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中州,影州交界的一处罅隙。
“白狼,你要死了吗?”女孩捧着一簇野花站在树下,呆呆地望着静静趴在那的白狼,初见时雪白明亮的毛色在不知不觉的几个寒暑中变得灰白。
“是啊。”白狼的瞳孔里映出了女孩困惑的模样,它向前走了几步,蹭上了女孩的脸,“你的父亲曾有恩于我,所以,即使临近埋骨之期,我依然出了影州,接你回来。”
“可你现在要死了。”女孩退后了几步靠在树上,她一只手轻轻的抚过树皮,手上的尖爪却在上面留下了划痕。仔细看过去,那树上其实琳琅满目皆是纵横交错的划痕,女孩被中州人视作异类,却因只有一半的兽血也不被影州接受。她与白狼相伴,没日没夜的练剑习武,似乎只有从这些机械的动作中,才能让一颗心麻木,“我想回中州,如果爱已泯去,可我要活着,就只能有恨。”
“阿青,你已入了影州,还想打开犟山结界就必须要用异兽之血,半兽之体无力造血,血尽的那一日……”
“我明白。可是不后悔。”
白狼蔚蓝色的眸子暗了一瞬,有说不清的复杂情愫,可那时的女孩想了很久,都没有懂。
唐门大部分攻击力已被唐岐吸引去了黑枫林。
唐山如渊沉海的坐在龙椅上,背后一整片血池翻滚的血泡,浓稠的**,沉浮的断肢让他整个人激动的发抖。他的背挺得笔直,每当黑压压的林间闪过夺目的紫色辉光,他的太阳穴都在反射性的跳动。
山风渐起,山雨不停,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杀气如一双手慢慢掐上每个人的脖颈。
金戈铮鸣声响起,留守在血池的唐门弟子慌忙祭起武器护在唐山身前,可有一道人影冰凉如风,风掠过的地方,所有弟子迈开两条腿向前奔走,可上半身已垂落了下去。
唐山眉宇间闪过凝重,一跃而起与沐青交击在一起,以二人为中心,脚下地面裂开,裂痕呈蛛网般迅速蔓延出去,血池之血激飞起三丈之高。
沐青捂住鲜血淋漓的右肩,那里三道爪印深得入骨。
唐山低头笑了,可下一刻笑声凝滞,他单膝跪地,猛地喷出一大口血,一道光刃抵住了他的咽喉,只要在往前推进一寸,便可彻底结束他的狗命,可沐青犹豫了,她肩头微微颤了起来,眼中迸射出痛苦之色。
事到如今,唐山反而有恃无恐了,他心底了然的笑了,“沐青,你布了好大一个局,将我们都骗进去了。当初散布黑莽之卵现身秦王陵消息的就是你吧,也没有人重金悬赏刺杀苏琬琰。”
“不错。”沐青脸上清清淡淡的,“唐岐半年前或许是从影州异物志中捕捉到了往生水的模糊形迹,去北域边境上待了很久,我便将计就计用他将苏琬琰从百草门引出来,恰巧发觉洛冰那个贱人有了反心,就顺水推舟让她联络你,配合演了一出好戏。”
“重伤,失忆,都是你装的?”
沐青冷笑了下,“我确实差点被你养的那群凶物弄得半死,还是大意了啊,先是被唐门主金针入体,又没预料到唐门主为了杀我竟然这么不惜血本。当时沐青还奇怪,洛冰哪来这么大本事,逼得唐门主对我赶尽杀绝,还招来了安禄山的军队,后来才知道,原来唐门主想要的是沐青的血啊。不过倒是有一点,唐门主以挟持洛冰给我演了场苦肉计,沐青也如你所愿的上钩,最后被洛冰一剑穿心的时候,我眼中露出的震惊很逼真吧。”
唐山不屑道,“万一楼主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了呢,如果那日不是恰巧冰面开裂,你趁势跳下冰川,现在拿剑顶着我的……是鬼么?”
“门主还是低估了异兽之血的威力啊。”沐青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根本杀不掉我,再重的内伤,外伤,都会自愈,只是时间问题。”
唐山眼皮跳动,“你这般费尽心机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报复啊!”沐青眼中闪过阴袅,她有些自哀的道,“苏琬琰……凭什么她能过着和我截然相反的生活,凭什么她可以这般轻松就得到所有的爱,你知道小时候我有多羡慕她生辰时的鲜花和白裙子,多羡慕她可以缩在那个女人怀里撒娇似的一声声唤‘娘’吗?可我,只有血,黑暗,随意践踏的卑贱男人!没有人会记得我的生辰,他们只想杀我,你知道那日那个女人决定烧死我时,苏琬琰混在全族人里笑得多开心么?还有你!”剑光往前刺了半分,喉头流出血来,“我娘不爱我,我便日日夜夜幻想着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可是,他却死在了你的手上!苏琬琰,苏梓涵,唐山……这些刻在夜雨令上的名字,当初欺凌过我的人,我要你们一个个付出代价!”
“疯子。”唐山冷冷道,“以你的本事,杀了我们轻而易举,你没有必要设局,也没有必要……”忽然,他浑身血液一凉,面色终于大变,“岐儿,你一开始想折磨的对象其实是……”唐山的话头哽住了,因为那柄剑抵得更深,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沐青笑了,笑得凄凉阴袅又无比哀伤,像是愈合的伤口被血淋淋的撕开,“死算什么?即使所有人都死了,也难解我心头之恨。苏琬琰不是喜欢唐岐吗?那我就要当着她的面抢走他,如果被她知道他的男人爱上的是曾经她最看不起的妹妹,呵呵呵呵,还有你,唐……门主,你一心想为你的儿子打拼江山,可你的儿子却爱上了一个怪物,爱得沉沦黑暗,无可自拔。等将来,我再把这件事传出去……啊,我还要谢谢门主这半年代替我折磨苏琬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