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巽有些紧张,又表现出一副不是很耐烦的样子。
瓷娃娃看起来快要难过死了:“以尊客的身份,不用穿这样粗俗的衣服……的。您可以去那边,卑下带您去换一件吧……”
“不用了,我喜欢黑色。”巽摆手,那瓷娃娃恭敬地把叶子还给他,脸上依旧是个难堪的表情。
“尊客……”
“等这么久,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一个带着面具的人走过来,他穿着淡蓝色的衣服,配饰和绣花十分复杂,面具上面是蓝色的桔梗花纹。他从后面步态阴柔地擦过巽,傲慢地晃了一下自己的叶片,不悦地看着那瓷娃娃。
“这种人把他赶出去就行了。身份证明怕也是假的吧,这种场合也想偷偷摸摸的溜进来,不怕领主大人割了你的头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瓷娃娃,甚至没有看巽一眼。那瓷娃娃连忙鞠躬道歉:“簌节大人。这位大人的身份高贵,但着黑衣有违领主和坊主的面子,卑下不敢擅做决定。”
簌节?芒炽的同党?巽看着那个人带着面具的边缘,他挂了一个与他衣服同颜色的晶石耳坠,尖端锐利,如果涂上毒,很方便用来做什么事情。巽心里冷笑一声,刚想开口――
“让他进来。”
两人回头。一只白色的豹子走过来,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下坐好。它摇了一下尾巴,眼角妩媚的挑上去,瞳仁是晦暗的幽绿。那豹子盯着他,开口说话。
“让嘲巽进来。”
它认识我?
瓷娃娃立即躬身。
“尊客宋嘲巽大人,刚刚有所怠慢实在抱歉,请您入席。”
巽将坠子重新系好。一个瓷娃娃低着头走过来,将他领到最里面的席位上。那桌子原本是白色的,巽坐下之后微微一亮,变成了和他衣服颜色相近的黑色。原来那桌子的边角是四只被刻上的眼,根据客人衣服的颜色识别身份的。白墙上的春秋百花卷也消失了,那个领他进来的瓷娃娃的胳膊上站了一只青色的鸟,它飞进了墙里面,于是巽的背后出现了一大片清幽的竹林,还有微风浅浅的漾过来。瓷娃娃拿出几朵青色的花,端正着放在案上,墙上竹林里的青鸟脆生生地鸣叫,那些花里面出现了热气氤氲的茶水。
“请尊客稍等片刻。”瓷娃娃说完就离开了,再回来时,手里面拿了一个白色的卷轴,它把卷轴展开,请巽指上面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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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巽只挑了两盘颜色看起来比较正常的食物。那瓷娃娃诧异地看他。
“尊客身体不太舒服吗?”
“不,不是……”因为没有想过要吃这里的东西,所以没有看关于食物的介绍……再加上有时候巽赌气晚上不吃饭看书,那些绘着佛刹利食材的书他碰都不敢碰。
“这样不妥的话,你推荐一下好了。”
那瓷娃娃这才松了口气,问过巽有没有忌口的东西之后,将卷轴系上打了一个很复杂的结,又从背面把它打开。于是卷轴里面出现了它刚刚点的东西,只不过是画上的。瓷娃娃伸手把它们端出来,它瓷制的胳膊直直地伸进卷轴里面,端出那些绘着的碗和碟子,放到案子上。又拉了一下桌子旁边挂着的绳子,房间里开始弥漫起了一阵香,是用来清浊促进食欲的。
那些食物冒着温暖的香气,和席外的洁白冰冷正成对比。
巽看到在他旁边有很多个隔离的席位,是给那些不喜欢交流或者长相怪异的贵族准备的。他向瓷娃娃要了“水中沚”,那是大大小小的珠子,散在地上会形成一道水幕来,隐隐约约看不清楚隔间里面的情况,但是从里面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这是根据很久以前一位领主心爱的女子制作的,据说设计它的人因为得不到女子的爱意而发狂,最终失去理智,被领主杀掉了。
巽的隔间十分靠里。他突然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向外看去时却一片祥和,没有任何餐具被失手打碎。
那么就是……
巽把玉石做的小珠子喂给桌旁的小鸟。那是一个传唤铃,一个瓷娃娃赶来,低眉顺目地鞠躬。
“门口还有几个侍童在?”
“回尊客的话,是四个。”
“刚刚是不是有一个被叫去做其他事情了?”巽故意问。
瓷娃娃没有抬头:“为了让大人们更加舒心,卑下的生命是不足为提的。领主大人还说,如果卑下哪里做的不好的话,尊客们可以杀之取乐。”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巽皱起眉。
那瓷娃娃头低的更深:“卑下不能走,坊主说了大人这里要留着一人。”
“坊主?”
“是。”
“你们坊主……”巽想起来刚刚的豹子,心头一紧。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完,有个女子款款地走过来,轻轻地拉隔间外的铃。
瓷娃娃征得巽的同意后,应了一声,打开水帘。那女子挽着淡黄色的纱,手里拿了一个杯子,皮肤白皙。她身上的颜色可以说是很浅了,所以应该是个身份很高的人。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巽一番,捂着嘴笑。
“您就是‘不空绢索’前社长么?看起来很年轻。”女子在巽旁边坐下,说话的时候用袖口掩着鼻梁以下,只露出盈盈的眼睛来。
“过奖,我已经三百有余,也就外表最能骗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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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韩清鲤告诉巽的。
那女子轻轻笑起来。她的眼神透过巽看着他身后的竹林:“那不空绢索,人人道它是一个狠心的组织,只要收钱无论什么龌龊行当什么都做,看起来并不像呢。”
“这话可不对。”巽也笑,但是笑里面多了一层温柔警告:“我们很负责的,委托人满足我们的要求,我们替他们做事,很公平。况且也不是什么都接。钱可不是活下去的唯一标准。”他端起花盏浅啜。
“命才是。”
那女子抬起宽大的袖子:“虽然道理也都不假,可是您不知道么?这里面的贵族多半都和您的社团有过节呢,您独身一人前来,还穿着如此低调的斗篷,不知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巽顿了一下,放下花盏。
“崆时九大人说这话,是想做个出头鸟么?”
“哎呀,您竟然认识我这等人,真是荣幸。”女子站起来,点头:“那就先告辞了。”
瓷娃娃躬身送她出去。巽收了笑,面色凝重地拿起崆时九刚刚假装无意散落下的杯子,朝里看去。
那杯底刻着一行小字,倒上水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弑墟护您周全。”
巽愣了很久,然后大笑着把杯子摔碎。瓷娃娃惊恐地跑过来收拾,巽捏住它硬邦邦的手臂,在它蘑菇形的头旁边说:
“告诉那边的崆大人,以后有空可以来寒舍一起喝茶。”
瓷娃娃点头答应,巽想了一下又把那圆滚滚的瓷器胳膊拽回来:“有黑色的面具么?顺便给我拿支蜡烛来。”
*春秋百花卷:第伍坊碧桃门最有声望的家族,花朝家的代表作。绘制它的人是花朝无寻,城主的儿子。春秋百花卷上面的百花都是真实的,可凋谢可生长,但是当画卷闭上时,掉下的花瓣也会消失。它可以延缓室内的时间,所以墟常年把他挂在自己的行宫里,这样在里面待了一天一夜出去也不过几小时而已。
*巽身后的墙:瓷娃娃胳膊上的青鸟不是真正的鸟,而是芒炽制造的道具,平时可以传递讯息,飞到墙里会变成图画,可以随心情变换身后的背景,以假乱真的程度非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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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灯宴要开始了。
大厅里面突然暗了许多,每个人席位上面的灯徐徐的亮了起来。巽背后的清风竹叶鸣鸟绘卷也开始变暗,月亮升起,甚至还有小虫子的叫声。
一个人戴着白色的面具走上来,坐在两把椅子中较小的那一把上。他身后是那只白色的豹子。
巽的瞳孔缩了一下。
那豹子巡视了一圈,卧在了地毯上。于是那把大一点的椅子就空着,没有第二个人上来了。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渊尺墟用了贵族们的古代语言说话,巽听的不是很懂。他对语言这方面不是笨拙的人,之前学习别的语言时很快就学会了,但是这个就不行。他当时也尝试着学了一阵贵族们的古语,但是总是记不住,就好像有什么人把他脑子里有关这种语言的区域封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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墟说了很长时间,说完后贵族们轻轻地拉铃示意,相当于鼓掌了。
墟转向一边,抬手,那边有一盏小灯突然变的很亮,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他穿的衣服是紫色的,应该不是什么贵族一类的角色。他欠了欠身,然后开始讲。
“不是很久很久以前,也不在遥远的未来,在故事的开头,有一片海诞生了。它是一片很小很不起眼的海,没有什么大船能够开进去,也不会有白色的飞鸟从它头顶经过。它诞生在一个很小的地方,原因只是那里接连不断的下了一个月的暴雨。但是它一直觉得自己非常伟岸,脚下的沙子都匍匐在它的领域里,成为它的臣民。”
那人还在讲着,渊尺墟突然抬手。
“杀。”
那豹子在瞬间动了。那个人还没发出惊呼,还没来得及求饶和挣扎,那豹子已经咬断了他的喉咙。站在席位旁边的瓷娃娃们立即拉上帘子。速度快到巽甚至没有看到鲜血淌出来。过了几秒再拉开时,豹子已经回到原位,地毯上空无一物,甚至比之前还要干净。
“故事的开头很烂。我不喜欢。”那个带着白色面具的人拿着手帕擦手,好像刚刚那一挥都弄脏了他的手指一样。
“但是我想知道后续的发展。所以下一个人,接着讲。”
巽皱眉。这次的发展和荔桥计划好的不一样。原本是一人讲一个故事来着,这次变成了故事接龙,完完全全地偏离计划。他想起来荔桥和他说的那几个字,心下一紧。
“不要讲故事。什么也不要说。”
嗔在桌下伸了个懒腰。巽一摸它的耳朵,它用头去蹭巽的手。巽突然想起崆时九杯子里面的字,芒炽和簌节,还有这些着浅衣的贵族们,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偏离了预订好的轨道,变得诡异而扑朔迷离起来。
“那……片海域,一直孤独生活了几百年,在这几百年里,它曾经干涸过,曾经变得无比庞大,它想要出门,离开这个荒凉的地方,去看一眼人类世界,但是……”
“我不喜欢但是。”
瓷娃娃拉上帘子。
巽皱紧眉。
“那一片海因为被困在这里而感到发狂。又来了一次一个月的暴雨之后,它毁灭了那个临海的村庄。它第一次尝到毁灭的快意,于是四处肆虐,和暴风一起横冲直撞。它已经不满足于那脚底的沙子,一心想着把整座城市都淹没在它之下。”那个商人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渊尺墟似乎正在发呆,于是商人笑了笑,继续讲。
“它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剥夺他们的氧气和财富,毁灭他们心中的信仰。它早已经忘记了原来自己诞生的码头,还有没有乌云的天空。它淹没了很多岛屿,占领了大部分区域之后,突然停了下来。它发现自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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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尺墟挥手。巽低下头,但是想象中拉上帘子的响声并没有响起。那豹子慵懒地卧在那里,没有动。
“你回去吧。下一个。”
宾客们窃窃私语起来,讨论着原来领主大人喜欢这样的故事。那瓷娃娃突然笑了,但是声音很轻,只有巽才听得到。
瓷娃娃低着头说:“领主大人不是喜欢故事,他不听故事。”
“什么?”巽再叫那瓷娃娃,它却怎么也不回头了。
上面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
“那片小海,内心突然无比悲伤。占领一座又一座城市又有什么用途呢?他不能吃,不能玩耍,不能和别人说笑,直到它遇到了一个女巫,女巫说,你去赎自己的罪吧,用一颗你永远也拥有不了的心脏。”讲话的是个小女孩,她说了几句,然后颤抖着停下来看着渊尺墟。
渊尺墟看了一眼豹子,然后说:“继续。”
那小女孩一哆嗦,于是继续开始讲。
“那片小海变成了一个男孩,有呼吸,会笑会跑,但是没有心脏。小海在变成‘他’之后,遇到了一个浑身绿色的女孩。女孩说,自己是被海水淹没死掉的魂灵,需要一颗完整的心脏才能救他。小男孩很伤心,因为他没有心脏,于是女孩便真的死掉了。”
渊尺墟摇头挥手。豹子还没动,瓷娃娃准备拉上帘子,突然一个人影从角落里窜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的黑色,站在一圈的浅色贵族中间,显得另类又不羁。
巽一手拍着小女孩的肩膀。他穿着黑色的斗篷,脸上是个黑色的面具,另一只手里是三只耳朵的黑猫。
渊尺墟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的笑。
“宋嘲巽大人有何意见?”
“我替她讲。讲的不好你把我杀掉,讲的好的话,放了她,还有他们。”
豹子摇头叹息,墟那白色面具颤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叹息声像花谢般消逝了。巽盯着墟,后者摇了几下扇子,又放下。白色的豹子抬头看他,墟抚摸了两下大猫毛茸茸的脑袋。时间仿佛过了两千年那么漫长。
“好啊。”
于是巽闭上眼睛,开始用力的回忆。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那些华贵的锦缎,亮晶晶的金币,还有皮肤像玫瑰一样的公主们。他是个被诅咒的王子,每天靠着吞噬海岸生活,忘记了自己的心。他把一切都忘了,所以他不知道,那些追打着要害他的人原本都是爱他的,那些口口声声说为了他的人才是一切的元凶。那个女孩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死在他的剑下,是他自己挖出自己的心脏,嘲笑着大声喊着没用的东西,当做废物扔掉,然后变成了一片小海。”
“很多年过去了。修复了村庄的人们早已忘记了那个不讨喜的传说。只忙着自己的生计。那绿色皮肤的女孩被一颗真正的心脏救活,却没人知道心脏是哪里来的。于是大海变得安详,流浪的旅人吹着笛子回乡,鹰和花瓣飞过荒芜的城堡。又过了很多年,人们惊异地说,看呐,那个孩子,他正唱着一片海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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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黑色面具的男孩讲完,大厅里面寂静了很久。那白色的豹子低声嘶吼,猛地跳将过来。巽伸手去挡,却发现那豹子折起尾巴,前肢落地,变成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女孩。
青青罗走到巽面前,微笑着回头。
“叔叔,我喜欢他的故事。”
墟无奈的摇头:“你就喜欢这种没有营养的童话。”他站起来,走到巽面前,盯着他。
“可是我不喜欢。”
席位上的瓷娃娃突然都动了。每个席位上面的“水中沚”都变成了坚硬的实体,把那些贵族们都困在了里面,瓷娃娃们摔烂自己的胳膊,变成尖利的碎瓷片,手起刀落,一个个贵族发出绝望的喊声。
巽敲碎了很多屏障,放出了那些人。他冲到芒炽,崆时九,簌节的席位,却发现那里是空的。他分出无数的风刃逐一打碎水中沚,很多贵族跑了出来,瓷娃娃们疯狂地杀人,他回头护住那个小女孩,看着渊尺墟和青青罗转身走开。突然有个瓷娃娃向他冲过来,巽侧身躲开,却被绊了一跤摔倒在地。那个他刚刚护住的小女孩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脸上是个怜悯的表情。
她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竟然和青青罗长的完全一样。
“你救了我,我怎么报答你好呢。”小女孩把手里的刀子甩出去,击飞了那个攻击他们的瓷娃娃。
“那就告诉你真相吧。你想听什么?”
巽的脑子里面晃过了很多问题。我的过去,渊尺墟的真正目的,昙心他们的企图,不空绢索的未来……
但是他说出口的,却是:
“你是谁?”
“我?”小女孩轻笑。她蹲下来掐住巽的脖子。
“我就是那个绿色皮肤的女孩,我死了,在三百年之后。”
有什么人在她面前死去。有什么人与她相濡以沫。有什么人和她的爱恨情仇。巽睁大眼睛,看着女孩脸上黑色的笑容,想起了一个人。
嗔突然大声地叫,从他们四周坠下很多黑色的乌鸦人,他们带着鸟嘴面具,为首的那个人拿着黑色的笔记本。
工程师。
巽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拽过小女孩就跑。
“你放开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青青罗本人吧。那渊尺墟旁边的女孩只是个制作出来的替身。而这次万灯宴突然改了规则的原因是,反正到场的这些贵族对他都怀有二心,横竖都是一死,于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
“你都清楚?那为什么还来到这里?”
巽摘掉黑色的面具,那上面有刚刚用蜡烛熏黑的痕迹。他冲真正的喵葵屋坊主灿烂一笑。
“我还得救你啊。”
两人加一猫跑到一个角落里,大口喘着气。
“那些工程师是来找你的吧。一个三百年后的死人打破时间规则来到现在,肯定不是来听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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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那女孩低头:“我是来求救的。”
青青罗犹豫了一秒,突然跪地:“请救救我的喵葵屋,嘲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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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刚想说什么,身后传来鼓掌的声音。他回头看,墟和那只豹子正站在身后。
“嘲风大人来过这是第二次了,怎么每次都想要搅渊尺的局呢。”他依旧没摘那个白色的面具,巽却能听到他低笑的声音。他的头发是白色的,衣服是白色的,身边的墙也是白色的。巽是这个白色的世界里唯一黑点,但是渊尺墟却没法除掉他,这让他感到很恼火。
“上次你来的时候,不是什么也没说么?这次怎么好心讲起故事来了。几百年前你建立那个[不空绢索],表面上说是个暗杀组织,拿钱做事公平公正,背地里却杀了不少我的人。你以为换了个名字和外表重新回来我就不认识你了么?”渊尺墟偏头,那只豹子变成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握着一把长刀,冲了过来。
巽没躲过,黑色的斗篷擦过长刀,并没有撕裂,反而发出金石相碰的铮然声响。
“果然。我就奇怪为什么你要穿这么一件古怪的衣服。要伪装成贵族的话怎么也得装的像一些吧?”渊尺墟并没有动作,他甚至有点好笑地看着巽费力地躲闪白衣女子的凌厉进攻:“这件衣服还是我当时给你的呢,‘颛顼’可是我最得意的杰作之一了,真是浪费,浪费。”
“我是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渊尺墟微微一愣,然后又笑起来。
“嘲风大人这是被封印的六亲不认了么,哈哈。不过也罢,将死之人不用知道太多,九泉之下也就没有这些顾虑了。”他掐住真的青青罗的脖子:“这个虚弱坊主的命,我就收下了。”
小女孩发出呻吟,巽向青青罗扑过去,忽视了后背。那女子跳起来猛地向巽刺过去,长刀直直的没入心脏。巽顿住,他痛苦的咳了一声,抽搐着倒下,手无力地搭在小女孩的脚边。
渊尺墟有点怀疑地皱眉。
“怎么这样弱小,要不是这件衣服,我都怀疑是杀错了人。”
“……是杀错了,我才不叫嘲风啊。”
无数的乌鸦面具忽的降落在他们身边,巽倒地的脸上是个模糊不清的微笑。女子一愣,接着拔刀向下砍去。可是为时已晚,那只三个耳朵的黑猫突地跳将了出来,它低声嘶吼,只一个瞬间,小女孩,巽和黑猫都不见了。
渊尺墟愤怒地一捶他洁白宫殿的墙壁。失去了目标的工程师们惶惶然不知所措。
“给我搜……找到他!”
“好险好险……”两人加一猫从空中落下,巽还扶了青青罗一把。
“你没受伤?”
“没啊。”巽得意的笑,他解开被刺穿的斗篷,将已经失去光泽的徽章摘下来给青青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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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保命都要保两层的。你看看,把你们坊的未来交给我这种人真的合适吗?”
小女孩噗嗤一声笑了:“您是值得我托付的,因为那个时候有个人告诉我,想改变命运就去找这个叫嘲风的人。”
“打住。”巽盯着青青罗的脸,认真地说:“我不叫什么嘲风,我是宋嘲巽,君山学院三年级四班鞠老头的学生。虽然很多人用了很多方法,转弯抹角地告诉我,我以前是个很厉害的人,可是过去和未来我都不想管,我只是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不是所有人都是靠凶险的对弈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们普通的活着,他们早上七点按时起床,吃早饭然后坐地铁或者开车去上班,在整点吃午饭。他们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会进去,赞叹里面的包子真好吃,笔记本漂亮又便宜。他们有时候会拎一只鸭子庆祝涨了工资,或者开心得看着晚上加班的时候同事端来好吃的。他们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快乐,也很容易死掉。他们是脆弱又强大的一些人,这颗星球全靠这些人们产生的情绪来运转生息,与我们并无一丝一毫关系。”
柯洛拍着巽的头顶:“这样的人,叫做普通人。也是最棒的人。”
他斜起一弯笑意,拽起青青罗的手。
“走吧。我们去救你。”
封绪委委屈屈地抱膝坐在水牢边上。巽通过嗔给他发消息,让他在渊尺墟的底下宫里面找一个戒备森严的水牢,他费了很大的劲找到这里又被守卫发现,逃跑再加上砍人,已经很累了,然后巽又说什么帮他们拖延一下时间,他要想办法救出来那个小女孩。
封绪用力踹着可怜守卫们的脸,浑身的白肉一直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反弹的。他刚踹倒一个,在那个人的拳头打过来之时瞬移到他背后的上空踩倒了他。他利用移动的能力,打人的时候只用脚一下一下的踹,心里的怒火始终难平。
真是!不要!脸啊!
巽躬身把那个昏迷的小女孩抱了出来。她浑身冰凉,有些地方甚至开始腐烂了。巽想起韩先生说的一句话。“喵葵屋坊主青青罗年仅十岁却聪明过人,七岁理政已有三年。”也就是说,如果那个青青罗一开始就是假的话,那这个女孩已经被囚禁了三年了。巽皱眉,把她平放到粗糙的地面上,看着她不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吧。有的秘密是透明的玻璃瓶子,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一看便知。有的秘密是放着火焰与刀刃的匣子,打开之后反而会伤到自己。她的秘密像是蜡像馆里面的毒蛇,旁人因为好奇而接近,却没想到这根本不是雕塑,被滑腻的毒液所伤,然后永远的离开。
……明明是他们先让她讲出秘密来的。
青青罗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你把我送到芒炽那里吧。他会治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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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谢谢你了,嘲风。”
巽抬头苦笑。
“我是真的不记得这个名字了,青青罗。我所能知道的一切,都是这几十年来发生的,平淡的生活。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了。”
“不,你是……”青青罗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即将消散的手,对着巽笑。
“你会是的。”
巽看着青青罗微笑着消失,低头不语,看向那个昏迷的小女孩,脸上变得严肃起来。封绪在他背后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走吧。”
“嗯。我们走。”
巽回头看那孤寂落寞的水牢,它用青苔唱着歌,诉说着一片小海的悲伤。巽抱着青青罗小小的身体,封绪肩膀上伏着三只耳朵的嗔,一起消失在这里。他们原来站立过的地方徒留一阵寂寂光影,用千百年的爱恨情仇,汇成一个无人可知的暗色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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