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贡利亨哼了一声:“府台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陈嘉运不难理解:商如客贵为漕、盐、驿三会总会会长,又新任锱铢门门主,富甲天下、声名远播。莫说是个四品府台,就是那京师亲王、封疆大吏也不敢小觑。
商如客问:“这朱府台是个什么来头?”
陈嘉运答:“要说这朱恒礼也不简单,乃是景山王朱守敬之子,正经的皇亲国戚。”
贡利亨奇之:“那他不好好等着受荫封王,跑到这穷山恶水当个芝麻官作甚?”
商如客的眼神却沉了下来:“当是与三皇子有关。”
屋子里立时静了下来。
当今皇上缠绵病榻已久,始终属意十二皇子朱恒聪继任大统。奈何几个哥哥却如狼似虎、明争暗斗。数年下来,独三皇子脱颖而出,结了一派“三王党”,势力熏天。各大宗族亲王纷纷自保,皇帝胞弟、景山王朱守敬便给自己的儿子铺了后路,安排其避走山南道为官,便正是这位即将面见的府台朱恒礼了。
一日后,山南道府衙。
“这起劫案死了二十一口,庙堂江湖牵涉甚广。在下这几日四处奔走,未能及时与会长接洽,有失远迎了。今您到访,正是时候,有些重要的事情还需与您核实。”大堂之上,朱恒礼简单又不失庄重地接待了这位巨贾。
商如客见这朱恒礼已过而立之年,却长得眉清目秀,待人接物不卑不亢,独有一派贵气。
“只要能尽快找到被劫之镖,商某知无不言。”
朱恒礼一针见血地问:“商会长押的镖究竟是何物?”
此话一出,商如客与贡利亨四目相对,思忖良久,终于道:“若是别人,商某还不敢实情相告。但朱大人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我便如实托出吧:那是锱铢门镇门之宝——狸力之卵。”
朱恒礼立时便明白了。
“天下至力,十二异兽;得其三者,屹立不衰;得其半者,一统江湖。”他的伯父、当今皇帝朱守常就是那青龙之卵的继承人。当他化用那青龙之力后,百病不侵、英猛无比。年轻之时平藩王、灭邪教,使得国力大增,外敌难犯。然而青龙之力虽巨,却无法让人长生。尤其一旦卸去那力,体魄便会顷刻瓦解。当他步入暮年,越发考虑到继承人的问题。三子虽然适宜,然而性情暴烈、嗜杀成性,若再继承龙之力,恐伤国运。众子之中,他独爱幼子恒聪。然而三子却虎视眈眈,这让他分外为难。
见朱恒礼已了然于胸,商如客又问:“朱大人,这案子进展如何了?可查出贼人是谁?”
朱恒礼摇摇头:“那一带行人本就稀少,案发之夜又下了一场大雨,脚印、蹄印和车辙都被冲得一干二净,排查起来殊为不易。”
商如客的心凉了一半,追问道:“尸体可有端倪?”
“二十一具尸体才刚刚验毕——没有内伤,尽是利刃割喉或洞穿心脏,血尽而亡。从刀口的细微差别,可看出是六把不同的双刃兵器。”
“双刃武器……极可能是剑了。”商如客默道,“六把剑,六个人,斩杀了十九名颇富江湖经验的镖师和一代名门中的两位一流高手,劫走了我锱铢门的镇门兽卵。现在,竟从人间蒸发了……”
朱恒礼却道:“并没有蒸发。因为现场,有目击者。”
“什么?”商如客猛地抬头,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
“是一对逃难的妙龄姐妹。”他说,“樵夫报官之后,衙役在走访现场的时候,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座破落的土地庙。打开庙门便见抱作一团的姐妹俩,她们全程听到了庙外发生的血案,已是吓得魂不附体。我们花了好大的工夫,才从她们口中探听出了一丝消息。”
“怎么说的?”
“那姐妹原是从苏州逃难出来,路经此地,恰逢暴雨,才在土地庙中暂避。她说案发那日前的入夜时分,庙中又进来了一对中年夫妻。夫妻自瀛洲岛来,欲往西南嘉州去。大约夜半之时,忽闻庙外传来打斗之声。四个人都被惊醒,那姐妹便听那相公说‘这里人烟稀少,这时候发生打斗,多半是过路的商旅或者武林同道碰见了土匪’,那妇人便道‘既如此,你我二人出去援手调停,也是因缘一场’。谁知,那夫妻竟一去不返。姐妹俩只听到喊杀和尖叫声,不多会儿便没了声息。她们动也不敢动,就那么抱到天明。”
商如客的心又沉了下去:“这般来说,那‘青烟夫妇’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不想折了性命……可这口供也是可有可无,没有有价值的线索。”
“有一点,可能有点价值。”朱恒礼说,“那姐姐最后听到那拨贼人,隐约是往西北方向的一条大道上去了。”
“什么大道?”
“玄岳大道。”
商如客登时定住:玄岳大道,只通往一个地方——
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