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士-第一章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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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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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中紫檀木八仙桌子,雕花刻棱,两旁各一把太师椅,下首两厢各一排客座,亦是紫檀木质古色古香。桌后有一张书案,上有奇花异草,奇珍怪石,再后却是一张大大的屏风。屏风之后时有丫鬟模样的人端着浓浓草药味的黑水汤进出。

下首紫檀木太师椅端坐一华服妇人,虽看上去徐娘半老却仍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雍容华贵自有一番气度,看来亦是见过一些场面而绝非一般俗世之姿的女子。

王朝佐冬了颜惜分坐在左边客座位置上。

另一厢则是坐了两个中年人。一个是羽扇纶巾儒生打扮,肤色稍白温文尔雅者乃是汪宅的账房西席洗浊生,另一人一身青色便装,浓眉大眼鼻直口阔,腰背挺直坐立端正颇有些官气,名为临清州府衙的捕快,却实是汪宅的多年故交,名唤周末。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一样的凝重严肃,默不作声。

环顾四座,中年妇人忽然感到了一份莫名而来的悲凉!平日里汪宅仗义疏财造福乡里,今时今日遭遇变故能够及时赶到谋事应变的竟然只有这几个人!虽君子有言施恩不图报,但是人情冷暖将心比心此情此景还是让人寒心!看着这几人,心念电转她又释然暗幸,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金子!也幸好有这些人在,足慰平生心怀!

不消多时,屏风后面有脚步走动声传来,里面走出一人,年约五旬颌下有须样貌慈祥和蔼可亲一派长者形象,乃临清州知名神医,素有妙手赛华佗美称的秦十三先生。

秦十三向太师椅下首端坐的中年妇人拱手为礼:“抢救及时,老太爷已无大碍,按照我开好的方子,一日三次,连服七日,可保平安无恙。只是暂时不要再刺激,需要安心静养才好。”

安心静养?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如何安得了心静养?中年妇人心中纠结苦闷仍点头寒暄,满是感谢,当下付足诊金,送秦十三出门,回到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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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妇人目视诸人开口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好了,都别如大茶壶般闷着了,畅所欲言开诚布公,俗语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群策群力,讨论如何扭转局面,把人营救出来,只是我不明白,此番的苛捐杂税,怎会如此之多?这不是教人破产的势头么?如此杀鸡取卵,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不择手段,一味敛财,简直丧心病狂!”

西席账房洗浊生言谈举止一派书生风骨,举止文雅从容,书卷气足。看模样该年近四十,隐约间自有一种难掩的倜傥风流。

当下他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大明王朝自打隆庆以后,贪欲大增!凡桥梁,道路,关津,私擅抽税,罔利病民,屡任之官员,贤否不齐,往往以增科为能事,以严划为风力,筹算至骨,不遗锱铢。而自马堂自三月初到任临清州以来,更是在常法之外,又巧立名色,肆意诛求。船、车、房屋、粮食、车马,甚至鸡狗也在征税范围之列。凡肩挑背负,贩卖米、豆等小本生意的尽兴收税;甚至连农夫村妇,以斗粟、尺布相交易,也被抢夺。所到之处,强取豪夺,到了敲骨吸髓的地步,吓得商民关门闭户,到处躲避。在我临清码头,船只往返过期者,指为罪状,辄动科罚。商客资本稍多者,称为殷富,又行劝借,有本课该银十两,科罚劝借至二十两,稍有不从,轻则重加?责,重则坐以他事,连船拆毁,客商船只号哭水次。其科罚者,率皆入名入已,此等官既出部委,是以肆无忌惮。”

那一身皂衣官差打扮的周末接口道:“洗浊生所言极是。本朝二十四年冬日,皇帝佬儿的两宫三殿遭遇火灾天祸,营建不资,遂开始增设矿税,乃百税齐出,多如牛毛,征税中官遍布天下,所向披靡,临清不过是受害地之一。”

洗浊生道:“自会通河疏浚之后,临清为漕挽之喉,萃货之腹,舟车络绎商贾褔辏,天下商旅出乎其途,街道两旁酒肆林立,店铺罗列,青楼画阁,绣户朱帘,宝马香车竟道于行,实是热闹繁华好去处,此间非但冠于济西,全国亦是鼎鼎大名了!马堂大权在手,当真如豺狼虎豹,胡乱罚款摊派,征求资助,现在的临清城在他们眼中当真就如一块大好肥肉,均思啖之而后快。”

周末叹息一句:“凤阳巡抚李三才曾经进谏说:‘陛下爱珠玉,民亦慕温饱;陛下爱子孙,民亦恋妻孥。奈何陛下欲崇敛财贿,而不使小民享升斗之需;欲绵祚万年,而不使小民适朝夕之乐?’今时今日暴政之下,酷吏当道,一味敛财,肆意搜刮,现在的临清州已经是民不聊生!在临清钞关,往年伙商三十八人,皆为沿途税使盘验抽罚,资本尽折,独存两人。临清绸缎庄加上咱们汪家总共三十二家,今时闭门二十一家,仅余十一家。布店七十三座,闭门四十五家,仅余二十八座。杂货店六十五座,闭门四十一家,仅余二十四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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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浊生亦叹息:“当今税使四出,饶是临清州这平昔的富庶繁丽之乡,亦皆成凋敝了!”

“非但如此,”周末接着摇头道:“唉!近日还出来一桩事情,纸马巷有个叫做朱老三的,一直在北街驴马行做工,这都怪他生了个漂亮女儿,才惹下一个祸端。两日前,她的女儿朱妃雅想到驴马行找朱老三,途中正好遇到马堂大人的亲侄子马云昊,他见朱妃雅有几分姿色,便把她抢回府里去了。”

冬了颜惜听得柳眉倒坠,竟齐声问道:“你既然是捕头,这种强抢女子的恶行,为什么不把他们关进牢去?”

周末叹道:“姑娘有所不知了,这马云昊,恃着是马堂的亲侄儿,便在这临清州横行无忌,莫说是强抢妇女,便是弄出人命,咱们也没他办法。此人二十七八岁,却生有一副修岸身材。他生性狠毒,贪图财富,更喜近女色。随其叔父马堂到任临清州以来,不干正事,勒索官员,敲诈士农工商,只要是被他看上的女子,无不被他**辱,被他羞辱致死的少女难以数计。府里姬妾成群,却又终日花天酒地,却又奈何他不得。就在半月前前,他们手下的一个门神看上城南吕家的媳妇,便派打手去抢人,后来吕家反抗,他们竟把吕家三个儿子都杀了,还当场把那个媳妇侮辱,使她含辱上吊而死!”周末摇了摇头,再次叹道:“后来他们给吕家安了一个违禁之罪,不了了之。其实不是咱们不管,而是没能力去管。他们有人撑腰啊!其实就连知州陈一经,守备钟万禄大人也是不敢管的。这马家仗着马堂受皇上宠信,在临清州横行霸道一手遮天!”

众人皆知周末所说乃是实情,虽情急愤慨却仍无计可施,一筹莫展,况自身事情已焦头烂额一团乱麻,乃默然不语。

中年妇人目光移向周末:“据我所知,汪家是临清城第一个交齐各种杂捐赋税的,按理说没有交第二遍的道理,马堂这阉狗卷土重来,再次索要,是何缘故?”

周末闭目一叹,始才说道:“马堂在宫中之时,便对临清这块宝地起了觊觎之心,未料到中官陈增也有此心,两人遂发生冲突,皇帝为之和解,命马堂征税临清,陈增征税东昌。马堂既是在别人手中争夺而来,便立下大志决心做出一番成就来。便许以重金,广纳人才,很快召集了混迹黑道劣迹斑斑的亡命之徒三百人,其中武功最高的有三十七人,这便是臭名昭著的马家三十七门神,他们白昼以锒铛夺人产业,凡有抗者便辄坐以违禁之罪,而马堂为快速搜刮敛财,更立下一条罪恶承诺,诱人贪欲!

中年妇人道:“什么承诺?”

大厅诸人齐刷刷的目光一齐扫向周末!

但只见周末恨恨说道:“仆告主者,给以所告的家产十分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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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满座大惊失色!

中年妇人恍然而悟瞠目结舌:“难道是家中出了贼子?!”

须知,汪家在临清城乃是数一数二的商家大户,家大业大财雄底厚,马堂这一条毒计可谓是釜底抽薪上房抽梯赶尽杀绝的绝户计!若是举报落实,所得线人费用当是一笔巨大不义之财,正所谓:酒色红人面,财宝动人心。在这巨大财富**之下,谁敢保证汪宅家丁仆人或者知晓汪家财富底细之辈,不会起贪婪之心?

一念至此,中年妇人叹息:“我汪家自认为待人不薄,一向是崇信礼让,重廉耻,不好健讼,仆亦绮罗,婢皆翠羿,想不到仍然有今日之劫。唉,人心哪!”

王朝佐恨恨道:“若让我知晓是谁,必定让此贼子不得好死!”手中发力啪地一响,竟将茶杯捏的破裂开来!

冬了忽道:“若是家中宵小,时日长久,必见分晓。若是外人,只怕不易晓得。当今之际,是如何先把我家达达快快救出监牢苦海!达达虽与人为善,但亦是傲骨铮铮,断不肯轻易受辱,据理力争之下,只怕会令马堂恼羞成怒,招致自家身子受苦遭罪。”(按:临清方言,达达即是父亲。)

周末道:“这个无需担心,我已经在牢中打好招呼,毕竟是他们求财为主,不会轻易打人。只要汪爷少言寡语,必然不会多受一分苦楚。”

中年妇人道:“多亏周捕头了。”便是一福为礼。

周末大惊:“小的不敢,我有今日,亦是受汪爷恩惠于先,此时略尽微薄之力理所当然。只是小人也是能力有限,当今还是广开门路上下打点,及时满足马堂之兽欲,才可逃出魔掌。”

王朝佐皱眉道:“难道我们就真的就如牛羊猪狗一样任人宰割吗?你们就没有想过一丝一毫的反抗吗?当真愧为男儿之身也!”

此言一出,众皆动容,十数道目光一齐瞩目于他!

王朝佐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明王朝,自洪武皇帝开国以来,行赉居鬻,所过所至皆有税,这自是无可非议的,然洪武年间有个规定,商税三十取一,过者以违令论,乃是保护商民之意。原来临清地区规定:杂粮十石以下,以及小本生意一律不收税。但马堂却一反常例,凡肩挑背负,贩卖米、豆等小本生意的尽兴收税;甚至连农夫村妇,以斗粟尺布相交易,也被抢夺。时至今日,各种苛捐杂税却多如牛毛横征暴敛无法无天百姓叫苦不迭,整个临清州市景萧条破败不堪,经此一劫,怕是十年时间元气难复!现城郭庐舍渐成废墟,通衢商店变为溺厕,昔日临清城关河雄峙,甲第连翩,烟火万家,舳舻千里,商贾往来日无休时,市肆觳击肩摩不减临淄即墨之繁荣景象早已难见矣!而造成今日百业萧条之罪魁祸首,便是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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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顿,王朝佐又说:“如此祸国殃民之贪官,不如一刀杀之而后快!”

此一句实在是发聋振聩大快人心而又是天雷滚滚匪夷所思之语!众人竟然无一人敢应之。王朝佐当然知晓他们商家素来是逐利而往天性使然,环顾四周,见无人应和,亦是苦笑坐下。

洗浊生忽开口道:“朝佐兄是否以为洗浊生没有沸腾之热血,好男之血性?”

王朝佐目光转向于他,不语。

洗浊生呵呵一笑道:“这便是了。又道:“在下以为,马堂该杀,更应该千刀万剐!”

王朝佐目光一凛!

洗浊生道:“如何杀,杀了之后如何收尾呢?最好之策是一击而中全身而退,方是上上之选。现在的临清州上百户商家,谁人不思将此贼子杀之而后快?曾也有侠义之士壮举刺贼,均告失手!马堂现在有上百名亡命之徒昼夜保护,又有王命在身,大明天子的红人,杀他不亚于谋反啊!事不三思终有悔啊!”

王朝佐心道:“等你三思九思之后,马堂不知又要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了!”便不再做声,只是一个劲儿地大口喝茶。

洗浊生道:“我素来知道朝佐兄,性强悍,负义气,遇事敢为!但还是那句话,当今首要乃是救出汪老爷,其他事务暂停。无论对方再提何等要求,凡在我方承受之内都要应下,破财消灾,只要人在,何愁他日不能东山再起!”

此语一出,众皆称是。

中年妇人道:“我意已决,就算散尽家财,也要救出老爷!只是此劫过后,汪家怕要家道就此衰落,一蹶不振了!”

冬了忽道:“芳姨勿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中年妇人骤然面露红晕惊喜不胜,宛如冷清酷寒冬日里忽绽开了一朵红梅花,说:“冬了,好孩子,你终于肯喊我一声姨了!谢谢,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理我了!”

冬了粉面一涩:“芳姨,冬了昔日少不更事,曾一直恨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嗯,我……直到此时,才觉得你原是真心为我家好的。”

芳姨涩涩一笑:“冬了,你这孩子,我又怎会真的怪你,你不再恼我,我心里已经是万分欢喜了,只是不知现在老爷状况如何……”

两人双手一握,继而相拥而泣。

原来中年妇人芳姨乃是汪家老爷私收暗纳的外家侧室,虽受宠于汪家却一直和正室所生的大小姐冬了素来不和,频生间隙,有时可谓到了水火不容之地步!其母更是因为汪老爷喜新厌旧私自纳妾而愤恨不已,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至临清城西水月庵早带发修行遁身空门多年,今日汪家有困,二人能够在这等情形之下恩怨尽释,亦是一桩善事。

在场诸人无不欣然称道。

洗浊生道:“正所谓人心齐泰山移!遭遇此番事件,我等同心合力,必会安然过关!古语更有多难兴邦之说,汪家经过此番,必会否极泰来,大放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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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此言,诸人齐受鼓舞。

芳姨道:“我与冬了颜惜,均是女流之辈,去官府衙门与狗贼交涉,难免会有不便,洗浊生要管理大小繁琐账目,周捕头身在官府,能够与我等坐而畅谈,出谋划策营救计划,亦是大大不易,担了很大风险,况且衙门还需要他去打探消息,这前去打探消息探监交涉之事,谁人可去?”

一语未落,王朝佐挺身而出!“自当我去!朝佐受汪家大恩无以为报,恳请夫人恩准朝佐前往。夫人放心,朝佐即算是拼了这身热血,也要救汪老爷脱离监牢苦海!”

马大人的话就是圣旨,就是军令,毋庸置疑!虽然不说是军令一出如山倒,却足可以秋风扫落叶横扫千军如卷席!一时间群情激愤摩拳擦掌争先恐后跃跃欲试在几个门神带领之下,很快集合府衙钞关几十人的队伍,各自手持兵器直奔汪宅搜捕王朝佐而来!

一击扑空!细问汪宅诸人皆说不知,这些人也不气馁,干脆利落迅速退出,却不远离,派精干之人守住前后门,将汪宅团团围住,又选有利地形藏身潜行小心埋伏,但等王朝佐一旦归来,给他雷霆一击!取了他之性命!在临清州,马堂老爷就是天,连临清州州府衙门都不敢逆其锋芒,王朝佐大逆不道敢殴打朝廷税官的人,岂不是自寻死路!但是他们等待许久仍不见归来,一时间难免心浮气躁,众人不约而同地涌起一个疑问:“这王朝佐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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