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堂道:“难怪你对他有好感。其实我也不差的。”
云水瑶白了他一眼道:“哼,那时十里八乡都说唐四公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在蜀中一带惹是生非,尤其是招惹人家黄花闺女。当时可把我吓得不轻,要不我便留在唐门了。”
唐堂不无得意地笑道:“看来命里有时终须有,你注定是要成为我的人。”
云水瑶心里暗道:“我只答应做唐夫人,天下姓唐的何其多,未必就一定要是唐门中人。纵然是唐门中人,那可以是唐三夫人,可以是唐五夫人,也绝无可能是唐四夫人。”她这样一想,心里便盘算着等他去捡柴火的时候再悄悄溜走了。
夜上三更,三十骑铁蹄自长安方向,疾驰而来,在十里长亭外勒马而定。霎时间,人喊马嘶。
这是京兆府驻在长安城中的巡检司队伍。一名寨兵翻身下马,仔细堪验地上的尘泥,抬首喊道:“大人,正是这里。”
黑暗中,巡检使应声道:“以此为中心,方圆一里内不许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发现线索立即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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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一名寨兵又来报:“大人,长亭处有动静。”
三十人立即围了上来,一堆篝火熊熊燃起,烈焰冲天,唐堂靠着一辆车架,闭目不语。巡检使正待说话,他身旁的一个高大冷峻的玉面公子却扬手阻止了他,微微地笑道:“唐小兄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见面了。”
唐堂慵懒地抬起双指抵住薄唇,轻轻道:“诸位小声些,可不要惊扰了车内的唐夫人。”抬眼望向那位与他说话的公子,不觉又笑出声来:“原来是楚兄。”
楚隽言面带寒意,微微冷笑:“唐夫人既在,那么令兄想必也在不远处了。”
唐堂面色一沉:“楚兄这是什么意思?”
楚隽言道:“附近发生一桩诡异的血案,案**形与发生在唐门的情形依稀相似,无巧不巧,身为唐掌门最疼爱的弟弟偏偏就出现在命案现场不足百步的长亭处。唐小兄弟却问楚某是什么意思!”
唐堂怒然起立,喝道:“你怀疑我们!”
话音刚落,楚隽言猛然欺身上前,反手拧腕,拿住唐堂的“曲池”、“肩髃”二穴,正是七绝缠丝手中的擒拿手法。
一名寨兵打开了锦车的帘门,举着火把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唐夫人?唐堂也是一怔,心里一想:“坏了,让老婆给逃了!”唐堂不由动弹不得,只得破口大骂:“楚隽言,你麻卖批,竟然突然偷袭,有种就放开老子!老子……哎呦……痛痛痛……”
楚隽言扯着他的手腕突然往上一提,微笑道:“唐堂,只要我再稍一用力,你这只手臂就废了。”
唐堂果然不敢再骂,但是一个声音忽然传至众人耳畔:“楚大人,舍弟行事乖张,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看在在下的薄面上权且放过。”
黑暗中,从长亭上纵下一条黑影,待到众人将火把举高,这才看清原来是唐正也来了。
楚隽言将手一松,微微笑道:“好说。令弟之事倒也无甚要紧。楚某本来并无职权过问缉拿盗匪之事,只是洗冤雪恨,匡扶正义,天下人皆当为之。便说今日,一队皇城使亲从官往北郊的祆教分坛而去,可是却于途中遭遇埋伏,尸骨无存。楚某因缘际会,心有不忍,唐兄既然未走,那便再好不过。”
他虽然语带笑声,但是却着重说了“未走”二字,显然早将唐正当作了凶手。唐堂从他手下挣脱,听出他话外之意,正要怒目相驳,却被唐正上前一拉,护在了身后,客气说道:“舍弟外出闯**,不告而别,做哥哥的只有出来保驾护航,这件事只能怪在下出现的太不巧了。但是在下还是得说,案发之后,我兄弟二人恰巧路过此地而已,而且对案件所知并不别楚大人掌握的线索多。”
楚隽言道:“唐兄所言不巧,未免太巧。但是国有国法,唐兄若肯跟我们到提刑司走一趟便一切好说,如若唐兄拒捕,应当知道有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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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堂道:“不行,到了提刑司,有理也说不清。哥,他们没有能力拦住你,因此故意好言相劝,你可不能中他的计。”
唐正道:“清者自清,我倒不怕。真凶逍遥法外,必然不会就此收手,届时我若身处囹圄,真相反而自明。只是你年轻识浅,江湖人心险恶,哥哥有些放心不下。”
寨兵将唐正锁上镣铐,唐堂双目一红道:“哥,我……是我……是我害了你……”却是再也说不出话。
楚隽言道:“唐小兄弟不必悲伤,也请你也要跟我们走一趟。”
唐正一惊,双手拧紧,拽得锁链直响:“楚大人,在下已答应跟你去提刑司,为何还要为难我弟弟!”
楚隽言冷笑道:“你若是真凶,他必是从犯。真相未明之前,他自然要配合。”
唐正沉声道:“楚大人,你早已盯上唐门,又何需诸多借口,诓我兄弟?前路茫茫,纵是地狱在下也走得,只有我弟弟不行。”一扯锁链,左右轻轻一晃,将前后四名寨兵**开,他突然冲到唐堂身前,提着他的肩膀,运力往上送去,大喝一声:“快走,唐门的兴亡全靠你了。”
唐堂借力轻纵,化作一道影子,跳出了包围圈。重雾垂空,那串影子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
楚隽言心中暗赞:“唐门轻功‘留影’果然名下无虚,唐正若要强行离开,只怕我们这些人也拦他不住。”
那巡检使道:“今日幸得楚大人鼎力相助,抓住元凶首恶,当真是大功一件。”
楚隽言却冷面黯然,不置一词。
“大人,这里还有一串新留下的蹄印。”忽然一名寨兵来报,把楚隽言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这长安的巡检司中不乏堪检高手,一眼便看出些门道。
那寨兵压低火把指着蹄印道:“这是一组驴蹄痕迹,驴蹄踩踏过的草叶上还不曾有露珠凝结,卑职料想这人应该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楚隽言心中一凛道:“难道是她?”当下沉声道:“此案事关重大,需要交由开封府过问,在到达华州交接之前,我等务必加快行程。”
那巡检使不敢怠慢,说道:“楚大人放心,我们提刑大人已有交代,此等大案还是交由开封府为好。”
几名寨兵重新装载好唐堂留下的马车,将唐正监押在内,如此三十骑一车连夜兼程往东行去。
到了东方发白,天气似乎变得更加阴冷,仿佛一夜之间,又要由夏入冬,寒气逼人。众人骑在马上,风如刀割,那些健壮的寨兵一个个面唇发紫,直打哆嗦。直至前方出现一座寺庙,他们像是发现避寒之地,突然间精神一振。
楚隽言勒马停步,问道:“前方是什么去处?”
那巡检使道:“这是一座祆祠,为长安分坛。祆教发动叛乱时,我等也曾奉命前来查封,只是早已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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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隽言道:“进去看看。”
众人依言下马,却听马车中唐正朗声道:“楚大人,里面杀气很重,这种情况下,在下以为还是赶路为妙。”
楚隽言冷笑:“唐兄莫非知道里面有什么人?”
唐正道:“常听先人言,绝顶剑客在出鞘瞬间,剑光会化作一道冷锋,方圆一里之内,其寒侵肌,令人不寒而栗。而一般剑客只会发出一道盛气,虽无锐气,但也足可凌人自威,不战而胜。方才在下便已察觉冷锋过处,穿透车帘,不得不运功御寒,可见里面这人武功之高,实属罕见。”
楚隽言道:“唐兄的意思是祆祠内藏有绝世高手。”
唐正沉吟半晌,方回道:“倒与在下难分轩轾。”
楚隽言不由哂笑,暗道:“你都已经成为阶下囚,还要这般吹嘘自己,自诩为绝世高手,倒也颇重脸面。”却不计较,径直穿过众人,沿阶而上,叩开祆祠大门。
那大门却是虚掩,在他的轻轻一推之下,竟应声而开。一道剑气忽然直指心脏而来,楚隽言想要躲闪时,已然来不及了。森冷的长剑当胸穿过,幸亏他反应着实不慢,避开了要害,当即右手护住周身要穴,左腿一蹬门限,忽然向后撤身,退到阶砌之下。门内杀手也“噫”了一声,却没能及时追击。
这一着确实凶险之极,以至于祠内的杀手也决计想不到,这才令楚隽言得到逃避追击的生机。然而方才楚隽言对于唐正的警告还十分不屑,因此根本未曾警惕,这险些令他命丧剑下。
巡检司的官兵立即拥上前来,将他护住。
楚隽言忽然头昏眼花,几乎仰倒在地,幸有几位寨兵从旁扶住。那巡检司中有行医经验的寨兵只是轻微看了衣裳上的乌血,失声叫道:“剑上有毒。”跟着立即取出解毒药丸,往他口中塞了几粒。
寨兵们便要进去,但是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黑衣人却已从祠中走了出来,手中拿着青锋长剑,缓缓沿阶而下。
寨兵们纷纷亮出腰刀,围了过去。楚隽言定了定神,遏止了毒血蔓延,人也清醒了三分,强打精神道:“尊驾藏头露尾,暗中设伏,意欲何为?”
鬼面人道:“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本座驾临,诸位是要自戕,还是受死?”
那巡检使上前道:“大胆妖人,装神弄鬼,让本巡检……”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长剑已刺穿他的喉咙。鬼面人的身法果真快如鬼魅,得手之后,快速撤后,身上竟然滴血未沾。那巡检使的脖颈却直冒鲜血,命丧当场。
“大人!”寨兵欲要相救,已然不及。好在寨兵们训练有素,哗然之下纷纷望向楚隽言,等他发号施令。
唐正挑开车帘,拾着锁链下车,轻声笑道:“原来是玄冥教阎君驾临,当真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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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阎罗显然也颇感意外,怔了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走了兔子,却得老虎,看来此行收获颇丰。”
唐正道:“阎君若肯卖个面子,就此收手,在下倒是感激不尽。否则,在下即使力拼一死,也要抗争到底。”
鬼面阎罗道:“士别几日,唐门主依旧大言不惭!看剑!”剑如飞梭,直指唐正咽喉而来,瞬间化作一道圆弧,竟从他身侧抹了过来。唐正原在车架旁,只得退向车厢之后,霎时间,整个车蓬也被划成两半,上车蓬径直飞向半空。
“好剑!”唐正不禁暗赞,虽然躲过抹脖之险,但是阎罗变招既快,转手就向他胸口刺来。唐正只得将锁链向那锋刃绕去,双手交叉转了几转,绞住阎罗的青锋剑,紧接着顺势向上一拉。阎罗宝剑脱手,只得收住脚步,向后略退几步。
虽然短短交手一招,唐正却已占了上风,惹得众人齐声欢呼。楚隽言这才明白方才他论定与对方“不相伯仲”之语其实只是谦虚而已。寨兵们也看的心潮澎湃,不得不暗自庆幸唐正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否则早在十里长亭时便有可能领取恤银了。
此时,祆祠中传出一声“住手”!声音浑厚有力,惹得众位仗马寒蝉,不得不从。众人举目一看,却是一位高瘦的长者。
说是长者,大概也只因他长了一双白眉,只因为戴着一副面具,看不出多少岁数,除了一身玄衣,神情冷漠,加之目光如炬,自然生出了一种迫人的威仪。
唐正道:“在下唐正,敢问尊驾名号?”
阎罗道:“这位是玄冥神教冥王。”
冥王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话,森冷的目光一扫诸人。唐正打了个寒噤,不由凛然心惊,只觉得寒风侵肌,将全身血肉麻痹,早已动弹不得,这才想到这位诡异的冥王杀气之盛,竟可使得“天凝地闭”,其修为早已超越绝顶高手的境界!
面对突然其来的剧变,寨兵脸上已经是愁云惨淡,覆盖了一层死亡的阴影。阎罗拾起一口单刀,步步逼近,一刀一刀割破寨兵的喉咙。
寨兵们在绝望和恐惧中呼天抢地,也才半盏茶的功夫,寨兵已死亡殆尽。楚隽言冷峻不语,待到阎罗提刀靠近,陡然出手,一招“推东主西”一推一收,将单刀卸了。阎罗骇然一怔,更怕七绝缠丝手主动攻了过来,当即向后跃去。等他定神一看,楚隽言已脱身上马,双指急掐马后。那马受痛嘶鸣,猛地撒啼而起,朝大路狂奔。
原来方才楚隽言在暗中急催真气,丹田沸腾,将周身寒气一股**开,只因中毒太深,不敢托大,这才隐忍许久,定计伺机走脱。
阎罗见状,便要去赶,猛见地上数十股血流汇集一处,已化成空中的一只浴血凤凰,作势欲朝自己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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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冥王见状却是冷笑一声,飞身护住阎罗,扬手间一道黄气,击开血凤。
唐正无计可施,只得凝眉伫立,空自叹息。
冥王道:“唐门毒功本就承继自玄冥教,地狱血凤,终究飞不过彼岸黄泉。你非本王敌手,是死是降,可想好了。”
唐正道:“在下一生堂堂正正,死也自当对得起这个名字。”
冥王道:“你既求死,本王亦不留情!杀了你之后,本王也好去城里喝杯茶解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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