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被别人认出来?”
“除了你,不是没别人认出来嘛。”
“自信,”甘棠笑,“的确是你干得出来的事。”
“还得多谢甘将军当年不杀之恩。”
甘棠的笑容刹那变得寒冷:“我说过,他死了,你是陈杰越。”
陈杰越不置可否:“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甘棠垂下眸子。
许久后,甘棠开口说:“你今天的问题都太难回答了。”
“那你是好奇还是不好奇?”
“说不清楚。”
“怎么讲?”
“讲不清楚。”
陈杰越“噗嗤”一声大笑出来:“哈哈哈哈。
“阿梨啊,从小到大,也只有你能让我大笑出来。”
甘棠摊手:“你还是叫我程三夫人比较好。”
陈杰越敛了笑意:“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琭儿一岁了。”
“很可爱,肖你。”
“是吗?我倒是觉得他像大鱼多些。”
陈杰越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扣,递给甘棠,说:“给琭儿的礼物。”
甘棠接过平安扣,感受到上面流转的灵力,又透过阳光仔细看了看这玉,说:“好玉。”
陈杰越笑:“给琭儿的东西怎么能差。”
“少条红绳,你总不能叫琭儿整日抓在手里吧?”
“我手笨,编不来那东西。”顿了顿,陈杰越又笑:“所以要麻烦琭儿母亲了。”
陈杰越送的玉扣,甘棠编的红绳,挂在程琭脖子上便是二人一起送他的礼物。
甘棠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道:“我手也笨,还是让琭儿当玩具玩吧。”
“你愿意收下,我很开心。”
“柴桑陈氏管事赠予空桑程氏三公子与宜苏向氏二小姐之子的周岁礼,我有何收不得?”
陈杰越也不气,将甘棠的话一笑置之,然后将一碟剔去鱼刺的鱼肉端给甘棠:“你爱吃鱼。”
甘棠蹙眉。
陈杰越拿筷子在甘棠面前晃了晃,说:“公筷剔的。”
甘棠无奈,半晌开口道:“谢谢。”
“不用。”
甘棠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咽下后说:“我真的很幸运。”
陈杰越看着她,没有说话。
甘棠继续说:“小时候每次吃饭,表哥都会剔一碟鱼肉给我,那时候舅母说我迟早要被宠坏,小心日后被夫家嫌弃。表哥就说哪个混小子敢嫌弃他妹妹,他就去教训他。”甘棠说着说着就笑起来,“现在每次吃饭大鱼都要帮我剔好了鱼肉,自己才会动筷子。”
“谢谢你,真的。”
陈杰越想说什么,却被甘棠打断。
“可是你不用如此的。
“没必要。”甘棠叹道。
“我愿意。”
这么多年,只要饭菜有鱼,陈杰越就会剔好一碟鱼肉放着。即使那人再没有和他一起吃过一次饭,但只要他这么做了,就好像那人还在身边一般。
甘棠看着陈杰越的眼睛,沉着脸,然后忽地笑了。
一开始只是动了动嘴角,后来越笑越大,最后甚至“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陈杰越只静静地看着她,在甘棠沉着脸的时候,他没有表情;在甘棠大笑的时候,他依然没有表情;直至甘棠止住了笑,陈杰越才举起酒杯,将所有的情绪一仰头灌进了腹中。
甘棠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陈杰越没有回答,甘棠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抵也没多久,还是陈杰越先开了口,却是完全不相关的话题。
陈杰越说:“你当初退了程家聘礼的时候,我笑了好久,觉得这事儿做得特别像你,用你们北方的话说,就是特别飒。”
甘棠挑了挑眉:“那得再北方一点。”
陈杰越显然不想和甘棠纠结“飒”是哪里的方言,又接着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从小就喜欢程泽鲵吗,怎么会愿意退掉他送来的聘礼?”
“你不知道吗?”
“我听说他当初救过你一命。”
“你说伐周之战?”见陈杰越点头,甘棠又说,“可以这么说,但其实也算不上。”
“愿闻其详。”
“我父亲在我身上施了阵你知道吧?”
“知道。”
“我解不开,就想逼开这个阵法,怎么说也是我父亲为了保护我施的阵,总不能害我。”甘棠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又接着说,“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自己找死,我想着怎么说到最危险的一刻,那阵法也该自己解开好让我保命吧。”
“你疯了。”
甘棠以亲身试验有两种可能的结局:一是以毁去人身为代价,解开阵法,真正堕魔;二是人性与魔性一起随生命的消逝而消逝,通俗来讲就是死。
“可能有点儿吧。”
彼时伐周一战已到最后时刻,按照甘棠原本的打算,她也是时候回到魔族继任魔君了,所以她不惜一切也要想办法挣脱阵法,真正堕魔。
然而连甘棠都没有意识到的是,其实她当时对于流连人间抑或回到魔族并没有什么偏好,或者不如说她对于自己是生是死,是何种形式的生,是哪种形态的死都已经不在意了。所以她压根儿没有想过这么做会发生的可能,以及这些可能带来的后果。
“那次碰上你们家的羽士放箭攻击,我就没躲。”
彼时兵分三路围攻括苍,甘棠自道情绪不稳定,要求负责接应,没跟着去前线,程渊也被程澹和向敦旷留下陪同协助。却不想已是穷途末路的周昊竟派出一队人马袭击驻军,以淬了毒的羽箭向驻军的营帐射来。
刚意识到敌军袭击的时候,甘棠还提着剑认真防卫,没多久动作就变得敷衍,再后来,当一支箭朝甘棠心口射来的时候,她没有躲。
“大鱼替我打飞了射向心口的箭。”
也正是因此,才有了后来程渊在战场上救过甘棠一命的说法。
陈杰越:“可我听说,你还是受伤了。”
甘棠耸耸肩:“那支箭把我的胳膊划破了,箭上有毒。不得不说,你们家的毒是真的不错。”
陈杰越无奈:“你都说我是陈杰越了。”
甘棠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说:“我的错。”
“听上去程泽鲵也尽力了,你总不能是因为他没挡在你面前,就把聘礼退了吧?”
甘棠失笑:“我是那么无理取闹的人吗?”
“有时候。”
甘棠“啧”了一声,又说:“他要是替我挡那么一箭,我当天就会消失得让所有人都再也找不到。”
“所以呢,到底为什么会拒绝他,别是因为我吧。”
“你少自作多情了。”
<!--PAGE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