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业火红莲-第六章 九霄云阙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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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九霄云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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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因无助而失去珍视之物,并且连希望也再度破灭后,可怜人所剩不多的懊悔便会在心中酝酿恒久,成为孤独的苦酒。

这种酒,往往一沾就醉。

哪吒独自一人在完全黑暗的山洞中修炼数百年,却从来未曾品尝过孤独之酒的滋味,因为那时他的希望还未破灭。后来这酒让他成为走在凡间的行尸,当他浸泡在八德池的梦境中,回望过去之事时,这具化身流出的眼泪汇入池水,让本来满是莲花清香的梦里,也笼罩上了一层苦涩的意味。

那时他刚刚脱离北方多闻天王第三子的身份、哪吒俱伐罗的名字,还是八德池一朵红莲里刚刚凝结出的浑圆莲子。他没有眼睛,只能感受到周围的世界,是包围在莲瓣当中鲜艳的红色。他也还未生出心,却能听到身旁那朵并蒂白莲的天真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呀,这个世界是白色的!”

从再度产生意识起,他们眼中的世界就迥异不同,但那种同根而生的亲近与美好,却也真实地刻在心里。直到有一日,燃灯道人探入八德池中,从蒂结之处,亲手折断了他身下的莲梗,也就等于封闭了他的六识。而后,他跟随燃灯浮云万里,飘至西昆仑天池,落到了一个极爱莲花的女人手里。

西王母将他插在昆仑天池里,周围种满了那些看似高洁的白莲,却全是些没有灵魂的死物,并无一朵能像记忆里的她一样。

孤独在经历时无比漫长,结束后轻易便被遗忘。

哪吒躺在浓荫底下,下午的小憩时光最适合做一些有关回忆的梦,但头顶上婴儿嘹亮有力的啼哭,仿佛破晓时升起的日光,将梦境破碎。淡黄袍还挂在树杈上,他一伸手把摔落下来的婴儿揽在怀里,撇嘴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

左手平伸,只需心念一动,手腕上便现出一道寸许长的开口。一股莲花独有的清香,随开口处缓缓流下的乳白色汁液扑鼻而来,婴儿眼睛都不睁,循着那味道就把粉嘟嘟的小嘴搭了上去,咕咕地吮吸着。

哪吒强忍着婴儿的哈喇子顺着胳膊流到他的掌心里,待婴儿吃饱了,打着哈欠要睡时,才尽数抹回他头上,用以滋养他头顶尚且稀疏的头发。哪吒刚在梦中被吵醒,此时睡意全无,便从树杈上取下袍子,把光溜溜的婴儿裹了,又失望地环顾四周。

此时落日西斜,余晖映得山间云霞金红一片,山中景色秀美如常。

和乾元山的金光洞一样,山中仙人已不知所踪,昔日洞府也了无痕迹。即便哪吒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今日正午抱着杨戬抵达玉泉山金霞洞,看到这儿也是相同景象时,心中难免还是会有些失望。

他有些担心,倘若失踪的玉鼎真人已经死在昆仑之战中,那他又如何能完成西王母所托,亲手将杨戬交给玉鼎真人呢?但他随即想到,西王母一定是知道玉鼎真人还没死,才会托自己去寻找。

风火轮迎着红彤彤的夕阳嗡嗡飞去,金霞落在婴儿细嫩的脸颊上,哪吒恍然出神,而后轻声对他说道:“看来要把你这拖油瓶子甩出去,可没那么容易哟!”

2

封神在前,后有昆仑,连番的大战将残垣断瓦撒遍整个神州。

东西昆仑在大战中山崩地陷,而后被玉帝升入天上,共有三十六重,自此三界以玉帝独尊。参战的西方教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于数年前释迦牟尼成佛后大开释门,改号佛教。而曾经辉煌的阐、截二教已然没落,以至于哪吒几年来走遍神州,除了当日在七宝林中见过的几位,竟然未在下界寻到一个曾经的同门。

凡人列国之间更为惨烈的纷争,就像是神仙妖魔大战的余波一般,从未止息。但即便不抛开战争而言,也无可否认,这是一个更为有趣的时代。老子西出函谷关前留下的五千道德真言,在列国传诵,成为一时显学。而眼看智慧的种子落在凡间,结出异彩纷呈的花果,哪吒不由得喃喃道:“抛却前尘往事,借轮回做一回无知的凡人,整天苦思冥想,倒也有趣得紧。”

三岁的小孩儿虎头虎脑,也不听哪吒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只道:“哪吒,我要吃糖!”

哪吒眉头一皱,佯装烦恼道:“胡闹,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儿给你找糖去?”

“你总有办法的。”小孩儿嘿嘿笑道,“要不,你教我法术吧?我踩着你的轮子,自己去找怎么样?”见哪吒不理他,又愁眉苦脸一阵儿,忽然问道,“你有名字,叫哪吒,那我呢,我叫孽子吗?”

“胡言乱语,哪个敢叫你孽子!”哪吒微微一怔,听到后边却勃然大怒。

“骗人!”小孩儿一撇嘴,转去拔哪吒插在身边的火尖枪。但那枪与哪吒心意相通,他又如何能拔得起来。

“是谁叫你孽子,你又怎么知道我叫哪吒?”哪吒接着问道。

小孩儿憋红了脸,火尖枪却仍牢牢插在地上,纹丝不动,见哪吒问他,才松了手,一指旁边大火焚烧后的灰烬,说道:“刚才那些人不就是这么叫你的吗?”

“你听见了……”哪吒脸上带笑,心里却莫名沉重下来。

如同满世间转世轮回的神仙一般,忘却前尘往事、恩怨兴衰,做一个蒙昧中求索的凡人,或许要比所谓的神仙快乐欢愉,不是吗?他也曾想过,要在小孩儿长大前将他托付给凡人之家,哪怕重回周室,在成周做个快活天子也未尝不可。但想归想,每每付诸行动时,哪吒终究还是放弃了。

不只因为他答应过西王母,要将她的儿子交到玉鼎真人的手上,还因为这小孩儿身上毕竟有杨戬的一半残魂在身,无论如何,他也应当在天道崩、昆仑毁的时代里,牢牢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行。也唯有如此,他才能躲过天庭逐渐开始的追捕。

想到这里,哪吒不由得望了望插在身边的火尖枪,枪尖干涸的血迹,正是来自片刻之前一队七人探路的天兵。他将小孩儿裹在混天绫中,但显然,混天绫只能保护他的安全,而无法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

“那我到底叫什么啊?”小孩儿站在他面前,瞪着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问道。

哪吒转过头,说道:“你要是能把那火尖枪拔起来,我就告诉你。”

小孩儿听到这话,深吸一口气,再度上手,试图拔起火尖枪。

哪吒嘿然一笑,不愿看他做无用功,仰头躺在地上。阳光穿过浓密的树荫,将一块块破碎的光斑打在他的脸上。

也不知偷入天庭的西王母如何了,哪吒转念又想,假如再有不长眼的要从那上边下来,想要伤害小孩儿,通通杀了便是。至于前世随灵珠子一同现世的宝莲灯,假如西王母拿不来,那就自己去取,哪怕灯火重燃只有一丝希望,龙潭虎穴也无惧一闯。

火尖枪带着泥土握在小孩儿的手里,一同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儿,滚到了道路中央。小孩儿却顾不得拍去身上的泥土,惊喜地笑道:“哪吒,我拔出来了!我拔出来了!”

哪吒心中一惊,却未露在面上,而这时几辆牛车从道路的尽头缓缓驶来。

哪吒挑起长枪扛在肩上,小孩儿还傻笑着挂在枪上不肯撒手,哪吒笑道:“走,我带你去那车上找几块糖吃。”说着话,就使个隐身法,跳上了前头的那辆牛车上,假装从身下一探,便变出一块麻糖,喂进了小孩儿的嘴里。

车里坐着的老者掀开门帘,问道:“子路啊,此地道路平坦,为何车速却忽然慢了许多?”

前边驾车的子路也是个头发斑白的半老之人,却回身恭敬地答道:“回夫子,弟子也正疑惑,不知为何。”

老者点点头,又问道:“前方将到何处?”

子路答道:“再往南行三十里,便至楚国地界。”

3

云在天上,鱼游水中。

这年小孩儿七岁,一身英气,恍若前人。

小孩儿问哪吒:“哪吒,哪吒,我们去哪里啊?”

这四年来,哪吒几乎又将神州境内那些灵气充裕、有可能藏有仙山洞府的地界寻了个遍,但阐教的仙一个未见,截教的妖倒是遇上不少。对拥有漫长寿命的仙人而言,四年短暂,如同眨眼,但同样对这些拥有高深法力的仙人来讲,睁大眼睛四年一眨,认真地去做某件事情,却连丁点儿头绪也无,也着实是一件让人苦恼的事情。

更何况,西王母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似乎也预示着她也有颇多不顺。但所幸的是,这四年来,天庭的追兵并未再出现,四年前那些天兵的出现仿佛是一场错觉,并没有人奉命追捕小孩儿。

哪吒摇摇头,将头脑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开,一把将小孩儿提到脖颈上扛起来,说道:“我送你上西天!”

神州遍地无仙迹,重往须弥访前踪。

或许,那几位藏身佛门的师伯、师叔,能够给他透露一些玉鼎真人的切实消息。这个念头打从一开始就在哪吒心中盘踞着,但灵山藏有太多他不愿触碰的记忆,假如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选择再上灵山的。而且,灵山亦非净土,谁也说不准,那里会不会藏有天庭的耳目。

小孩儿听着风火轮的嗡嗡声,咧开嘴大笑,迎面而来的九天罡风从他嘴中灌入,将他粉嘟嘟的脸颊吹得好像个口袋一般。小孩儿从风中吐出几个模糊的字音:“哪吒,哪吒,你说过我拔起火尖枪,就告诉我真名的……”

哪吒咧嘴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父亲姓姬,所以你叫……你叫姬旦!”

“又来糊弄我,哪里有人会叫这种名字的!”小孩儿闻言不满,夹着他脖子可劲儿地摇,转而又问,“那我母亲叫什么啊?”

哪吒哈哈大笑,任长风北贯,不乱衣襟,但心中烦乱,怎与人言。

恒久的沉默在二人中间弥散开来,哪吒忽然觉得,小孩儿长大了。七岁,也理当是一个男人开始了解这个世界真实样貌的年纪。

小孩儿忽然说道:“哪吒,我觉得今晚……今晚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

“嗯?”哪吒抬头一望,阴暗的晦月仿佛圆盘,层层融入夜色的云朵之中,就好像有个身姿绰约的女子在月上起舞。月华随舞而生,零星洒落,但脚下苍茫大地,依然到处映着银白色的光芒。

风火轮在苍穹之下一声尖啸,哪吒猛然转过身,这才看见身后的璀璨群星。

亿万颗流动的星星,共同汇聚成一条广阔无垠的星河,横亘于天穹正中。群星在他二人注视之下,仿佛小孩儿灵动的双眼一般,闪烁着明暗交替的光芒。而在璀璨星河的极北之处,有七十三颗大星放射着非同寻常的明亮光芒,群星正中领袖群伦的那颗更是光彩夺目。

哪吒忽然怒吼一声,现出三头六臂,混天绫尚未将小孩儿裹紧,乾坤圈便已**,冲入北极星群之中。一颗大星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霎时黯淡下去,燃烧着耀眼的银白火光直直坠向地面。

小孩儿拍手叫道:“流星!”

剩余的七十二颗星宿也不再伪装,在星河之下拖曳起长长的星辉,冲着哪吒所处方位铺天盖地而来!

小孩儿笑得更欢:“哪吒快看,有流星雨!”

脚下的风火轮忽然消失,混天绫裹着小孩儿,两头被哪吒握在手中,驾起长风,骤然落向脚下那处灵气浓郁的山谷外。小孩儿惊骇刺激的尖叫,响彻这处西牛贺洲边界之山。

七十二颗北极流星划破静谧的夜空,紧随在哪吒之后,落在山谷之外,现出七十一名天兵本相。而为首那神将姿容秀伟,银甲之上星光晃动,仿佛将整条星河都披挂在身一般,手中上宝沁金钯流光溢彩,腰间插着一把四方天蓬尺。

火尖枪直指为首神将,哪吒森然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你是天庭旧神北极四圣的中哪一位?”

“灵珠子贵人多忘事,怎么连天蓬也不认得了?”天蓬微微一笑,身后七十一人顿时会意,依令结成地煞大阵,将哪吒围在谷外。

“似你这等还需依仗兵士的小神,天庭当中数不胜数,我哪里记得过来!”哪吒明知眼前这位天蓬元帅统领天兵数万,乃是天庭中数得着的厉害人物,但如今明显是敌非友,便出言相激。

“即便投胎为人,你也依旧针锋相对,丁点儿便宜也不让与别人。”天蓬闻言却不恼怒,把上宝沁金钯立在地上,手中摩挲着灿金色的天蓬尺,不经意间抬眼望向哪吒,凌厉的眸光直射而出,“只是玉帝命我下界,今日非得将这孽子捉回天上不可,还望你感念往日旧情,莫让天蓬为难。”

“昆仑山上仙神殊途,若你真望我念旧情,就赶紧带上你这乌合之众,速速上天回告玉帝,想要杨戬,除非哪吒死了!”

“哪吒,我的名字原来是叫杨戬吗?”小孩儿喃喃问道。

哪吒撤去混天绫,豹皮囊中那件染血的淡黄袍光华一转,便穿在小孩儿身上。猛然间仿佛故友重现,哪吒见状微微一愣,凭空又拿出三尖两刃刀,交到小孩儿手上,附耳低声道:“保护好自己!”

天蓬摇头叹道:“你们这些阐教仙人,一个个冥顽不灵,总是自以为深明天道。”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那师父太乙真人虽无法宝在身,却着实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当年落在我北极四圣手里,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将他‘请’入天庭。”

哪吒厉声问道:“我师父还在世?”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天蓬哈哈笑道,“仙人寿元无穷,死后不入轮回的,自然要受命封神。太乙救苦天尊身在天庭,号东极青华大帝,地位可是高得很呢。”

如今在九天之上,再起三十六重天的天庭,已经和哪吒记忆中那西昆仑中众神居所大相径庭,但无论如何,今天也绝对不能让天蓬将这拥有杨戬一半儿灵魂的小孩儿带走!

三首眼观全局,六臂稳罩八方,哪吒把枪一横,缓缓说道:“你伤我师父金仙之体,今日便叫你也在这儿死一遭,再叫玉帝封你个大神当当,岂不更好?”

天蓬面色一变,把上宝沁金钯握在手中:“昆仑既毁,你这小仙还沉迷旧梦不自知,那就莫怪天蓬无礼了!”

天蓬向前迈进一步,瞬间便与早已站好位置的七十一位天兵,共同结成地煞大阵,无尽肃杀之气,在这无名山谷外轰然爆散。

4

“正统的七十二地煞都死于我手,更何况你这群假冒之物!”

乾坤圈横扫六合,须臾之间,阵中便有数位天兵被打得乾坤颠倒。天蓬似乎也无意勉力维持这地煞大阵,又一挥手,煞阵骤然散去,先有七人成行,分出一个北斗七星阵,逼向哪吒身后的七岁杨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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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头也不回便直冲天蓬冲去,毕竟,那是淡黄袍加身、两刃刀在手的杨戬啊。自己护了他七年,这群虾兵蟹将也正好拿来给他试手。

天蓬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上宝沁金钯迎向哪吒,二人杀得天昏地暗。

天蓬尺祭在天蓬头顶,其余天兵在他身后化作三十六天罡,辅以二十八宿,齐声诵道: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七政八灵,太上浩凶。

长颅巨兽,手把帝钟。素枭三神,严驾夔龙。威剑神王,斩邪灭踪。

紫气乘天,丹霞赫冲。吞魔食鬼,横身饮风。苍舌绿齿,四目老翁。

天丁力士,威南御凶。天驺激戾,威北御锋。三十万兵,卫我九重。

辟尸千里,扫却不祥。敢有小鬼,欲来见状。?天大斧,斩鬼五形。

炎帝烈血,北斗燃骨。四明破骸,天猷灭类。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不过须臾,这《天蓬神咒》便成,引动九天星河之力,满天星河璀璨,分出一道来也是滚滚洪流,投向高悬在无名山谷的天蓬尺上。天蓬怒喝一声,浑身爆响,源源不断的星辰光辉在他身边围绕,法相非常。

星河加持后,天蓬威势赫赫,钉耙重击之下,便连神道独有的秩序源力也增强了不少。

哪吒从未教授过杨戬征战之法,他身有三头,因此时刻能看见杨戬力战七星北斗,此时已经逐渐吃力。

“只要杀了他身后这些聒噪的小兵,想必便能将他这法咒破除。”哪吒妄图速战速决,随即便祭出神火罩中的九条离火神龙,火龙佯装攻向天蓬,却在将近之时骤然摆尾,转往他身后的两座星辰大阵。天蓬尺骤然放光,尺上所刻“天蓬神职”金字,融进星辰之光,化作九只白虎,与群龙争斗。

漫天星辰与红莲业火在山谷之外一次次猛烈地交锋,逸散的罡风将四周山谷一应削平,但哪吒身后那座山谷却始终安然无事。

哪吒猛攻之下,天蓬极为难受。

此番他带了天河精锐七十二人,还未下界时,便被哪吒使乾坤圈打死了一个。但直到和哪吒交手,天蓬才后悔自己托大,早知守着杨戬的是哪吒这尊煞神,就应当将得力之人带足一百零八个,同施天罡地煞之法,借他本源的天河之力,恐怕才能完全压制哪吒。如今大阵缩水不少,天蓬久战不下,唯有借源源星河之力,拼到哪天哪吒法力耗尽,方才能有胜机。但天蓬知道,哪吒脚踩风火轮,如若发现形势不利,抱着杨戬跑了便是,自己如何能追得上?

“杨戬!”天蓬暗骂声蠢,一见哪吒成仙,就想起昆仑大战之中仙神对立,反而把此行目的忘到了脑后。

哪吒修为精进,极难对付,但杨戬死后重生,不过是个七岁小孩儿,没有前世的半点儿神力,倘若弃了身后大阵给哪吒,将杨戬拿住,哪吒投鼠忌器之下,定然不敢出手,只能目送自己带着杨戬回归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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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一转,天蓬登时亮出天罡三十六变,闪身躲过火尖枪,将背后大阵亮给哪吒。堂堂天蓬元帅出手,何等迅疾!待哪吒发觉不好,杨戬已被天蓬拿在了手里。

“哪吒,还不速速退去,是想看我亲手杀了这孽子吗?”天蓬冷笑道。

进,杨戬无力抵抗天蓬,性命堪忧;退,则只能坐视天蓬将杨戬捉回天庭,留给玉帝处置。

火尖枪低垂在地,哪吒立在原地,只恨自己大意,才陷入这两难之局。心念急转,却无计可施,只能对天蓬厉色道:“你若敢伤他一根汗毛,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天蓬哈哈大笑,正要出言嘲讽哪吒,却听那山谷之中突然传出一道老迈人声:“何人在门外征战,胆敢扰我清修!”

话音未落,便见一把杀气森然的飞剑从谷中飞出,直直朝谷口的天蓬飞去。

天蓬反应迅疾,顿时将杨戬抛向飞剑,飞身退往大阵之中。

“不好!”哪吒大惊失色,将乾坤圈掷向天蓬,风火轮凄声尖啸,一个转身便率先把混天绫甩向杨戬。

飞剑森然而过,结北斗七星阵的天兵哼都没哼一声,便惨死当场,化作缥缈的星辉。

哪吒飞身向前,一拉混天绫,便将杨戬拉入怀中。剑上杀气凛冽,堪堪从哪吒面前飞过,寒锋之上飘飞的星辉,落在了哪吒脸上。杨戬伸出小手,将那星辰抹去,轻轻点在哪吒的脸上,望着指尖月白色的汁液,关切道:“哪吒,你受伤了!”

飞剑与哪吒错身而过,朝着天蓬直飞而去。天蓬尺疯狂传输星河源力,天蓬横起上宝沁金耙,将那飞剑架住。

“啊!”天蓬放声怒吼,浑身仿佛要被星河之力撑爆了一般,虚实变幻不定。天蓬尺放射出璀璨的光芒,随即盛极而衰,现出暗淡的本相,摔落回地上。而天蓬身周星辰之力亦全部注入上宝沁金耙上,钉耙在巨力之下贴上银甲,而那利剑的飞旋亦渐渐放缓,天蓬念到剑上二字:“斩仙!”

这是玉鼎真人的剑!

这位北极四圣之首猛然爆发出全部实力,向上一推上宝沁金耙,斩仙剑错过他身,而身后两座大阵没了星辰护持,此时飞剑掠过,顿时哀号阵阵。

“玉鼎真人!”天蓬惊惧万分,瞬间身化流星,划破天际,汇入北极星群。

5

哪吒先是大惊,随后大喜,想起方才谷中人声,似乎真与玉鼎真人有几分相似。

斩仙剑乃是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之物,如今仙剑现世,岂不预示着失踪的玉鼎真人就有可能藏身在这座神秘的山谷之中?念及至此,哪吒将杨戬放下,对谷内喊道:“弟子哪吒,带杨戬转世前来寻找玉鼎师叔下落,师叔若在谷中,万望相见!”

声入谷中,却仿佛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儿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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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蓬星遁归天,斩仙剑杀尽天兵,悬浮在半空之中。只闻一声剑吟,剑上星辉洒落一地,而后便缓缓从哪吒面前经过。哪吒看清宝剑模样,更是大喜过望。

这时杨戬指着斩仙剑说道:“它是在给我们带路吗?”

哪吒点了点头,踏入山谷地界。七岁的杨戬拖着比自己还高的三尖两刃刀,跟在哪吒身后,叫道:“有人吗?”

繁星尽敛,暗月无光,山谷中寂静万分,便连鸟鸣也听不见一声。二人跟在斩仙剑后,沿谷口小径走了约莫一刻,眼前方才豁然开朗,现出谷内洞天。透过森森篁丛,可见几座茅草屋中,此时还亮着一盏油灯。

哪吒带着杨戬,穿竹林过小溪,停步在那茅屋之外,草屋门闭窗未合,窗前灯火闪烁,却并未有人影。斩仙剑剑上光芒不再,直直插在地上。

哪吒低下头,拱手道:“弟子哪吒……”

茅屋之门却在此时“吱呀”一声从屋中被人推开,出来那人满头须发皆白,形容枯槁,身穿布衣麻鞋,每往前走一步,浑身都似要散架了一般,只是仙人风骨终究留存,这不是玉鼎真人,又是谁?

“哪吒见过师叔!”哪吒一躬身,把小杨戬按在地上,道,“依西王母之约,送杨戬至师叔处。”

玉鼎真人轻咳一声,苦笑道:“送他来我这废人身边,又有何用呢?”

历尽艰辛方才找到这里,倘若玉鼎不肯收杨戬,那七年辛苦岂不白费?哪吒连忙道:“西王母只说,希望她与穆天子的儿子能够在这混乱世道中好好地活下去。我想师叔也定然不想看着自己的弟子,再受一世轮回之苦吧?”

玉鼎真人闻言,弯下腰连连咳嗽,几乎要咳出血来。杨戬见他咳得难受,突然起身,在玉鼎背后轻捶,过了片刻,玉鼎方才摆摆手,示意杨戬停下。

“杨戬天资本就卓绝,如今又融汇西王母之血脉,若再练玄功,定然会比前世强上十倍百倍。可是,那又如何呢?”玉鼎面如死灰。

哪吒从未见过玉帝,但如今见着玉鼎浑身死寂,竟无一点儿复仇之意,这才切身体会到,那个躲在背后策划了一切的人,或许是一个要比圣人更加恐怖的存在。

哪吒道:“起码,可以让他多一点儿活下去的希望吧。”

“希望……”玉鼎真人怔怔看着一身淡黄袍的杨戬,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且去吧。”

哪吒躬身一拜,直起身,却见杨戬瞪圆了一对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哪吒,你要走了吗?”

哪吒摸摸他的头,微笑道:“好好跟着师父学本事。”说罢,便转身出了山谷。

身后杨戬压抑不住,终究还是在哪吒踏出谷口时哭出了声来。

清晨初起的朝阳,打在哪吒身上,回身远望,已不见山谷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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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还是七年前那片荒原,空旷、寂寥。

哪吒在无尽荒原之中游**了七日,到第七日夜晚,天放金光,金光落处现出一队人马,而领头的那位却是手托玲珑宝塔的李靖。

李靖刚刚开口欲言,哪吒便先问道:“西王母在哪里?”

当初封神之时,二人虽同在周营,可但凡李靖在的场合,哪吒却几乎从不出现,即便遇上,也从不与李靖说上一句话。如今再度相逢,却还是这般模样。

这孩子终究不肯原谅我啊!李靖把要说之话咽回肚中,摇头答道:“在天上。”

随即,便见风火轮嗡嗡疾转,载着哪吒穿破云层,不见了踪影。

李靖一屁股坐回昆仑的荒原里,回忆起前尘往事。想到封神战后,殷氏已经投胎成了凡人,从此仙凡两隔,不由得黯然神伤。直到天明之时,方才落寞起身。

7

叫惯了天庭,没想到玉帝还真将西昆仑上的小天庭,搬到了天上来。破碎的昆仑山,在九天之上被重塑为三十六重天。

哪吒从南瞻部洲上天,因此上天后到的是南天门。原来西昆仑那座天门早在昆仑大战之中损毁,现如今立在眼前的这座,恢宏壮丽,气势非凡。一门横亘于天地之间,就使仙凡两隔。南天门外立着八位金甲神将,见哪吒飞来,横起画戟拦住,打头的看着眼熟,道:“来者停步,报上名来。”

哪吒凝眉思索。

九天之上,虽有三十六重之多,却被一整套极为高明的无形禁制笼罩着,无论从何处上天,都肯定会到这座天门之外。也就是说,没办法像原来设想的那样,偷偷进入天宫之中,寻到西王母仙居。

而守门神将中却有一人失声叫道:“此人乃是哪吒!”

其余七人闻声大惊,甲胄连动,便将哪吒团团围在正中,一旦他稍有妄动,便难免一场刀兵之乱。

“哦?原来都是老相识啊!”哪吒一扬眉毛,忽然笑道。

原来守门这八位是庞、刘、苟、毕、邓、辛、张、陶,前四位曾跟随殿下殷洪,后四位曾跟随太师闻仲。说起来,倒有几位还是哪吒亲手送上封神榜的。

那八位神将与哪吒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庞弘喝道:“南天门重地,岂容来历不明之人逗留,倘若拿不出天庭谕旨,便先将汝拿入天牢之中,好生问询。”

自己并无所谓谕旨征召,而这八人咄咄逼人,都无须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拿人。哪吒心头火起,冷笑道:“没想到连守门的喽啰也这般嚣张,不如你们试试要如何将我拿下。”

“你!”八人成神虽已数百年,但当时哪吒叱咤风云的余威尚在,一时间虽气得怒发冲冠,却没一个胆敢率先动手。

正在僵持之际,忽然传来几声鹤唳,随即便见一童子驾鹤从南天门内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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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霞童子落在南天门外,展开一道绣金卷轴,冷声道:“奉东极青华大帝令,着哪吒入天宫。”

那八人登时气结,悻悻收了兵器,低头拱手,站回天门两侧。金霞童子这才领着哪吒从南天门入,正式进了天宫。

“师兄不在下界等候,为何贸然上天?”金霞关切道,“封神时你杀孽太重,天宫中有不少人皆是你亲手所杀,如今得了势的知道你来了,恐怕会对你不利。”

“蝼蚁鼠辈,何足挂齿。”哪吒淡淡一笑,“师父人在哪里?”

“此处耳目众多,非是说话的地方,师兄且随我来。”金霞跨上仙鹤,往东而去。

所谓天宫胜景,便是大小昆仑山石上浮于天,下尖上平,立在层层白云之上,建有无数楼阁宫阙。天宫巍峨,以潺潺流水贯穿群山诸天,多为浮云遮蔽。哪吒跟在金霞身后,一直飞在天宫边界,因此看得并不真切。

白云在仙鹤翅下翻卷流转,待浮云散尽,眼前方才现出一座宏伟大殿,巍峨耸立于青华长乐界。大殿上覆琉璃金瓦,漆红天柱镶金嵌玉,朱红墙皮时时倒映金色霞光,殿上悬挂玉帝手书烫金宝匾,上书三个大字:妙严宫。

哪吒在殿前驻足片刻,方才轻声念道。

二人穿过妙严宫,后有大千甘露殿,殿后乃是狮房,房中九头狮子见了生人,昂起九头,齐声怒吼,作势欲扑。

“元圣儿,此乃帝君弟子,不可造次!”金霞连忙出生喝止,九头狮子方才摇头摆尾,趴回原地,紧闭十八目,酣睡起来。

二人走了几刻,走到将近宫殿时,才在一间安静禅房前停步。

金霞轻声道:“师尊就在房中。”

哪吒点点头,轻轻推开禅门,入眼一个偌大的“道”字,袭破苍穹。太乙端坐于蒲团之上,缓缓睁开双目,道:“你来了。”

哪吒跪在地上,叩首不起。

8

师徒一别,沧海已桑田,白云作苍狗。

太乙悠长的叹息,将哪吒心中无数疑问统统击散。他看见太乙鹤发如雪,长须落霜,本如鸡皮的面颊上也平添皱纹无数,道是乾元不老仙,终究,还是老态毕显。

太乙缓缓道:“你既已成仙,无论心中曾有多少疑问,都可以在这漫漫长生之中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师父成仙已久,可曾了无疑惑?”

“心连天道时,尚且疑惑无穷,到如今……”太乙微闭双目,轻轻摇头。

哪吒静默不言,他看着眼前的太乙,忽然觉得,数百年来二人迥异的经历,横亘在了他们师徒之间。他无法理解,太乙为何要入这天庭之中做什么东极青华大帝。明明是玉帝伙同曾经的西方二圣,断绝天道与仙人之系,将他熟悉的阐教师门彻底毁灭,便连老君都身入轮回转世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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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前,玉帝尊老君为道德天尊,将八景宫移入离恨天太清境中,又建兜率宫,为老君炼丹讲道之所。”太乙缓缓陈述道,“天尊居于清微天玉清境中良久,唯有禹余天上清境还闭门未开,虚位以待通天灵宝天尊。”

“七日?”哪吒不禁愕然。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我虽未亲眼见证昆仑大战,但即便百年之后,亦能感受其惨烈,为何上至天尊,下至门人,皆将前仇尽放,反入天庭之中?”

“如若不然呢,又当如何?”太乙静静注视着有些激动的哪吒。

又当如何?四个大字轰击在哪吒的脑海中,仿佛钟磬齐奏,轰鸣不已。

“昆仑大战时,玉帝自入紫霄宫,搅乱乾坤,以神道入天道。自此,他即天道,天道即他,莫说如今天下已无一个圣人,即便有,又能奈天道如何?”

哪吒忽然一怔,假如玉帝已经到了连曾经身为圣人的老君、接引,都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那么倘若他真的想要杨戬的命,杨戬又怎么能像西王母所希望的那样,在这混乱的世道里活下去呢?

想到那个和他朝夕相处了七年之久的孩童,哪吒不禁担忧起来。

太乙见他陷入思索当中,便问道:“我听说你护着西王母之子,使天蓬元帅大败而归,玉帝命李靖去捉你,怎么你又忽然独自上了天庭?”

哪吒回过神儿来:“弟子来此是为寻西王母,依七年前之约,从她手中取一物。”说着,他便将此事告知太乙。

“当年昆仑大战时,我分明亲眼见着玉鼎师弟身死坠天,”太乙一挑双眉,“怎么如今又在西牛贺洲现身了?”

“我当时确实觉得那位师叔与以前有些不同,可他驭使的斩仙剑却是货真价实的。”哪吒闻言大惊失色,站起身就要往东天门下界,“玉鼎师叔倘若真的已经身死,山谷中那人又是谁呢?若非玉鼎,我岂不是将杨戬交到了贼人手中?!”

太乙却将哪吒拉住,劝道:“如你所言,你见玉鼎伤重,或许他是得了哪位高人丹药医活了也说不定,我这便去那山谷处寻访一番。至于你,前世灵珠子于昆仑天池化生之时,确有西王母收莲花而做宝莲灯之事,如今看来,你这具莲花化身用的正是那白莲之体,你们曾经一体并蒂,你未绝则她神魂亦定未灭,或许真可用那宝莲灯来将她复活。只是……”

原本听西王母说起宝莲灯之事时,哪吒还只是抱着将信将疑之心。如今听闻太乙之言,方才醒悟,当初自己欲修神道,但泥身被李靖损毁,本该做孤苦游魂,却借着沙门之人暗中送来的白莲之体,而修成了这具莲花化身。正因他与白莲曾为一体,假如拿到宝莲灯,也定然可以依法炮制。

想到真的有希望可以使白莲复活,哪吒不由得心中一团火热,却听太乙忽然转折,便急忙问道:“可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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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乙叹息道:“西王母身为玉帝之妹,暗通凡人还生下孩子,本来还在其次。但当时杨戬忤逆玉帝,才导致昆仑大战爆发,玉帝得知西王母暗自将杨戬魂魄融入婴孩儿体内后,极为震怒,已经下令要将西王母压在桃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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