊!
“云冬?”琉心见到我也是大吃一惊,她尖叫一声,跳脚就朝我扑过来,可常休比她更快,上前一把就将我推出院门,指了指门边的字怒火冲天道:“看清楚,此院子唯神仙与狗不得入内!”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真上面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神仙与狗不得入内”。
到底是怎样的仇恨才能立出这样的门牌啊!我哭笑不得,撑着门试图与他讲理:“常休,你这是严重的种族歧视!”
常休不屑与我狡辩,“砰”的一声把院门给甩上了,速度之快差点儿磕到我的鼻子。琉心在里面大声嚷嚷:“你,你干吗不让云冬进来?”
“你闭嘴,再啰唆连你一起赶出去!”常休气急败坏地吼着。
我一听声音不对啊,琉心不也是神仙吗?八卦仙子也是仙啊!好歹她也是司命星君的心肝徒弟啊,纯纯的仙子一个啊!
“呆子,你不能这么对我,上次你把我打得那么惨,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把门拍得震天响,本来就不结实的院门摇摇晃晃,看上去岌岌可危。
常休冷哼一声,哀怨而愤怒地恨声道:“你与玖非夜那个无耻之徒是一伙的,留你一条小命算是仁至义尽了,休要再来胡闹,否则定要你好看!”
原来他是计较这个,我虽然表面上是与玖非夜一伙的,可事实上并不是啊,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呆子你误会我了,我跟他不是一伙的,琉心你个臭丫头还不帮我开门。”我继续对着院门拳打脚踢。
不知道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只听“轰”的一声,我眼前的木头垂直向里倒了下去,扬起漫天的灰尘,在我的摧残下,它的命运宣告终结。
“你你你——”常休瞠目结舌,看着倒塌的门,气得说不出话来。
“呃……我没想到它这么不经敲。”我略感尴尬。
常休指着手,嘴巴张张合合了半天,依然没吐出一个字。琉心可能害怕他一口气上不来,连忙过去抚摸他的背脊,给他顺气儿:“师兄啊,你别生气,云冬不是故意的,不就是一个门嘛,改天我给你送一大堆门来,金子做成的门,怎么样?”
对对对,琉心说的对,我不是故意的,真是我的好姐妹儿,我感动得热泪盈眶……等等,不太对啊,琉心刚才叫什么?
师——兄?
常休是她的师兄?常休不是妖吗?怎么会成为她的师兄呢,没听说司命老头儿收过一只妖怪做徒弟啊!
我杵在原地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个消息真是让人太难以消化了。我想起了天灯壶,之前常休发癫时要把它摔碎,情急之下我收到了虚鼎中,准备回头还给司命老头儿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司命老头儿送给他的吧,不然他哪有那个本事从司命老头手里抢东西。
常休幽怨的双眼慢慢朝我看过来,他颤抖着手,抚着胸口一副心痛如绞的样子:“你知道这门陪我走过了多少岁月吗?一千年啊,它比你还老啊,你怎么忍心……”说到这里,他仿佛痛得更厉害了,连清秀的脸都扭曲了,哆嗦着冲我道,“你走,你走你走你走!”
我垂头看了看残破的门,一千年……有那么老吗?
不过看他那副痛到快断气的模样,我决定还是改天再来,万一被我气得翘辫子了,我去哪里给司命老头儿再赔个徒弟出来?
双手结印,我从虚鼎中拿出天灯壶放在桌上,有了这个宝贝,他多少有些宽慰吧。
琉心看了看天灯壶,又看了看我,再瞅了瞅常休,一脸状况外的表情。
“节哀啊。”我安抚地拍了拍他,趁他张口之前,撒丫子就跑出了院子,临跑前,我还拽走了琉心。
从琉心的口中我才得知,原来常休悟性奇高,曾被司命星君收为座下弟子,是琉心的师兄,只是常休素爱自由,又不喜欢仙界的一些规矩,因为一场误会就又回到了碧霄山,自由自在地做他的妖,写他的文章,也是这时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没品位没格调的笔名是琉心取的。
取出这样的名字,除了琉心也没谁堪当大任了。
日子平平静静地又过了几天,玖非夜仍然不见踪影,明明不用再伺候他了,应该过得很舒坦才对,可不知为什么,最近我一直有种强烈的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我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玖非夜那个大魔头,奇了怪了,没人使唤我居然还不习惯了。
奴性啊!
“玖非夜到底死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我嘟囔一句,翻个身背朝太阳,准备晒晒屁股。
身子才刚翻过去,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我身下的太师躺椅“啪”的一声塌了,木屑四分五裂地飞散出去,摔得我五脏六腑都隐隐发疼,一口白牙也差点儿给磕碎了。
“搞什么啊,地震了吗?”我躺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不是地震,是比地震还要厉害的家伙来了。”桃花精雌渺渺不知何时从外面冲进来,抓住我的衣襟,一把将我提起,对着我大声咆哮道,“扶桑云冬,我就知道你是个扫把星,你跑来碧霄山肯定没安好心,这下可好,竟然把妖王的人都给招来了!”
什么?妖王的人找到这里来了?天啊天啊,我的噩梦……
我心下大惊,仰头朝前方一看,不远处烟雾四起,双方已经打起来了。顾不上渺渺还在说些什么,我化成一道灵光,迅速飞入远方。
赶到战场时,碧霄山的小妖们已经伤了一大片,头顶一层黑云笼罩,妖王的人站在黑云上嚣张地朝下面喝道:“识相的赶紧把扶桑云冬给交出来,否则今日就铲平了你们碧霄山!”
说话的人我认识,是妖王最得力的护法冥月,以往三天两头地就跑到我们落霞山去骚扰,直到我爹临死前用真元化了结界后才制止了他们的野蛮行为。如今结界被玖非夜给化解了,他们肯定是去打探了,才知晓了我现在的藏身之处。
“冥月,你马上给我住手,竟敢跑到碧霄山来滋事,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我大喝一声,飞上云头与他对视。
冥月见我出现,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立刻咧嘴笑了:“扶桑少主,别来无恙啊,我今天可不是来滋事的,是我们妖王许久不见少主,想请少主去叙叙旧。”说罢,他手一挥,下面妖王的属下就停止了攻击。
叙旧?只怕是有去无回。我瞟他一眼:“冥月,这里是玖非夜神君的地盘,你伤了他的人,就不怕他找你算账吗?”
冥月笑了笑,方正的脸上露出几分讥讽:“我自然是算好了他不在才来的,即便他在,我今日拼了这条命也是要将少主带去妖界的。”
果然是有备而来,玖非夜不在,我若不跟他们走,碧霄山的小妖们我难以保住,唉,大家都是妖,为何要为难同类呢,只因为一个有组织,一个没有组织吗?
我正在踌躇,渺渺这时也赶来了,举着桃花枝二话不说就要上去拼命,边打还边嚷嚷着:“这个扫把星你可以带走,但今天你伤了我们的人,休想就这么离开!我已经用秘法通知了山主,你就等死吧!”
冥月不像渺渺,他的心里并没有什么正道与情义可言,眼见渺渺冲上来,手中黑雾翻腾,想也不想就朝渺渺打去。
渺渺尚未长成,这一掌下去只怕危险,我见势不妙,飞速伸手去挡,两道法力相碰,仙法还是被妖法击退打在我肩膀上,顿时我的整条手臂都麻了,冥月身为妖界护法,修为可不是说着好玩的。
“一群没用的散妖,居然敢如此不自量力,给我把这些小妖全部杀了!”渺渺的举动彻底惹怒了冥月,一时间,所有妖怪全部陷入了混战,空中黑青蓝各种酷炫妖法来来往往,简直闪瞎双眼。
碧霄山的散妖毕竟修为较低,哪里是妖界大妖们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揍得很惨,我顾着救这个又没顾上那个,忙得晕头转向。冥月估计看不惯我与他们对着干,神情一冷就朝我出手了。
当时我还在帮渺渺对付身边的妖怪,神志集中在前面,当感觉到后方铺天盖地的杀气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我一回头,就看到漫天的黑雾朝我头顶直劈而下。
我心想,这下完了……可这想法刚冒出头,一道青影乍然闪现,生生将黑雾给逼退了去,我一看,愕然睁大了眼。
面前的这位公子青衫卓绝,眉目如画,深蓝的眸子如汪洋大海,可不正是前不久还被我气得差点儿咽气的常休吗?
冥月一击不中,有些恼羞成怒,突然从虚鼎中掏出一个仙界法器朝常休打去,常休未曾想到他还有这种东西,一时不察被法器击中胸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常休!”我急忙用仙法托住他,将他放在地上,又扭身朝冥月道,“冥月,你不要再伤人了,我跟你走。”
冥月一怔,大概是没料到我会束手就擒。我刚想站起,手腕却被常休一把抓住,他忍着痛怒瞪着我,不禁喝道:“扶桑云冬,你疯了吗?妖界是什么地方,你去了只怕连骨头渣都不剩,你要是没了,琉心还不得天天烦死我。”
我看了看地上哀声遍野的散妖和猩红的鲜血,还是掰开他的手朝冥月走去,这时,空中猛地传来一阵清润如泉水的嗓音,像是从远古飘来,紧跟而来的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压迫感,仿佛有无数座大山从空中直压下来。
黑云上的妖怪受不了这股压迫,很多都开始七窍流血,连冥月的双眼也溢出鲜红的**,这声音很远很远,估计是在千里之外。
这种猛烈而强势的威压,难道是……玖非夜大魔头?也只有他才会有这样霸道而高深的修为!
“妖界的人也敢来我这里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听这声音,果然是他,我心里竟不知不觉溢出一丝欣喜,只要有他在,我就是安全的。想到这里我不禁又一愣,我什么时候对他如此信任如此依赖了?
“走,快撤退!”冥月等妖怪终于受不了了,抱着头飞快地溜远了。
黑雾散去,碧霄山大院前已是一片狼藉,小妖们大多受了伤,躺在地上哼哼,不过幸好伤都不是很严重,我扫视一圈情况又赶紧跑回去看常休,却见他双眼紧闭,唇色发白如纸,我忙道:“常休?常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渺渺一手把我打开,不满地叫嚷道:“看什么看啊,他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目光扫过他的伤处,我这才发现他的胸口已经开始溃烂了,仙界法器是圣物,被击伤后很难复原,只有仙界灵丹妙药方能医好,依照常休的伤势来看,不知道瑶池灵水能不能修复好。
等不及玖非夜回来了,常休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必须上天宫一趟,否则再耽误下去,伤口溃烂会越来越严重,到时只怕再难修复了。我把常休扶起来,朝渺渺嘱咐道:“渺渺,请你帮忙照顾常休,我去天庭找医治他的法子。”
渺渺闷闷地应了一声:“你不说我也会照顾的。”
我见她答应,身影一化掠入星空。
从小到大,我来天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种地方不是什么仙都能来的,除了修为高深的神君,仙类级别的须得是上仙才能进殿上奏,而我能到这里来多半都是因为扶桑少主这个身份,虽然法力浅薄,但这身份却是上仙品阶,都是托了我爹的福啊!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更加不愿来天宫,虽然我脸皮厚,可也不乐意有事没事跑来受那些老仙家的白眼,所以除了太子传召,平时基本不来天宫晃悠。
再次来到天宫,我甚是感慨,时隔两月,宫殿依然巍峨壮观,周围仙气缭绕,一切还是那么宁静祥和,而我却已经成了卧底,被摧残得不成样子。
为免遇到熟人,我绕过大殿,直接溜进了太子的正宁宫,一脚才刚跨进去,帝涟月如薄荷般发凉的嗓音就缓缓响起——
“云冬,你这不经通报就直闯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小仙见过太子殿下。”我走进去干笑两声,对着前面的人行礼,抬头一看,“天蓬元帅也在啊!”
几尺之外,一方御台,上面铺展着一盘水晶棋,帝涟月和天蓬对立而坐,正杀得难解难分。
“听说少主去碧霄山避难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天蓬好看的指尖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望着我似笑非笑。他同我一样,穿着锦罗白衣,却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有一种凛然之气。
凡人都只道天蓬原身乃是肥猪所化,长得定然丑陋无比,其实不然,天蓬长得还是极漂亮的,一双星眸像含了秋水,不笑的时候都能摄人心魄,笑起来满天星斗都没了色彩,最重要的是——他还痴情!
“大帅消息真是灵通,今天妖王的人追到碧霄山去了,用法器伤了星君曾经的座下弟子常休,小仙此次前来,就是想向太子讨个治伤的法子。”我去碧霄山卧底的事,除了我与太子是没人知晓的,是以像天蓬这样消息灵敏的神君见我跑去碧霄山,定然以为我是避难去了。
我又将今日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帝涟月听完,绝美的脸一寸寸抬起来,他五官深邃,望着我的时候就仿佛有冷意侵染,让人不自觉发寒,他面无表情地道:“身体溃烂只有瑶池灵水才有用。”说罢,他立即命令仙婢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