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划过剑客的额头,凉凉的。
嗜血的剑既然已经出鞘,总该是要嗜点血的。
也许,剑客并不是躲不过那把锋利的剑。也许,他只是想让那把冰冷的宝剑去感知一下它新主子血的温度,他希望这血温能够融化剑锋的冰冷。
从此,青年剑客的额头上多了一道疤。
烂铁插进狂客的胸口,狂客被烂铁钉在了一根木柱上。
当青年剑客提着“苍龙”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喧嚣的一楼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又一次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青年,仿佛是在看一个神一般的存在。
自此,“苍龙”便成了剑客的佩剑,形影不离。它不再是一把专门用来杀人的剑,虽然有时候它也会杀人。
小女孩专注地听着剑客的故事,从衣袖里伸出柔软的小手,去抚摸身旁横在篝火边的那把长剑。
“它就是‘苍龙’?”小女孩问。
“对,它就是那把‘苍龙’。”剑客回答。
它的确不再是一把只会杀人的剑,它还割了马肉,砍了木材,让小女孩一次又一次挣脱了死神的恶爪。
“你杀了狂客,然后你就变成了天下最厉害的剑客了,是吗?”小女孩问。
“不,”剑客说,“那还是再过七年之后的事。”
“除了你,还有比狂客更厉害的人?”
“当然有,狂客只是最厉害的杀手,却永远不是最厉害的剑客。”
“谁是当时最厉害的剑客?”小女孩满心好奇地问。
剑客看了看远际的天空,被山头遮挡住的地方,隐隐能看到一抹红霞,天快亮了。
“故事就讲到这里吧,”剑客对小女孩说,“等我们走出了深山,我会把所有的故事一点一点讲给你听。”
剑客用雪掩埋了篝火,又要把小女孩抱在怀里时,小女孩固执地说:我要自己走。
于是,剑客牵着小女孩的手继续行走在深山雪地里。
天气比昨日好了许多,山风也仿佛不再凌冽,漫山皑皑的白雪映着日光显得格外刺眼。
在剑客的眼里,小女孩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小女孩,她出生在一个富裕而显赫的贵族家庭里,本应该被众人捧做掌上明珠,享受着细心的仆人们无微不至的服侍,过着衣食无忧坐享其成的日子,而如今却可以陪着他在这冰天雪地里忍饥挨饿。
小女孩的父亲是世袭的辅国大将军,虽为世袭却战功累累,一生驰骋于血腥而九死一生的沙场,他可以算得上一位不世出的英雄。
可无论多么骁勇无畏的英雄,也挽救不了一个气数已尽的王朝。在这个叛乱四起烽烟笼罩的年代里,胸怀赤子之心的英雄,结局往往都是悲惨的、令人惋惜的,就像小女孩的父亲。在他誓死效忠的王投降了叛军被赶下王座的时候,他依然手握五万残兵拼死抵抗。
狂澜乍起、大厦已倾,就算再给他十万精兵,也难以抵挡奔流的洪水猛兽,可他那颗顽强的心就是不肯死去,当最后五万残兵死守数月,最后弹尽粮绝只剩下十余随从的时候,他才如梦方醒。
他醒了,并不是他从此低头承认了这个现实。遥远的北疆还有一支数万人的军队,戍守北疆的将军曾是他的部下,他要找到他,说服他和他的军队南下远征,重整这支离破碎的山河。
他没有时间绕过雪山,四处堵杀他们的人也不会给他们时间,于是,他带着妻儿和仅剩的随从们踏进了这片死亡之地。
如果真的有神灵,他们只需提笔一划,就可以改变整个历史的进程,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历史的车轮几经转折,还是选择了它熟悉的路。所以,无论怎么改变方向,无论如何装饰车子,历史总是如此相似。
小女孩的父亲不是神灵,所以,纵使他用尽浑身解数也改变不了历史。
小女孩的父亲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所以,他死在了荒凉的雪山。
如今的雪山里,除了被雪掩埋的几具尸体之外,只剩下了活着的剑客和小女孩,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存活多久。
在下一场暴风雪来临之前,他们必须要找到出路。
小女孩似乎很享受今天的阳光,被冷风吹红的小脸上偶尔会挂着一抹微笑。
剑客喜欢这样的笑,更喜欢这样的小女孩,无论前方的路多么艰难,她都应该一直笑下去的。
这样的笑是那么温暖,融化着他心中被冰雪凝结成的绝望。
这么温暖的笑容注定不属于这样冰冷的天地,所以剑客告诉自己,她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