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轩气喘吁吁地跟着江载和温琦沿着小路奔跑。
“快点!轩儿!”江载催促道。
江轩听后不禁鼻子一酸,同样是一句“快点轩儿”,可今早来时,还是高头大马,风光无限,而现在,却是狼狈不堪地乔装逃跑,并且损兵折将。
作为江家锦衣玉食的少爷,他从未如此惊魂落魄。
变化之快之大,令人不胜唏嘘!
“爹……我们还有……还有多远呐……”江少爷已近崩溃。
“不远了。这树林平日里多有猎人,我们等会儿在客栈投宿时,只道自己是猎人便好,不然我们满衣服血污要引人生疑。还有,我们到时便以老大老二老三相称,懂吗?”江载边跑边说,竟无一丝喘气。
江轩只得点点头,心想这“老大”自然是父亲了,而温琦年纪也比父亲稍小,肯定是“老二”,自己不用说,“老三”跑不掉了。
“洒家明白!”温琦也应道。他虽说话粗声粗气,无甚礼仪,却是被江载所特许。
三人又再跑了不久,一座小城便呈现在眼前。
这城虽小,但进入其中,却觉熙熙攘攘,灯火通天,勾栏瓦肆更是笙歌缭绕,热闹非凡,时不时传来一阵叫好。
江轩也是觉得难以置信,若在应天见到此情此景,他已觉见怪不怪,可在这林边小城也能看到这番景象,当真不可思议,可又是那么的理所应当、顺理成章。江轩曾在书中读过,在前朝,也就是唐朝时,那时的夜晚人们不得外出,违者要重罚,而到了本朝大宋,蒙受圣上的恩泽,平民老百姓在夜晚也有了更多的活动自由。
在这小城的夜晚里,看到的多是短衣猎装打扮的人,他们衣服上打满补丁,背负木弓,腰挂短刀,身材高大魁梧,一看皆是孔武有力之人。他们出入于勾栏瓦肆之间,流连于酒馆青楼之内,只因他们凌晨打猎后卖与了市井屠夫一些野肉,拿了几个钱,便觉得自己也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划拳斗酒,好生热闹,好生惬意!
江轩不禁忘却了身体疲乏带来了的倦意,也想跑去享受一番。
“老三!别看了,我们还要找地儿休息!”江载严厉说道。
“啊,好,老……大……”江轩忙应道,“老爹”二字正欲脱口而出。
三人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客栈,不禁大喜,便在楼下叫了些吃的酒菜。
“来!小二!再来两斤烧肉!洒家要吃!”温琦感觉还不过瘾,站起身喊道。说完,一屁股坐到板凳上,解下长剑放在桌面上。
掌柜和店小二见到浑身血污的他们,不禁皱了皱眉。
他们见过无数打猎的,受伤的也有不少,却不见如此狼狈、满身是血满脸是土的,倒有几分像是山贼。
“哎呀,你说老二啊……”江载看出了店家的疑虑,当即是哈哈一笑,“我们今晚竟从阎罗王手下跑出来了呀,真是大福气……”
掌柜和店小二时不时张望着,悄悄在听。
不远处的一桌,有位发须皆白、飘然若仙的佩剑老者正挽着酒杯一动不动,那镇定潇逸的模样不由得使人对其产生敬意。
“噢,是啊是啊……哈哈老大。”温琦早年的镖师经历也让他见识不少,当下瞬间便明白了江载的意思,“本以为这见鬼的霉运,结果还是给捡了一条命回来!洒家服了!”
掌柜给小二打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
“啊!三位爷……”小二满脸堆笑,“小的无意中听见三位爷说,三位爷碰上了鬼门关,能不能说与小的一二?小的可是好奇得打紧啊,心里憋得苦,饶了我罢!嘿嘿……”
“诶……好说好说!”江载把手一挥,“来,你也坐,眼下人客少,我们说与你听!”
小二瞄了瞄那边的掌柜,微微低头弯腰,“小的不敢不敢……”
“这有什么!坐下说话咋就不行了!这是甚么道理!”温琦嚷道,“那掌柜的,洒家钱不多,予你几个铜板,一道来听,成不成?”
“客官有话分享,自然是不能拒的,铜板便不必了!”掌柜爽朗一笑,向温琦踱步而来。
“今夜啊,就在不久前……咱们仨在山上打猎时碰见大虫了!”
“啊!大虫!”小二不禁叫了一声,“大虫可会吃人了!”
“那是!”温琦继续绘声绘色地说道,“那大虫啊,可大了,凶得很呐!尖牙长爪,那眼睛还会发亮!一见到我们,唉哟,便是一猛扑!”
江轩不禁扑哧一笑。
那老者只是微笑地摇头,轻口抿茶。
“后来怎么样了!”那小二急道。
“后来呵……我们便拔剑与之缠斗,后来刺到它满身血,当然,我们也被溅到不少,你看我这手臂,就是被那该死的爪子划的,好痛!可惜可憾,咳,那大虫‘嗷呜’一下,还是让它跑了!它跑了,我们自然也得跑啦!”
掌柜认真地点点头。
江载也是麻木地点点头,像是有些后怕般。
“好啦,时候不早啦,请掌柜给我们兄弟仨来间房睡一宿。”江载笑道,“兄弟们都累了!”
“没问题。”掌柜哈哈笑道,“卧间咱客栈很多,待会儿还让小二给客官带些干净衣物换上。”
“那敢情是最好。这银子我们不会少你的。”江载朝温琦和江轩拍拍手,便随着小二上楼去。
“掌柜,给老朽也来一间。”平淡至极的语气,那白发老者也是要了间房。
“好的,老先生。请随那小二一同上去罢。”掌柜对那老者和气地说道。
“唔。”那白发老者跟着上了楼去。
第二天一早,三人付过账后便又踏着晨曦匆匆上路。
江载雇了一辆大马车,三人挤了进那后车厢。
从这里到应天,路还算平顺,没有什么屈曲崎岖的山路,当日傍晚,便到达了应天城郊。
紫红的晚霞辉映着高大的应天城墙。
应天府,北宋东京汴梁的陪都,“四京”之一的南京。太祖皇帝在后周时曾任归德节度使,治所便驻此地,那时还叫“宋州”,与陈桥兵变也有着密切联系,太祖建国便以“宋”为国号。所以这里,也被人称为“龙潜之地”。
秋季的应天城外,叶片开始枯黄飘落,和飒凉的秋风一起,似乎要把大地妆点得一片萧瑟。而到底是心境不同,枯叶难免引人怜但丰收又难免喜悦,城外小村旁的田野上,却是另一番景象:一眼望去,金橙色稻田大片大片,像地毯般,柔软柔软,让人赏心悦目。成熟的稻谷黄得耀眼,让人顿生喜悦。一阵清风吹来,稻穗翻腾,和一株株玉米相伴,看着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又像人们跳着欢快的舞蹈。还有一片高粱地,像一片火海,把农民们的心都点燃了。
南京应天,富庶如此。
而这些粮食,终究大多会被江家所收购。
江家已经垄断了应天的诸多商品供应。
所以也跟官府有着不少冲突。
江轩在经历这么个大起大落后,见到自己的成长之地、熟悉的应天城,眼眶竟不自觉地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