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和程渊离开宜苏后,没有直接返回空桑,而是在外面走了走——甘棠又拉着程渊去了括苍。
两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甘棠对程渊说:“我阉了周凌,你不想问问为什么吗?”
“……”
“因为我和他睡了。”
“阿梨……”
“我说过了叫我甘棠。”
程渊看着甘棠,没有说话。
甘棠的戾气自打进了周府便变得很盛,他理解甘棠在这个地方遭受了太多苦难,可他不知如何替甘棠纾解。
甘棠看着程渊好看的眸子,她可以或多或少从中读出些情绪,但她不想,她还在刺激着程渊:“而且不是他迫我的,是我主动邀请他睡了我的。”
即使程渊知道甘棠故意用言语刺激他,想要赶他走,这一刻他还是觉得太过残忍。
他知道甘棠说了假话,至少没有说全部的真话,可这并不能减轻他的心痛:“你、你喜欢他?”
“可能吧,谁知道呢。”甘棠自嘲地笑了笑,“我屠了那么多家族,杀了那么多人,程三公子还不明白吗——我这人就是这样,开心的时候把人放在手心哄,不开心了便要让别人更不开心,然后从中取乐。”
“阿梨……”
“程泽鲵,即使我今日答应和你在一起,明日也可能丢下你离开,你受得了吗?”
甘棠走到石阶处坐下:“你走吧,我想再坐一会儿。”
甘棠等了很久,程渊并没有离开。
他走到她身侧,在与她有一掌距离的地方坐下。
“何必呢。”甘棠斜睨一眼,“喜欢你的羽士那么多,你何苦非要缠着我这个女魔头。”
“甘之如饴。”
也罢,甘棠想,如果程渊真的在这一步便和她说了告辞,她倒是要嘲笑自己了。
“走吧,”甘棠站起身,“明日带你去看些更好玩的。”
——*——
两年后仍是在这个地方,甘棠说:“挺疼的。废修为、断灵脉,挺疼的。”
程渊抱住甘棠:“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甘棠抱着程渊没有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她只想静静地抱着他,听他的心跳。
咚、咚、咚,一声声地,很有力,很有安全感。
她知道,程渊也喜欢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呼吸还有触手可及的温度,那是他的安全感。
少顷,甘棠在程渊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不喜欢周凌的,我当初在骗你。”
程渊抱着甘棠的手臂猛然一紧。
“除了你程三公子,我没喜欢过任何人。”
——*——
甘棠与程渊在括苍不过停留两日,第三日便租了船去漆吾。
漆吾是括苍周围海域的一个小岛,传说是日月的居所,因其海域附近常有大浪,过往船只要么掉头离开,要么被海浪卷走失去踪迹,故而漆吾只是一个存在于传说的岛。
曾经也不是没有羽士想要御剑探查,但仙剑在漆吾上空会突然失控,连人带剑一并掉入海中。海中又有精怪,最喜食羽士灵力充沛的身体,多年来去探查的羽士无数,最后却没有一个回得来。长此以往,漆吾便被列为禁地,不论是普通人还是羽士,都不愿踏足。
是故甘棠与程渊只道出海游玩,未言明目的地是漆吾,才从船家那里租了船来。
甘棠褪了鞋袜,坐在船边,将两条腿伸出去上下摇晃着。
程渊在她身边坐下。
当年甘棠在周氏被废去修为之后,便被扔进了地牢。
那个时候她浑身上下由里到外都是伤,不要说走路,连坐起来都是问题。
她躺在地牢阴冷潮湿的地面上,看着噼啪作响的烛光,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阴暗的地牢中感受不到时间的变换——即使感受得到,也没什么意义。
彼时的甘棠早已重伤难愈,不过还剩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甘棠听见有人在唤她:“公主,醒醒,公主,公主……”
什么公主啊,她想。
等到她再醒来时,周围的环境却变了。
她动了动身子,觉得酸痛无比,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然是个废人了。
一旁的女子见她醒来竟激动地落下泪:“公主,您终于醒了。”
甘棠想说话,嗓子沙哑得发不出音节。
那女子赶忙倒了水,扶着甘棠坐起来,又让甘棠就着她的手喝水:“公主,您先别急着说话,喝点水润润嗓子。”
甘棠顺从地喝了水,一双漂亮的杏眼看向女子,眼中有疑惑,却再没了光亮。
女子在她榻前跪下:“奴婢素衣,以前是您父亲身边的女医。”
——*——
甘棠将头搭在程渊的肩上:“当年素姨把我从周氏地牢救出来,就把我带来了漆吾,所以那个时候你们谁都找不到我。”
“嗯。”
“上次来没来得及带你去见素姨,就被表哥抓走了。”甘棠撇撇嘴道。
程渊理了理甘棠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快到漆吾海域了。”
甘棠依然懒懒地靠在程渊肩上,吹了个口哨便对周围吩咐:“开路。”
——*——
漆吾岛上荒凉,没有草木,只有些枯树桩,到处是灰漆漆的砂石,连吹过的风都是阴郁的。
甘棠告诉过程渊,漆吾其实是阴阳两面:这一侧是混沌的阴面,另一侧是混沌的阳面;这一侧景色阴郁,另一侧却是山清水秀。
“我的伤只能在阴面养,因为我这人,见不了阳光。”甘棠如是道。
下船后,甘棠熟稔地带程渊左转右转,最后转到了一座小木屋前。
甘棠激动地跑上前,也不管礼仪,一把推开木屋的大门:“素姨!”
院内的妇人见到甘棠很是开心,一抹笑挂在脸上,正要上前请安:“公……”
“主”字还没发出来,便看见后边跟来的程渊,硬生生把第二个字咽了回去。
甘棠回头看了一眼,了然的笑笑:“素姨,他都知道的。”
甘棠拉过程渊,对素衣说:“素姨,这是程渊,我和他已经成亲了。”
“成、成亲?”素衣重复了一边,像是疑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素姨。”程渊向素衣行礼。
“公子不必如此,唤奴婢素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