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隐了身随向氏子弟一同去空桑参加问道大会。
向氏到的早,程澹还不忙,驱散了会客厅中的门生,只留下程珏一人。
程珏行礼道:“向宗主,堂叔母。”
向敦旷看了看程珏,又看向程澹道:“静俭兄如何知道阿梨在这里。”
程澹说:“空桑去年换过一次通行牌,我刚刚感受到有人持旧的令牌入府。”
甘棠见程澹认出自己,便现了形,行礼道:“程宗主。”
程澹回礼,却不知如何称呼甘棠。
甘棠道:“程宗主唤我甘棠就好。”
程澹又拱手道:“甘小姐。”
甘棠在手中变换出通行牌,递给程澹,说:“该还给程宗主了。”
程澹接过,程珏又递了一块新的过去:“堂叔母。”
甘棠想要拒绝,程澹说:“拿着吧,这几日出入府也方便。”
甘棠笑了笑,没有接。
程澹也没勉强,他说:“仰行你带甘小姐去逛逛吧。”
甘棠行礼告退,出门前又转过身问:“程宗主,程渊他……会来吗?”
“泽鲵没有说他要来,”程澹道,“你想见他吗?”
“不想。”
——*——
出了会客厅,程珏问:“堂叔母想去哪里?”
甘棠笑:“你怎么还叫我堂叔母啊,连你们宗主都改叫我甘小姐了,你还不改口?”
程珏不知道甘棠未来魔君的身份,也不知道甘棠和程渊之间的事。他只知道有一日甘棠突然走了,程渊去寻,却是一个人回来。后来程渊还消沉过一段时间,再后来便是得知程渊真正的身份是神君之子,也就是新一任神君了。
程珏问:“那我应该喊您君后吗?”
甘棠怔住:“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是叫我堂叔母吧,听着还顺耳些。”
“好。”
甘棠说:“去祠堂给你堂弟上柱香。”
甘棠看着程琭的牌位,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笑了笑离开祠堂。
程珏在外面等着,见到甘棠出来,说:“我以为堂叔母还得多说会儿话。”
“也没什么好说的。”
程珏问:“堂叔母现在想去哪里?”
甘棠笑:“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宗主说让我陪您说说话。”程珏说,“您和我堂叔父怎么了?您走了那么久,堂叔父什么都不说,看上去很难过。”
“你这孩子,管这么多做什么。”
“真的真的,您不知道前两年的时候,我堂叔父,那么守礼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喝多了在浅灵室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整日拿着一只玉镯絮絮叨叨地说话。后来太夫人去世,堂叔父倒是不再那样了,就是人迅速地就老了,年纪轻轻的,连白发都有了。”
甘棠不知道程渊颓废的那一段时间究竟怎么了,但程渊的华发她的确见过,她在心里暗叹口气,嘴上却说:“怎可背后妄议长辈。”
程珏摇摇头正色道:“和堂叔母说,不算背后。”
“嘴这么贫,”甘棠道,“那你便是认了妄议长辈一条。”
“堂叔母。”程珏撒娇道。
“行了,不逗你了。安歌呢?”
“安歌不知道堂叔母来,这会儿应该在读书。”
甘棠点了点头又说:“别告诉她我来了。”
程珏没问为什么,应了下来。
甘棠又说:“你和安歌……嗯?”
程珏腼腆地笑了笑:“我们已经定下婚约了,等太夫人的守孝期过去,就举行婚仪。”
“提前恭喜你们了。”
“多谢堂叔母,”程珏道,“婚仪的时候,堂叔父和堂叔母会来吗?”
甘棠浅笑,没有回答。
这时,二人走到浅灵室门口,甘棠伸手推开院门,却在原地站定,再未动作。
程珏见甘棠神情便知此时还是不打扰她的好,于是也陪着甘棠,站在原地发呆。
甘棠回过神儿后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离开的步子还没迈出去,又转回身大步走进了院内。
浅灵室的院子里和甘棠离开时一模一样,到处是各色花草,程珏在一旁解释道:“堂叔父让我时常来照看着这些花,说等您回来,不能一院子残花败柳。”
甘棠还有心情逗程珏:“你做得不错,可以和府中的花房师傅媲美了。”
程珏挠挠头,却见甘棠走到藤椅旁也没有坐上去,只是伸手晃了晃。
程珏说:“堂叔父每次回来都会用灵力加固,堂叔母想坐就坐,不会坏的。”
甘棠摇摇头,没说自己在想离开时和程渊坐在这里说出那样教人伤心的话,最后还是打晕了程渊才悄悄逃走,现在又怎会愿意一个人再坐在此处。
想到这里,甘棠突然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被我一盏茶就迷晕了。”
程珏惭愧地笑笑:“记得。”
“现在可还会如此?”
“不会了!”程珏坚定道,“我后来痛定思痛,认真研习了各类迷药,色泽口感气味通通倒背如流!”
“不错,那一会儿试试。”
“啊?”
“啊什么啊。”甘棠一边说话,一边推开了房间的门。
甫一入门,甘棠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整个房间到处挂满了她的画像:有她侍弄花草,有她抚琴弹琵琶;有她含羞带笑的,有她蹙眉嗔目的;有她与程渊初见时两小无猜的清纯,也有她与程渊离散时不由分说的决绝……
程珏道:“太夫人去世后,堂叔父就开始作画,还挂了这满墙,不让人碰。”
甘棠觉得心里像是撕裂般地疼,她一只手捂住心口,一只手在衣袋中取药。
程珏见状忙扶住甘棠问怎么了,甘棠指了指茶壶,程珏便倒给她一杯茶,甘棠就着茶水将舒缓的药碗吞下,过了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堂叔母的心疾不是好了吗,怎么又发作了?”
“没事。”甘棠安抚的笑笑,“我就是在想,程渊这个人怎么没完没了地画画。”
程珏不明所以,但甘棠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程珏说:“如果堂叔母看到画不舒服的话,仰行现在就把这些画收起来。”
“不用。”甘棠说,“你胆子大了啊,程渊不让做的事你都敢做了。”
程珏正色道:“如果堂叔父在这里,看见堂叔母不舒服,自己也会把画收起来的,所以仰行如此不算违逆。”
甘棠皱眉:“我还说程宗主干嘛让你跟着我,合着是当说客来的。”
“仰行没有,仰行只是觉得……”
“行了,你再提程渊我就把你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