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的一声口哨响起,高亢尖锐,穿云入霄。
片刻,就见一道小小的青影在悠悠白云间扑翅盘桓,忽地从天上扎了下来,落到了少女的右臂上。这是一只翠鸟,看上去身披翡碧、胸挂棕红,十分华贵。
可这鸟儿虽是好看,但又怎及少女俏丽动人呢?只见这少女二九韶华,一双凤眼转眄流精,顾盼生辉,身上着了一袭盈盈的湖碧裙裾,头上用青色丝巾挽了个双螺发髻,杏脸粉腮,琼鼻樱唇,俏胜三春桃,雅若九秋菊。
“好青凤。”
少女娇笑一声,从腰间的小兜里摸出了一条小鱼干,扔给了翠鸟。翠鸟猛地探喙一啄,便将小鱼叼住。少女轻轻地摸了它头顶两下,便小心翼翼地将翠鸟送回了鸟笼里,转身交予了下人。
茶社的小二端上了一壶清茗。坐在少女隔壁桌的一个满面络腮胡须的莽汉贼眼溜溜地打量着这只鸟,向着少女咂舌赞道:“啧啧啧,这鸟儿可真是好看!俺从前也是见过不少翠鸟,但像这么有灵气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少女听得别人夸赞她的鸟儿,心下窃喜,笑颜如花绽放,白生生的面上仿佛多了两朵红云。只是她尚来不及应话,那与莽汉同桌的女子就已嗔笑骂道:“那是自然的,你这贼骨头见到的翠鸟要不是在碗里,要不就是在锅里,煮得肉都烂了,哪里还能有什么灵气?死气还差不多!”
莽汉挠了下铁须,打了个哈哈,答道:“说得有理,说得有理!哈哈哈,俺看这只鸟儿如此肥大,若是拿去烧汤作羹该当是绝顶的美味!就不知道那小姑娘愿不愿意卖。”说罢,这对男女相顾一眼,便仰天大笑了起来,言语之间满是戏谑。
少女听着这话,心中有气,柳眉轻蹙,一拍桌案便要跳起大骂,只是却不料突然斜地里伸过来一只厚实的手掌,将她的肩头按住。少女抬头一看,顿时就不敢造次,怒火稍作收敛,指着那两人,娇嗔道:“照叔!他们在拿青凤打趣!”
那叫作“照叔”的壮年男子板着脸面,目光扫了那两人一眼,打量了一番,继而又转过头来瞪住了少女,显然是在叫她闭嘴。
与少女同桌的还有一名古稀老头和一名弱冠后生。那后生向着少女冷笑道:“唐谕,不要多事。人家也只是算坛子(四川方言,开玩笑)罢了,又不是真要吃了你的青凤。”少女听得这话,直气得莲足急顿,戟指大骂道:“唐歌,你这是啥子意思!”
唐歌嗤鼻一声,正要再讥讽揶揄几句,那老人忽地抢先向少女呵斥道:“胡闹!”唐歌见老者说话,便即住嘴,笑意吟吟地望向了少女,耸了耸肩。却听那老人继续训斥道:“长幼有别,唐歌是你兄长,唐谕你怎敢以下犯上,直呼兄长全名,对他呼呼喝喝!”
唐歌轩眉一挑,笑着鼓掌附和道:“对头(四川方言,对的)!飞爷爷说的不错。”
那叫作唐谕的少女见那老人偏袒长兄,这便激得眼眶通红,隐忍不住,抿着嘴唇,赌气地细声碎碎念道:“好哇,唐歌他是嫡出长子,将来是要接管八台山唐门的。而我只是一个庶出的小女子,是个没用的人,你们自然可以随意轻贱我。”话刚说出,少女显然想到了痛处,泪珠儿成串滴落下来,在脸上留下两道清痕,直如芙蓉泣露。美人哀婉,更添几分绝色,让人不由心旌一**,为之出神。
“荒唐!”
唐谕的话虽然小声,但终究还是被那老人给听见了一二。这老者性情急躁,听得唐谕出言不逊不由勃然大怒,顿时大喝一声,然就反手打了唐谕一个耳光,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红彤彤的掌印。唐谕霎时含住眼眶中豆大般的泪珠,咬着编贝般的牙齿,敢怒而不敢言,俏脸激得绯红。
“哈哈哈,好好好!俺今日可真是有眼福,看了一出好戏!小二,再切一斤酱牛肉来!”
那坐在隔壁桌的男女见着唐谕挨打,拍着桌子,又是大笑了一声。唐谕满腔怒火却又不敢向同伴发作,正是不知该如何发泄,此时听得旁人取笑,恶向胆生,决意要给两人一个教训,这便痛骂一声:“我叫你笑!”喝罢,就见她莲臂一甩,云袖疾挥,“嗖”的一下破空急响,两枚飞蝗石便从袖底飞出,势如惊鸿掠空,直射向那对男女的嘴巴。
那莽汉面色陡寒,闷哼了一声,也不二话,觑准飞石来势,纵身跳出,双手呈虎势电闪探出,便将捏住飞石。谁知猛地又是“嗤”的两下,又见两颗飞蝗石打来,竟是后发先至地在莽汉掌前将唐谕先前发出的石子磕飞。那莽汉料不到会有此一变,但他势子使老,已是回招不及,双手蓦然抓空。他抬头望向了唐歌,干笑了几声,悻悻然摔下手去,坐回长凳,口中连道:“厉害,厉害!‘飞星石’唐歌果然是名不虚传。”
唐歌嗤鼻一笑,捻起茶杯轻呷,却不应话。那莽汉面色发寒,正要喝骂时,唐照便向着莽汉抱拳打圆场道:“我这两位侄儿初出江湖行事莽撞,还请阁下见谅。”说罢,他瞥了唐歌一眼,想要叫他道歉,可又见他神色倨傲,知道自己是管不住他了,便叹了口气,转头又向唐谕寒声呵斥道:“唐谕,你怎能随便出手,若是不小心伤到别人了,那可怎么办!”那莽汉听见这话,口中便是“嘿嘿”的冷笑几声,而那女人则是轻轻摇头,似是不以为然。
“我、我、我……”少女激得满面通红,连话也都说不利索了。
唐照挥袖打断道:“你可不要再狡辩了!”语气硬梆梆、沉甸甸的,仿佛是从他嘴里吐出了几块大石头。
原来八台山唐门自古以暗器功夫闻名于天下,传言只需弹指挥袖,不及近身,强敌便已灰飞湮灭。唐门横行江湖数百年,就连少林武当这些江湖大派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隐隐为武林中的无冕之王。只是这些名声大多是唐门前辈所赚下来的,眼下早已是时过势迁,今非昔比。这些年来,八台山唐门内忧外患,争斗不休,近十数年来先有嫡庶分家之战,后有北伐惨败之祸,人才已是凋零了许多,远比不过旧时兴盛。好比说这唐照和唐歌,以他们的人品武功,从前在八台山唐门里顶多也不过是二流中上人物,但如今却已成了门中的基石砥柱,若是唐门先辈泉下有知,怕也会不由唏嘘感叹豪门中落。
而方才唐歌见那莽汉双手疾探,虎虎生风,便知他武艺不浅,定能抓住唐谕的飞蝗石。他为保唐门名声不坠,便连忙弹出飞蝗石,率先将之磕飞,免得唐谕出丑,连带着也丢了八台山唐门的威名。
唐歌的这一层心思,唐照自是洞烛明了。可唐谕却是不知此等谋算,自以为族叔和兄长有意落自己的面子,心中更是气不过。她忽闻身后传过几声稀落的笑,回头看去,见是坐在身后几桌的普通唐门弟子正轻蔑地看着她,撇着嘴角,显然是在看她的笑话了。
一时之间,唐谕直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心中直叫道:“好哇好哇,你们一个个都看轻我!哼,嫁出去也好,嫁出去了就再也不用看这帮人的脸色了!不要说我是要嫁给什么大将军,就算是嫁给阿猫阿狗,也远比留在唐门要自由快活得多!”对于这次的联姻外嫁,唐谕本是有所抗拒,但经这般想过,她便恨不得马上飞到福州完婚,从此不用再面对这帮人了。
“唐歌。”
唐照轻唤了一声。唐歌闻声知意,心中虽不情愿,但侧目见那老人也朝他颔首,也只得便放下了茶杯,长身而起,走到莽汉那里攀谈了起来。唐照则坐回了座位,给唐谕和老人各斟了一杯清茶,继而向着唐谕沉声道:“唐谕,你可还记得我们此行出来是要去做什么的?”
唐谕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却不应答,只是心里头负气默念道:“反正不是来给你们看笑话的。”
那老人见她不理唐照,心中怒火更胜,便用余光瞟了那对男女一眼,继而用手敲了一记桌面,低声骂道:“胡闹!为什么不应话?难道你连对叔叔都是这种态度了么!上下尊卑,你可还分得清楚!”
唐谕终是隐忍不住怒火,翻着白眼,不耐烦地应道:“是、是、是!飞爷爷,你们说啥子都是对的!反正我唐谕身为唐门的女子,不能接掌唐门,不能修炼高深的武功,唯一的用处就是嫁给外人联姻,一辈子只用当好一头会生崽的母猪就足够了!”
唐飞被激得须发张扬,额上青筋暴绽,举起手掌便又要打将下去了。唐照慌忙伸手拦住,道:“飞叔息怒,且让小侄劝一劝。”唐飞怒哼一声,摔手骂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说罢,他起身走到了另一桌坐下。
唐照劝走了老人,面色忽变柔软,好声好气道:“唐谕,你也知道我们这次是出来护送你去福建完婚的。眼下八台山唐门今非昔比,在外行事能多低调就要多低调,万一路上出了啥子意外,误了婚期,褚将军那边怪罪下来,受苦受难的可就是我们唐门了!”
平日里在八台山上,唐照对于唐谕也是颇为照顾,故而她便也不怎么害怕唐照。眼下,她见唐照稍稍服软,这便冷哼一声,一边伸手逗弄着笼中的翠鸟,一边继续耍着性子道:“照叔,那是你们的唐门,又不是我的唐谕的,你们受苦受难又跟我有啥子关系?再说了,纵是受了苦难又能怪谁呢?还不是要怪我那雄才伟略的阿爹么!谁叫他行事跋扈、目高于顶,不仅同中州各大门派交恶,还不自量力的要去征讨处于塞外北域的玄冥魔教,妄想借此一跃成为武林盟主!嘿,笑话!江湖上可有哪个门派响应他了,愿意听命于他了?最后还不是远征大败,只能带着残余人马灰溜溜地逃回了八台山!此役害得八百唐门精锐弟子枉死,累得门中大伤元气,现在就连些阿猫阿狗的小角色都敢来捋我们的虎须了!”她说到“阿猫阿狗”时,语气拖长,眼光斜斜地瞟向那莽汉,显然意在讽刺了。
这般一来,唐照纵是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激怒,面色陡变铁青,肃声道:“够了!你不要再闹了!你可要顾念着些亲情,毕竟你也是八台山唐门的子孙,若有机会为唐门效力,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唐谕积怨久矣,不发则已,一发则不可收拾,就听她冷笑道:“嘿,亲情?说的可真是大义凛然!但是你们这十八年来,可曾对我有过半点亲情?明明我练武的天分不比唐歌差,凭什么他就能修炼《唐家拳经》和《魅生身法》,而我却不能,只能够学一些普普通通的暗器功夫!”
唐照眼中浑似藏火,强压着怒气,低声呵斥道:“放肆,你难道还不满足么!唐门暗器独步天下,我们的先祖正是靠着你口中所说的普通暗器功夫打遍天下无敌手,建立起唐门的千年基业!你自己练功不勤,功夫不济,就不要怪掌门藏私!你可知多少江湖人士都在眼红觊觎你这手暗器功夫!况且,唐门三大绝学:《唐家拳经》、《魅生身法》、《夜花心法》,向来只传嫡出男丁,你身为庶出女子,能得传其一,已是天大的福分了,你难道一定要和唐歌相比较么!”
唐谕又是一声冷笑,摇头道:“照叔,你可莫要逗我了!你也是知道的,这‘夜花心法’乃是通过逆转周身经脉以来激发全身潜能,短暂提升功力,只要时间一到,阴阳失济,运功者就会马上真气暴走,自绝而死!所谓‘夜花’也即是昙花,昙花一现又有何用!作父亲的教了女儿一门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功法,安的是什么居心呀?难不成我还要感恩戴德么?”
唐照闻言登时语塞,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她了。良久,他才喟然叹息道:“其实你阿爹还是很疼你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况且,就算你不喜欢你阿爹也好,可你总也要想想你阿娘呀!你阿娘本来身负通敌的重罪,被困在地牢之中,永世不许放出来的。可自从你答应和亲后,她以往的过错就全被赦免了,这辈子再也不用在地底下受苦了。难道你想她被打回原形,关回地牢去么?”
说到了阿娘,唐谕双眼登时又红了,捏紧了拳头,咬牙傲气道:“你们就会用阿娘来逼我!若不是为了阿娘,我才不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呢!别说他是个将军了,就算他是皇帝,我也不要,我唐谕的夫君就应该要我自己来选!”言及于此,唐谕望着手中的茶杯,见得几根茶梗沉浮于其中而不能自已,霎时又是叹了一声,声息之间尽是无奈,似已妥协。
“只可惜你根本没得选。”
唐照心中应了一句。他再打量唐谕一眼,见她的神色落寞,便知她已然想通,这便也就松了口气,继续道:“放心吧,只要你嫁给褚将军后能安分守己的,除非你阿娘又要逃跑,否则我日后在门中自会照料好她的,定不会让她受到别人欺负的。”
唐谕听见“逃跑”二字,似是勾起了某些往事,面色白了几分,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俄尔,她转头看向了笼中翠鸟,自怜念道:“到头来我活得竟还不如青凤快活!虽说它住在笼里,可它有我关心,有时候我也会放飞它于天地……可我呢?呵,在一个笼子里关了十八年,现在又要被关到另外一个笼子里了,到底还要关我多久?若是能叫我尝尝自由的滋味,我也愿意像阿娘一样用自己的命去换,就算只有一天也好!”
想罢,她拧头望向了远方,只见春风骀**轻拂,青山横亘连绵,花树斗美争艳,白云缱绻舒展,一片大好天地江湖,却从不属于她,心中忽生万念俱寂之意,只觉人生在世好像也没得什么意思。
唐谕落寞地打开了雀笼,一招手,青凤便从笼中窜出,一扑翅,便投入了云中,转眼间,一抹翠影隐于苍莽天色。唐谕见青凤快活的样子,思绪寄托其上,恍如投身天际的是她自身一般,心情这才又好了几分。
她叹了一声,又望回了远山,此时却隐约见有一笼黄影正晃悠悠地从大道尽头摇来。黄影来得好快,不多时就已走到了近处,唐谕认出来了那乃是一个黄衫青年正在踱步行来。
只见青年行走间衣袍不动,仿佛春风与他无加,脚步虚迈便即跨过了丈余距离,身法虽说远比不上唐门轻功的巧妙万变,但却如乘参昂、策飞景,大有缩地成寸之能,若是奔走起来,也是胜于快马。不过俄尔,那黄衫青年便已来到了茶社。茶社中坐着的二十余名唐门子弟自也看到了他,登时便紧张了起来,纷纷站起身子,护着送亲的嫁妆,双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囊兜,只待一声令下,千百暗器便将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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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照打量了那人一眼,皱着眉头,两手虚空一压,示意手下子弟坐下,众人这才放下手去,只是几十只眼睛还是齐齐地盯着那人,生怕他有所不轨。唐照目光在那人手上一转,心中忽沉,便细声向唐谕吩咐道:“这个人的剑法不能小觑,但是不知敌友,我先去禀告你飞爷爷一声,然后马上就走,以免节外生枝。”说罢,他便起身走向了唐飞,附耳同他说了几句,唐飞瞥了那青年一眼,也是连连点头。
唐谕心中不忿,暗忖道:“有啥了不起的,我就看这人弱不禁风的,只不过是狗腿子跑得快了些,若说手上的功夫怕是还不及我一个小女子厉害!”想着,她便打量了那黄衫青年一眼,只见他脸面白净,五官端正,眼目炯炯有神,虽然不是十分英俊,但却浑身上下皆都散发出一股正气,光风霁月,磊磊落落。
唐谕再见他腰间挎着一柄黑剑,四尺见长,看上去黑黝黝的,浑似一条不起眼的焦木,口中便是小声嗤笑道:“就这样也算是个剑客?”话音甫落,那男子侧目朝她望来,似乎听见了她的话。唐谕毫不示弱,挺起胸膛,也自大方同他对视。
两人眼光相接,唐谕只觉对方目光仿佛藏电,触之酥麻,心中忽地一**,目光收缩,却是生了羞涩之意,连忙别过头去不敢再看,面色通红,直若火烧。
那黄衫男子本是潇洒作态,可谁知同唐谕一对视,竟像是被唐谕的容貌给震慑到了,直打量了她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寻了张空桌坐下,又再瞟了她两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如几天没喝过水一样,向着茶寮小二招呼道:“伙计,能给我来壶水么?”
那小二点头哈腰道:“客官,小店这有上好的信阳毛尖和烧刀子,还有酱牛肉……”
没待小二介绍完,那黄衫男子就连忙摆手打断,沉声道:“抱歉。我没有钱,喝不起茶酒,给我一点清水就好了。”
一听这话,那小二的面色顿时就僵了,将白巾搭回肩上,挺直了腰杆,傲然轻蔑道:“清水也要三文钱一壶,买一壶送两个大馒头。”
黄衫男子从怀中摸出空空如也的钱袋,轻轻地捏了一下,放到了桌上,摇头苦笑道:“盘缠用尽,还请小哥行个方便。一水之恩,云某日后定会报答,一言既出,决不食言。”
那小二冷笑一声,正要出言讽刺几句,忽就听闻唐谕抢先说道:“喂!兀那汉子,你若要喝茶,那就喝我这一杯!”说着,唐谕信手便将自己杯中的冷茶泼向了黄衫男子。想来是她生性好强,心中不忿唐照夸赞此人了得,便有意试探。这一下泼水就用上了唐门的暗器手法,茶水离杯,汇成水箭激射而出,一眨眼,就已射到了男子的眼前,日光耀下,只见一溜儿碧光在空中流转飞掠,晶莹如玉,望之真如绿珠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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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盯着那飚水箭,“咦”了一声,皱着眉头,细声喃道:“唐门?”
然后就见他头不抬、身不转,忽一抬手,唐谕顿觉眼前虚影幻叠,就见本在桌上的茶碗竟是不知何时落到了男子的手上!再见他右手三指扣住茶碗,挥臂扬出,水箭便恰好落入了碗中,凌空溅起水花千百,男子手腕圈拧,茶碗转圜间,尽将水花兜住,不曾落下一滴半毫,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纵是唐谕心高气傲,也不禁在心中叫了一声“好”。
唐照与唐飞见着此人手法,不由齐齐一惊,按桌站起。
就见黄衫男子双手捧着茶碗,向着唐谕遥遥一敬,颔首轻笑道:“多谢姑娘,云某日后定有所报!”然后便昂首饮尽碗中茶水,“哈”的出了一口长气,显然是解了燃眉之渴,感觉舒畅了许多。
唐谕不料此人会如此大胆,竟然真的当着众人就喝了她杯中的茶水。虽说这杯茶她还没喝过,但仍旧羞得她满面通红,娇艳若滴,指着黄衫男子着急嗔骂道:“你、你、你怎么就真的喝了!你这无耻之徒!”喝罢,她右指弹出一枚飞蝗石,径直射向了黄衫男子。
那黄衫男子却是夷然不惧,朗声一笑,臂膀挥洒,那飞蝗石又已被他兜入了茶碗内,“铛啷啷”的直在碗内打起了转来。想那飞蝗石上灌满了唐谕的真气,来势劲力已是不下百斤,而那茶碗不过是普通的陶瓷所造,轻脆易碎,那黄衫男子竟能于瞬息间就把飞蝗石上的劲道卸去,而保茶碗无损,看来这一手以柔制刚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
唐照见他露了这一手功夫,不由眉头紧皱,心子猛沉,生怕是来者不善。他再见唐谕还要发出暗器,这便慌忙拉住她的手臂,喝道:“够了,别再胡闹了!”说罢,他也不顾唐谕如何闹腾,挥手召回唐歌,拉着唐谕,引着唐门众人便要走了。只不过他走时回过头去,目光依旧不离那年轻人。
可谁知还没走出两步,唐照就觉腹中倏忽一痛,肚肠便如刀绞针刺,直痛得他面色发白,浑身发颤,有如筛糠,踉跄地前扑了两步,竟就是跪倒在了地上。唐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唐照倏忽倒地,便是惊呼一声,慌忙拦腰接住唐照。见他在自己的怀中浑身发抖,蜷缩成了一团,嘴唇打起了颤来,像是害了什么急病。唐谕未经江湖磨练,见着眼前此状自是大为措手无策,只得着急地大声叫道:“照叔,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唐谕便又听身后传来“嘭嘭嘭”的连响二十余声,回头看去,竟是见唐门上下除了她以外尽都摔倒在了地上,浑身发起抖来,痛呼呻吟不止。有些功力差的弟子,更是口中吐出了白沫,鼻腔发出“咯咯”的怪响,恍如猪叫悲鸣,不一会儿,就已窒息死了。再过顷刻,就连那黄衫男子也闷哼一声,身子晃**趔趄,后仰摔倒在了地上,额上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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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谕恍然大悟:“这茶里有毒!”她回头怒视茶社的小二,却见他满面慌张茫然,显然是不知情的。
此时,先前的那莽汉和女子突然直起身来,抚掌大笑道:“哈哈哈,统统倒下了!这八台山唐门果然气数尽了,门下弟子个个都像窝囊废一样,就连中了俺们的毒也都不知道!”
唐谕听得这话,心中霎时了然因果,不由怒火中烧,便将唐照放下,两手藏入袖中急舞,霎时间,就见她掷出了飞镖石子若干,乌云般压向那莽汉,口中暴喝道:“原来是你们搞的鬼,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哼,雕虫小技,俺又怎会怕你!”
那莽汉冷笑一声,从桌底抽出一柄单刀,霍然扫出一片凛冽寒光,气势忷然若惊雷霹雳,霄汉横亘,不两下即已将暗器斩落了满地。
莽汉正笑间,忽闻“咔”的一声细响,就见眼前幽光急掠,几枝短箭悄然从唐谕袖底射出,朝着他电射而去,其速之快,远胜她先前所发的暗器。莽汉看不清飞箭来路,不敢妄自挥刀去磕,连忙矮身让过,然后便听“嘟嘟嘟”的闷响连连,七八枝短箭即已插入了他身后的一棵树上,直没箭尾,可见箭上的力道非同一般。
唐谕见袖里箭无用,秀眉紧蹙,娇叱一声,腰肢一扭,身子登时如乘流光,扶摇直上,在空中旋身若飞花急转,万千暗器瞬时从她袖中指间迸发,疾如狂飚,密似骤雨,齐齐射向了那对男女,直将他们浑身罩住。
那莽汉眼中精光一亮,大叫了一声:“好一招‘杏花天雨’,你且看俺的‘浪吞八荒’!”登时他也不敢怠慢,连忙抬脚掀起一张方桌挡在女子身前,替她挡住暗器。继而,莽汉手中单刀若蛟龙闹海,劈出滚滚刀浪,劲气从刀身涌出,层层叠叠,直如怒海腾波,汪洋恣肆,一下子便将暗器吞入刀光寒影当中。刀光吞吐间,就见火星乱绽,金铁锵鸣不止,不一下,便打落了一地的断箭碎石、飞镖蒺藜。
唐谕凌空翩跹,落回了地上,一抹绯红窜上了她的脸颊,顶上螺髻稍乱,口中喘息急重,显然先前的那招“杏花天雨”已是耗费了她不少真力。那莽汉见状,也不着急抢攻,手中挽了一个刀花,爽朗大笑道:“哈哈哈,你们唐门不是很威风的么,怎地连俺都收拾不下,就这点下三滥的本事还想去讨伐俺们玄冥神教?做梦!”说着,他又再仰天狂笑几声,迈步同那女子并肩走向了唐谕。
唐照见着那刀法,听着那莽汉提起“玄冥”,不由浑身一栗,冷汗若雨水滴落,伸手捂着肚子,另手撑起身子,望着那莽汉,颤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刚刚使的那招乃是玄冥魔教护法郭三春的‘斩浪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