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珏发出蚊吶般地声音:“是您自己要来看堂叔父的……”
“你说什么?”
“许久不见,堂叔母愈发漂亮了。”
“你……你可真不像程渊带出来的孩子。”
“这是您自己提的,仰行可什么都没说。”
甘棠作势要打,程珏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怜巴巴地看着甘棠。
甘棠叹口气,视线移到窗边的鲜花,说:“这花也是你插的?手艺不错嘛。”
“是安歌,”程珏解释道,“安歌说堂叔母爱花,所以每天都会往浅灵室送一束花。”
“她有心了,回头替我谢谢她。”
“堂叔母,安歌她,很想您。真的不能告诉她您来了吗?”
“我和程渊已经和离了,说起来我和你们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可能!”程珏道,“堂叔父不可能同意和您和离!”
“若非如此,你怎么解释他不找我,反而天天窝在这里画画?”甘棠执意将谎言进行到底。
“可,可是……就算如此,也一定是您逼的!”
甘棠失笑:“仰行啊,你知不知道,只有夫妻双方都同意,才能叫和离。”
程珏没有听甘棠的辩解,只是道:“为什么呢堂叔母,您明明就在乎堂叔父的。”
“我和他之间,说不清楚。”甘棠说,“你一个小孩子管这么多做什么。”
禁不住程珏没完没了的问为什么,甘棠随口说道:“我和他有仇,父母那辈儿。”
程珏自言自语:“没听说过程氏和向氏有什么矛盾啊。”
“不是和程氏,是和他天上那个爹。”
程珏皱着眉头眉头想了想,又要张嘴说话,甘棠敲了程珏的脑壳一下:“你再说我以后连你都不见。”
程珏想要反抗,但看甘棠神色似乎是认真的,忖度了一下觉得还是闭嘴比较好。
甘棠说:“我累了,带我去客房休息。”
“您不住这儿吗?”
“你、说、呢。”甘棠推了程珏一把,“给我找间最偏僻的,然后把绿竹也带过去。”
——*——
大抵是舟车劳顿,加之方去过浅灵室,身心俱疲,甘棠一到客房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连晚饭都没用。
第二天一早推开房门,就见绿竹在忙碌着。
绿竹说:“小姐很久没歇过这么好一觉了。”
“是啊。”自从离开空桑,甘棠要么难以入睡,即使借助药力睡过去,多也会夜半惊醒,然后枯坐到天明。
绿竹见甘棠的视线扫向桌子上程府的通行牌,解释道:“昨儿个仰行小公子留下的,说是给小姐的。”
“就在这儿放着罢。”
绿竹问:“小姐想吃什么,我去做。”
“不用,我们出去吃。”
甘棠和绿竹来到空桑城一家做羊肉泡粥的铺子。
甘棠说:“怀珞儿那会儿前三个月害喜,一闻羊肉味就吐;后来偏偏就喜欢喝这羊肉泡粥,日日喝都喝不腻。”
“小姐那时候喝不惯府里做的,程三公子就日日掐着点儿给小姐买粥,又怕晚了小姐起来没得喝,又怕早了粥放凉小姐恶心那羊膻味儿。”
“他一向心细。”甘棠喝了勺粥,又问:“今年开坛授道是什么时候?”
“不知,但应该和往年一样,是问道大会结束后几日。”
甘棠颔首:“也不知今年是谁主讲。”
“小姐想留下看看吗?”
“不必了,”甘棠摇头,“我们喝完粥就走,去南边。”
“不住两日吗?”
“住什么,等程渊来嘛。”甘棠道,“趁他没来赶紧走。”
“也不等向宗主他们了吗?”
“我们又不跟着回宜苏,等他们作甚?”
“哦。”绿竹说,“可是行李还在程府。”
甘棠指着空桑城最大的茶楼说:“麻烦姐姐多跑一趟啦,我在那里等姐姐。”
——*——
茶楼正是程氏每年会包下作开坛用的茶楼,掌柜的也还是以前那个掌柜的。
掌柜的和甘棠寒暄后便将人请上了顶楼,上了壶普洱。
甘棠一个人坐在雅间饮茶,隔间的声音却传入她的耳中。
“我听说程府那位三公子真的得道成仙了。”
“可我怎么听说是成神了呢?”
“程氏是仙门世家,这嫡系的三公子怎么可能成神?一定是吴兄你搞错了。”
“不该啊,我哥哥之前在程府帮过忙,我是听他说的。”
“吴兄你想想,那程三公子之前开坛还引过鹤呢,就是在这茶楼,你忘了?说起来这只知仙人引鹤,若是神,总该引个龙啊、凤啊什么的吧?”
“廖兄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被称作“吴兄”的人点点头,“也是,我哥哥就是去帮了两天忙,没准儿听哪个不知实情的弟子胡言了句。”
“不过不管是成仙还是成神,这位程三公子也当真是了不起。”
“可不是。”
“我倒是好奇这三公子一人得道,他的妻儿又如何呢?”
“去年抓到害死他长子的人,好像也是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听说是三夫人说饶了那个公子的。”吴兄叹了口气道,“程府的人都心善,可能一并得道了吧。”
“这三夫人也是个奇女子,听闻她以前也是杀伐决断,这怎么老了老了,连杀子之仇都能忍。”
“廖兄慎言!”吴兄的茶杯摔在桌面上,杯盖与杯身发出响亮的碰撞声。“程府对我们空桑人皆有恩,廖兄的话实在不该在空桑说。”……
后面的话甘棠没有再听,她想起程渊的确在此引过鹤,想来他那人即使不是神君,说不准哪一日也就羽化飞升了。
甘棠笑,可惜他遇见了自己。
甘棠又想起她怀着珞儿时,还和琭儿一起来听程渊讲道。那时她挺着大肚子,程渊本不让她出门,但她还是牵着程琭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看程渊。
程琭轻轻抚摸甘棠的肚子,听父亲讲两句话,又和肚子里的“妹妹”说两句,甘棠觉得心动,将孩子搂过来就在额头上香了一口。
那时候她觉得上天待她真好,觉得花开月满再无所求,觉得所谓驾鹤扬州也不及如此。
绿竹适时的到来打断了甘棠的思绪。
“小姐,启程吗?”
“嗯。”
曾经再圆满的美好又如何?
到头来还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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