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心叩问千层真
春风催缘入山门
第二日,清晨,汪宅。
阴霾尽扫雨过天晴天高气爽,昨夜一场小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如洗,花草盛开,弥漫一阵阵清香之气。
汪信义一身青色儒衫正襟端坐在大厅太师椅上。他缓缓伸手端起香茗呷了一口,看了看散落坐在客厅的冬了颜惜芳夫人以及西席洗浊生。当然还有一个不可缺少应约而来的人,王朝佐!
汪信义:“今天把你们召集过来,是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
芳夫人道:“巧了,老爷我也有一件事,最近家里开销很大,是不是要辞退一些人?”
汪老爷皱眉:“就为这个事么?”
芳夫人:“是的。”
汪老爷:“现在马堂之流如狼似虎,我怕咱们这些仆人离开,就会受到马堂的盘剥,他们会活不下去的。我们先忍一下,尽量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共渡难关吧。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商议……”
洗浊生道:“请问老爷,是生意还是家事?”
汪信义:“是家事。”
洗浊生:“那小人告退。”
汪信义:“无妨,我早已视你如亲人。不要拘束。冬了,这件事和你有关。所以我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冬了睁大一双好看的眸子,诧异不解。
汪信义道:“虽然我们来到临清州时日久矣,但是此地对于我们来说,仍是异乡。因为我们是徽州人。”
冬了吃吃笑道:“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
颜惜闻言更是乐不可支花枝乱颤。
洗浊生叹息道:““天下之民,寄命于农,徽民寄命于商。徽俗十三在邑,十七在天下,东翁昔年犹年少,就为生计奔波四方,养家糊口,个中之艰难,你们是无法体会的。”
汪信义:“徽州地当皖、浙、赣三省交界处,重峦叠嶂,烟云缭绕,看上去固然是溪水清澈,林木葱笼,却没有成片的耕地,人们只能在山凹之间,艰难地寻找并开垦一些零星的田地,徽人称之为“薄土”。这些薄土一层一层累积而上,鱼鳞般狭小零碎,往往几十、上百块田土,还不足一亩。因为山高岭峻,难以蓄水,十天不下雨,就土地干裂,庄稼枯死;而一场暴雨之后,又山洪爆发,将粪土禾苗,多日的劳作,冲得**然无存。徽州山多地少,土瘠人稠,素有“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加田园”的说法。为了生存,一代代徽州人惟有走出大山,走出徽州,求食于四方。外出经商,已经不仅仅是迫于生计,而成了徽州男人的一种自觉人格,一种人生追求。一般人只知道“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不知道这则谚语的后两句是:“包袱雨伞,夹起就走”。夹起包袱雨伞,踏上经商的路途,可以说是一种别无选择,也可以说是一种义无返顾。”
洗浊生道:“我记得东翁与我说过,曾吃了很多年的石头餜。”
汪信义点头:“难得你还记得。”
冬了说:“什么是石头餜?”
汪信义:“石头餜是一种咸菜馅的面饼,用火烤制而成,因为硬如顽石,得了个“石头餜”的名字,带在路上,十天半月不会变质。”
冬了脸色逐渐凝重,明眸里闪动晶莹泪光。
汪信义:“从绩溪到余杭,走翚杭古道,一个咸鸭蛋吃三天,古道以条石铺成,宽不过一庹,左面是山岩,右面是深谷,谷底乱石嶙峋,一不小心摔个跟头,运气好的头破血流,运气差的粉身碎骨。一路小心走到临清州,以为平平安安度过余生,谁知道在临清州又逢到一头饿狼!”
颜惜:“姨丈说的是马贼?”
汪信义点头:“徽州历来是一等人读书,二等人经商。作为商人,徽商有自己独特的经营之道和商业理念,那就是“贾而好儒”。在经营之中,始终遵循一条原则,那就是讲求信义,诚信服人,不惑于眼前小利,建立良好的商业信誉,才能做大做强。不取暴利,而是薄利经营,让利于民。”
洗浊生:”昔日南京城内,有当铺五百家,主要是由徽州人和福建人所经营。而这两个商帮的经营之道截然不同,福建人高利经营,徽州人微利经营,竞争的结果,是徽商击败了闽商。贾为厚利,儒为名高,义和利,永远是摆在商人面前的一对矛盾,商场中见利忘义的现象屡见不鲜,而徽商的信条是:职虽为利,非义不取。有的徽商在义利难以两全的情况下,甚至舍利取义。欲把名声充宇内,先将膏泽布人间。休宁商人汪平山在安庆、潜阳和桐城之间经营粮食生意,有一年正值江南大荒,粮价暴涨,当其时,汪平山非但不借机哄抬市价,反把平日囤积的大批稻谷低价出售,帮助众人度过粮荒。赢得举国上下的赞誉。现在一提徽商,谁不竖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