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第四章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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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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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路远

美人唱罢,丝竹未休,长安崇化酒楼中传出一阵喝彩。

这长安城原为旧唐故都,中州通邑,也曾是天下至中,万国来庭。唐末黄巢起义,五代军阀混战,长安城破坏殆尽,关中地区甚至到了十室九空的地步。到了国朝,这才逐渐恢复了元气,人口渐次回迁。随着本朝坊市隔绝形制的破除,商业发展得到空前繁荣,至此西域胡商,南贩北贾,络绎不绝,渐渐有了昔日风采。

前朝虽有高楼阆苑,但都是皇宫内府所建,像今日这番绣旗相招,遮天蔽日,面朝大街的重殿叠楼,却是当年绝无仅有。崇化酒楼既为长安西市之最,仿建的便是东京城的丰乐楼,其楼前后相向三楼五座,高低起伏,各楼之前飞桥栏槛,明暗相通。门首彩楼欢门还有小厮招展迎客,纷纷嚷嚷,行人如织。

今日午后,天气渐炎,西三楼却是熏风醉人,满堂皆春,正是崇化酒楼中一班互不相识的文人骚客,在此自诩风流,调笑畅饮。方才的一阵喝彩声,便是从这里传出。

那阁中一位青年在白粉壁上题词书罢,便由一位赶趁的歌女抚琴唱了出来。

她唱的便是这首新填词作:

“忆当年、拂袂挽雕弓,走马下中州。拥雄藩三路,旌旗十里,人物如流。旦夜边声四起,征妇岂堪愁。未了英雄梦,尽赋清游。

休说长安路远,把酒招黄鹤,独上琼楼。望归程何处,萍泊满汀洲。醉逢君,何须相约,枕黄粱,倚棹莫愁舟。离人散、曲终春去,风月同秋。”

清歌婉转,丽姿动人。那些人叫了声“好”,却也只是赞这歌声好、这美人好,并不知这词中表达的意思。向来知己者少,那填词青年也不在意,喝了一杯蒸酒,便也沉浸在这歌声余韵中。

楼中六十余桌并未坐满,只是中间这一方略为拥挤,西首的窗户旁却还坐着一位女子,正停箸举杯,低眉浅叹:“庆幸,庆幸!”

西首僻静,寥寥无声,忽然听人问道:“什么事庆幸?”

那声音就在眼前,女子抬首一看,原来正是这位填词的青年,便温声笑道:“兄台这首《八声甘州》,既不是功名未竟的失意之作,也不是漂泊无定的伤春之辞,就像桌上这壶佛酒,颇合小妹口味,因此发声赞叹,倒叫兄台见笑了。”

那青年眉宇一轩,爽朗笑道:“妹子客气了,听方才妹子指教,愚兄倒想听听高见。”自顾自地坐下,为她满上一杯清酒。

女子笑道:“高见可不敢当,小妹只是庆幸而已。无论何人当时如何风光,戍角声起,无贵无贱,同为枯骨。而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所谓兴亡,苦的终是百姓。兄台能将英雄之梦化作清游之想,足见兄台也是仁义之辈。”

那青年道:“妹子所言极是,仁义倒未足见,这种庆幸其实是侥幸而已。方才妹子连呼两声‘庆幸’,想来是必有深意。”

女子道:“相比第一句侥幸,那么浪迹江湖,逍遥自在,这种庆幸实则是可喜了。”

那青年大笑道:“不错,不错!”

那女子道:“兄台这两句不错,也是话中有话。”

那青年道:“这第一个‘不错’,世事如棋难料,相逢不必有约,你我二人因缘而会,妙不可言,是为‘不错’。第二个不错是,此曲已终,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因缘而散,是有随缘随遇之意,诚然无错。”

女子道:“即使天涯万里,此番风月同秋,倒也值得回味。”

那青年道:“还未介绍,愚兄史玉顺。”

女子道:“小妹云水瑶。”

正在这时,楼下哨鸣急响三声。那史玉顺凝眉一怔,瞬即以笑掩饰道:“愚兄有事,这便告辞了。下次再见时,定要与云妹子畅谈一番。”说罢,走向南首一桌,提了包袱,下楼而去。

云水瑶早已静心聆听,不一会儿,楼下鸣哨之人便已与他会首,那人压低声音道:“公子,长安分坛的教众在半道遭人劫杀,尸骨无存!”

史玉顺失声惊叫,旋即急步离开。

云水瑶心中一动,便招呼小二结了账,待出了酒楼,史玉顺等人已不知去向。但是她知觉敏锐,耳聪目明,已听到“长安分坛”四字,便想着从此处寻找线索。

日暮西山,天色苍黄,云水瑶骑驴沿官道而寻,在城外十里处发现了案发之地。原本黄土覆盖的官道,其中一段已变作了红褐色,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饶是云水瑶已经见过类似场面,但是一想到一群活生生的人突然之间便化成一滩浓血,不由一阵反胃。

这块红褐地方有三丈之阔,周围还有散乱的马蹄印和两个人的脚印。印迹清晰可辨,想来是不久前留下的,应该是史玉顺的马程快,因此已经先她走了。

云水瑶倒并不好奇史玉顺的身份,而是对于凶手的手段耿耿于怀。也许最早时候的唐门之毒承继自神秘莫测的玄冥教,但是若杀人手段与唐正几乎一致,难道还能说此事与唐门毫无瓜葛?

正想之间,前面的长亭处传来一声招呼。云水瑶抬眼望去,长亭内一位身着亮丽华服的公子正向她招手,她不由眉头一皱,牵着驴匹缓缓地走了过去,左右相顾道:“唐小弟,你怎么在这儿?”

唐堂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是巧合。”

云水瑶却摇头娇笑道:“我明白了,你跟着我。然后故意跑到我前面去等我,还假装是巧合。”

唐堂竖着眉红着眼,忙辩解道:“谁跟着你了!我是出来游山玩水,正巧在此罢了。”

云水瑶看他狼狈,一直掩着小嘴,前合后仰地大笑。唐堂便一脸哀怨地白着她,直到她笑不出来为止。

夜色阑珊,山风凄冷,云水瑶看了看天色,不由嗔道:“都怪你,现在城门已关,回不去了。”

唐堂道:“那倒好。”

云水瑶白了他一眼:“好什么?好冷倒是真的。”

“我有办法。”唐堂拉起她的玉手,只见朦胧月阑下,云水瑶冰肌玉骨,柔情绰态,不禁心神**漾。云水瑶想把他的手推开,却是空费力气,不由羞着脸叫道:“你做什么。”

唐堂将她带至山岩无风的一侧,轻轻松了手,温声笑道:“我教你运气御寒。你只需气沉丹田,且不要急着运转,先慢慢酝酿着,直至气海盈足,再慢慢向外溢流……”

云水瑶深呼了一口气,如他所言,只觉得真气在丹田里渐渐生温,等到丹田满后,再循着经络上行,那股暖流便渐渐流向全身,身体微微发烫,却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唐堂摘了几片槐树叶子,握在手中,忽地沉吟一声,甩手射向空中。那叶子因快疾震颤,声如鸣笛,窜向半空,当真凌厉奇绝,俄而又落如飘羽,悄然入尘。

云水瑶看的呆了,心想:“世人都说唐四少爷是个寻枝问柳的庸辈,哪想得到他竟是个摘叶飞花的高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旦认真起来竟然这样厉害。”

唐堂道:“你可知道我唐家除了轻功之外,竹叶镖也是一绝。”

云水瑶道:“若无深厚的内力,只怕驾驭不了。”

唐堂摇头笑道:“我唐门的竹叶镖,细韧如锋,形如梭子,若以内力经手三阴、三阳经脉发出,进攻退守,明里暗里,都是别具威力。这槐树叶子虽非竹叶,倒也可将就,你瞧仔细了。”

唐堂又接连发出了六张树叶,分别是“风吹细香”,“翠旌乱舞”,“碎影摇樽”,“爽气秋横”,“掠地无痕”,“抽簪退隐”。加上第一式“气冲云汉”,分别是七种不同的暗器手法,可攻可守,有急有缓,能进能退,威力无匹。

云水瑶按他所示,也摘了几枚槐叶在手,丹田真气徐徐行至手少阴心经,向前一发,便是那式“风吹细香”。这式“风吹细香”与手太阳小肠经的“气冲云汉”相对,发时柔绵无力,无声无息,但是却因为真气徐柔而减少了声息,为七式中暗器之绝,若在暗中陡然出手,当真百发百中,绝不虚发。

她又取了两手的叶片,向左右上下洒去,四下剑气乱窜,落叶纷纷,直打得周围燕雀惊颤,寒鸦乱飞,正是那式“翠旌乱舞”。

唐堂也看的呆了,倒是真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聪慧绝世的人,心中更是一喜:“我倒是怕她学不会呢。”

唐堂心中正暗自得意。云水瑶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她要是了解唐门武功绝不传与外人,倒也应该能想到唐堂的深意了。

云水瑶道:“真没想到竹叶镖的奥妙全在真气运行上,如果丹田久酝,火候充足,真气行至手三阳时便有如海沸波翻,这便是‘气冲云汉’、‘翠旌乱舞’、‘爽气秋横’的诀窍了。如若火候温和,将真气引至手三阴经脉,便又可发出‘风吹细香’、‘碎影摇樽’、‘掠地无痕’三式。”

唐堂叹道:“可惜这第七式‘抽簪退隐’是个空架子,不必以内力催发,先祖却称之为‘神手’,不知奥妙在哪里?”

云水瑶道:“第七式妙处倒未见着,但是光凭这前六式,已足以成为一流高手,为何平常你却刻意掩饰自己?”

唐堂摇头,目光忽然间黯淡下来,道:“我没有掩饰自己,白日里只能看见太阳,最亮的星光只有出现在黑夜里。”

云水瑶却明白他话中之意,叹道:“唐大哥十五岁入主唐门,十六岁名满天下,十年间便将摇摇欲坠的唐门变成江湖中十二股最强势力之一。也许是他光芒太盛,作为他的族人自然是黯淡无光。”

唐堂道:“所以你喜欢他?”

“啊!”云水瑶在唐堂的凝视下,向后趔趄,窘态百出,急道,“我喜欢谁……你……你……说到哪里去了?”背过身去,不自觉地抓着腰带上的玉环绶摆弄着。

唐堂忽然从后抱住了她,埋首在她耳旁说道:“我要你做唐夫人。”

云水瑶急得一怔,心里吓得犹如小鹿乱撞,只得叫道:“你放开我。”

“你不答应,我就不放。”

“你――你无赖,你――臭流氓!”云水瑶找不到骂人的词,憋了半晌就骂出这两句。唐堂却忍不住窃笑,道:“唐门的武功绝不外传,你已学会了竹叶镖,自然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唐家人。你想赖也赖不掉了!”

云水瑶叫道:“不可以这样。诗经说,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你怎能这般无赖?”

唐堂道:“那我明日便可上妙绝山庄提亲去。”

云水瑶脸色煞白,左右挣扎不开,低声啜泣道:“唐小弟,你是认真的吗?”

唐堂认真道:“小姐姐,我对你自然是认真的。”

云水瑶支吾道:“可是……可是我……我母亲是西域人,我这一头黄发便是西域人的血统,你不害怕吗?”

唐堂道:“别说你是色目人,就算你是狐女精灵,我也不怕。”

“我还有许多隐疾……比如说,会时不时发脾气……不吃饭,还有……”云水瑶尽管胡吹海摔,却一时间找不到像样的借口。

唐堂一概不听,只叫道:“你别说了。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怕。”

云水瑶欲哭无泪,可是也不能总任他这样僵持着,心里想了一想,便支吾道:“那……那……我若答应了你,你可不许再欺负姐姐?”

唐堂道:“我自然不敢欺负云姐姐。”

“那……那么……我答应你!”

唐堂大喜将她抱了起来,转了一圈,只看见她珠泪偷弹的委屈模样,当真我见犹怜。唐堂忙帮她拭去泪水,哀求道:“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欺负你了。”

云水瑶却不说话,静静地发着呆。直到唐堂生起了一堆篝火,他们就并排坐在车架旁。

云水瑶道:“小时候,我特别愚笨,阿哥阿姊们都欺负我,只有我的弟弟不嫌弃我。因为我的血统,他们说我是妖怪的女儿,我弟弟就会和他们打架。有一次,他们和我捉迷藏,结果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地宫里。我在里面饿了两天才被救出来,我爹知道后,骂我不成器,还将我一顿好打,他们都不喜欢我。”

唐堂问道:“原来,你还有弟弟呢?”

云水瑶黯然神伤,咽下了即将溢出的泪水,哽咽着道:“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唐堂心里一怔,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云水瑶道:“我失踪的那两天内,弟弟为了找我,失足落入了湖里……”

唐堂道:“所以,你离家出走了?”

云水瑶道:“我是侧室所生,母亲她是祆教徒,所以也被视作外人,我自然是他们眼中的异类。母亲在生我时难产而死,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把我当作正常人。他告诉我,如果我学成天下第一的武功,这样便不会受他们欺负了。也不知怎么的,自从地宫中出来以后,我拿起书便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只是我不爱习武,一看这类书目便直打瞌睡。但是为了实现弟弟的愿望,我不得不逼迫自己去看那些武林秘籍。有一次,因为实在是太困了,打翻了油灯,引起了一场大火,自此之后阿哥阿姊们便不让我再靠近东壁阁。我知道妙绝山庄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哪怕是浪迹天涯,我也只能靠自己了。”

唐堂道:“你都去了哪里?”

云水瑶道:“为了行走方便,我先买了度牒扮作女冠,然后去了八台山,见过唐大哥,他见我一个人无依无靠,便修书一封,引荐我去了峨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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