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山河-第十一章 明理修德平生愿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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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明理修德平生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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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心下也骇然道:“四海英豪,雄心之大,远非我等可揆度。”一时心中忽生渺小之感,回望前尘,心中疑惑:“我半生习武成痴,视为生平至重,所求之道,到头来,在巨匠眼中不过渺若微尘,想来岂不可笑?”一时只觉心中信念摇摇欲坠,几有崩塌之势。

齐步蟾如何知二人心思,沉默看着二人,面无表情,难辩悲喜。直过了一盏茶功夫,齐步蟾忽警惕四望,少时松开沈文谦,倏然窜上墙头,跃出院外,旋听得墙外一声闷哼,不大功夫便见他又纵身入院,手上已抓了一人。

沈文谦与景清二人不虞有此变故,齐齐望去,景清率先开口道:“这人生得古怪,莫非不是汉人?”齐步蟾用手撕开那人衣襟,将后背正对二人。只见他后背宽阔,纹了一尊凶神罗汉,盘旋至腰,点头道:“如果所料不差,当是残元‘诸天八奴’中排末位的罗汉奴。”沈文谦闻言,惊呼出声道:“元人来此为何?”景清与那罗汉一双凶目对望,心生颤抖,扭过头去,忍不住问道:“江湖何时出了诸天八奴这号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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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罗汉奴已然昏厥在地,齐步蟾随手丢在地上,望着景清道:“诸天八奴也是近些日子才冒出来的一股势力,手段怪的很……”伸出右臂,只见皮肉绽开,血流如注。景清脸色大变道:“你全身刀枪不入,元人有何本事,竟能破你宝身?”

沈文谦见他手臂几可见骨,不住流血,竟似无觉,连眉头亦不皱一下,心中顿生敬佩,呆呆仰望他。少时,齐步蟾右手尽赤,才点穴止住流血,风势愈大,齐步蟾仰头道:“这风一吹,世道更乱了。”

话音一落,忽然晃过景清,伸手向沈文谦抓来。沈文谦不防他倏然出手,啊地一声,向后疾闪。齐步蟾出手并不甚快,一抓落空,也不诧异,正将沈文谦逼在墙角,失笑出声道:“教主小心。”脚一错已垫步向前,左手虚晃,已按在他胸前。

齐步蟾这一掌简劲已极,看似出手随意,不甚用力,实则劲道全起自脚心,周身匀整贯通,乃是以整劲砸人,意在破去对方重心,“吃人”于无形。沈文谦被他逼死,后背紧贴在墙上,面颊血红,勉强拧身去躲避,实则门户已开,防线已溃。齐步蟾大喜,掌心一磕,按实了在他胸口,掌力自然吐出,沈文谦顿觉骨震筋麻,浑身瞬间酥了。

齐步蟾拿住他全身,又抖腕子一颤,这一下使出仿似行云流水般,沈文谦骨肉松脱,登时瘫软如泥,使不出丝毫力道。当此时,忽觉丹田小腹似被一物触动,内息不由自主吐出,齐步蟾手心一热,已知他深浅,手掌一翻,撤销劲力,扶住他肩膀,笑道:“世传《明王心经》是天下一等一的手段,今日果教齐某大开眼界,痛快!痛快!”哈哈一笑,松开手来。

沈文谦须臾间已将全身之力使尽,此刻虚脱至极,整张脸由红转白,煞是骇人。少时费力挪动脚步,神犹未复,低头呆呆望向地上。景清上前一步,手掌搭在沈文谦肩膀,将柔和内力送入他体内,皱眉道:“若论刚猛无匹,你丐帮‘雷音掌’天下第一,远在‘大摔碑手’之上,你何苦舍近求远。”其语似有埋怨齐步蟾之意。

齐步蟾笑道:“痴景清都念念不忘的东西,齐步蟾自然不能免俗,也想开开眼界。”又道:“况且大摔碑手乃开武林风气之先的手段,沈敬擎当年扬名全赖此术,你如此评价,未免有失公允。”景清见沈文谦面色渐润,松开手,转望齐步蟾,见他洒拓不羁,忽露出茫然的神情,低头问道:“齐大头自负之人也会夸人?”

齐步蟾嘿一声道:“你仗着一本拳谱和半吊子的心经内劲,都敌我五成功力,可见这心经有些门道。”景清抬头笑问道:“你今怎不夸我天赋惊人了?”齐步蟾怅然道:“独看‘大摔碑手’,不过一流手段,若辅以心经上的内劲,此掌法便成了世间绝顶的神功。”扭头望向沈文谦,目光灼灼道:“令尊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惜齐某与他天人永隔,不能瞻仰泰斗。”双目含悲,无限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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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谦闻言神色晦暗下来,摇头不语。齐步蟾独自叹息道:“天下人都说匠心独造,可这匠心容易,独造二字却何其难,宋末以来,一人而已。”把话说完,已然兴致大减。

景清见他已有离去之意,炯炯望着他道:“你接下来要去何处?”齐步蟾弯腰将地上罗汉奴提在手中,目向北斗道:“我要去一趟塞外,诸天八奴一出,局势愈发乱了。”景清点点头道:“你在明,敌人在暗,早做准备为好。”齐步蟾不接他话,回望沈文谦,劝道:“令尊一世英豪,阁下莫要自悿斗志才是。”沈文谦拱手道:“有劳齐帮主牵念,在下自有分寸。”

齐步蟾深眸望了他一眼,哈哈大笑,拎着罗汉奴,就向外跃去。景清见他要走,忙向前疾追两步,立在墙下道:“你这就走啦。”齐步蟾头也不回道:“小心玄门,少林也莫要大意了,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景清顿足叹息,颇为不甘,旋听远方传来他爽朗的笑声:“日月之下无新事,可笑青衫尽白头。”声音雄浑刚烈,在高天徘徊,久久难散……

景清悲叹无限,望着齐步蟾离去方向,暗思:“权利之为物,最是迷丧心智,他此时虽能看得透,但恐日后时局渐迷,他又如何能把握住分寸?称霸江湖易,立足红尘难,即便如他格局虽大,一个不慎,恐怕也要被红尘埋葬。”一时隐隐为他担忧起来。又胡思乱想一阵,轻声叹道:“武之一道迷心,名利之途丧智,天下果真有达道,能教人通达不惑么?”

沈文谦站在他身旁,闻言默然道:“若要不惑,唯有读书。”景清痴痴笑道:“景某也读了二十年到,即使到今日,也不曾放下,可读书越多,迷惑越多,我看他不是出路。”沈文谦摇头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古人说这句话,其实是有道理的。”

景清问不置可否道:“古来读书人无非三种出路,在我看来,都难逃避困厄,况且这世间凡是能逃避的地方,都是坟墓。”继而望着沈文谦道:“既难逃避,读书何用?”

沈文谦心生波澜,旋而问道:“却不知哪三种出路?”景清道:“第一条路,乃是学得文武艺,贷与帝王家,出则将入则相,古往今来,此种人不胜枚举。”沈文谦默然听他说话,景清继续道:“第二种人则是粪土傲王侯,中国之读书人自来有隐士情怀,蓬蒿中果能寻到通达之理否?”沈文谦问道:“第三种路却是什么?”

景清道:“第三种乃是夫子所言:卷而怀之。”沈文谦疑道:“此话何解?”景清道:“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此非隐,乃是卷而怀之。”沉吟半晌,继而长叹息道:“卷者,收也;怀者,藏也;卷怀二字,其中多少苦辣酸甜滋味,须得细细品尝。”一语未落,沈文谦微微摇头,继而爽朗一笑,望着景清道:“依我看,真正的读书人,其实只有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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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一愣,问道:“哪条路?”沈文谦正色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声音不大,却天雷炸响,使景清目瞪口呆,心不能跳、口不能言,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迷茫道:“愿闻高义。”沈文谦道:“人之初,性本善,然名利使人迷心丧性,旷废天良,所以圣人立言,使万众读书,教人以忠孝仁义,不过为了启人良知,抑制罪恶,重复人之天性。”

沈文谦见他不语,笑道:“所以,万卷贤经,所言不过‘良心’二字。人之良心,便是直,便是勇,便是无所畏惧、纯任自然,是不造不化,无识无知……”

景清心中一阵狂跳,紧锁眉头,似在回味斯言,少时楠楠道:“良知与直……直……直……”忽醒悟道:“教主一言,教景某茅塞顿开,从此茫茫红尘,再无痴傻景清。”说着恭敬拜倒在地,高声道:“圣教主在上,请受属下一拜!”说着三叩其首,额头沾满灰尘。少时磕头已毕,仰脸望着沈文谦,痴迷之态已冲得无影无踪,永难再回。

沈文谦见他似有所悟,心中大喜,匆忙上前扶住他道:“你比我还大几岁,我如何能受你此一拜。”景清道:“景清先前孤魂野鬼,不懂规矩,如今既已洗心归教,断不敢乱了尊卑。”又用力磕了几个头。

沈文谦见他执拗,也无可奈何,撤开手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不枉学了这一身文武手段。”景清一跃而起,欣喜道:“景清前半生懵懂,今日豁然开朗,竟似重获新生,单此一点,景清磕几个头不冤。”沈文谦目光落在他身上道:“知难行易,我辈行走世间,当时时如履薄冰啊。”

景清乍听此语,痴痴望着他,心中暗想:“教主年纪不大,怎会有如此多感慨?”便在这一瞬间,心中生了尊崇之意,目光望向他,已带了几分钦佩之色,恭敬道:“属下谨遵教主教诲。”

沈文谦见他魂不守舍,目中似罩了一层浓雾,心道:“明教众人奉我为主,我又有何能力可中兴大业?”想起齐步蟾先前所言,身处料峭寒风之中,一时心中思绪万千,乱作一团。

二人缄默半晌,沈文谦才长叹一声道:“天色不早,速回监中歇息去吧。”景清眼珠转了几转,面色迟疑,试探道:“教主身边缺个照料之人,景某不才,微躯尚可……”沈文谦仰头望见天上月隐星稀,东方欲晓,已有些疲惫,转身摆摆手道:“我在国子监中读书,每日功课紧张,你在也多有不便。”

景清道:“属下也在国子监中读书,不过早教主几年入监罢了。”沈文谦摇头道:“天将及明,早点回去歇息吧。”话尤未落,天色忽暗了下来,淅淅沥沥下起来雨,沈文谦亦不冗言,趁着夜色,冒雨独行而去。

景清立在院中,任由雨水落在神上,少时周身寒冷一片,喃喃道:“这一回风大雨急,不知多少人要被打湿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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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谦回到房中,无心多想,少时昏昏睡去。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正香浓时,忽听房外有脚步声响声,睁开眼睛,旋见许观快步而来,笑道:“兄弟大白天还在睡觉,岂不辜负大好春光。”沈文谦一惊而起,翻身下床,向门外望去,只见天光晴好,地有新泥,问道:“什么时候了。”

许观道:“已经将近午时了,如今钦天山桃花开的正盛,我约了景清一道踏春赏花,兄弟快收拾一番,与我出门。”话尤未落,景清踏步来到沈文谦近前,冲他微微欠身。沈文谦望着二人,摇头道:“这几日心绪不佳,功课都拉下了……”许观一把拉住他道:“你是肚子里有真东西的人,何必学这些虚仁假义,青春易去,莫负韶光。”不由分说,匆匆拉沈文谦出门。

沈文谦被他一路拉着出了国子监,少时许观引他向北前行,穿过上元县学,不多时,已至一座矮山之下,山脚立一块碑,写了“钦天”二字。

原来此山名唤钦天山,又名鸡鸣山,山上有寺名鸡鸣寺,此寺原为三国孙吴后苑之地,西晋年间在此倚山造室,以为道场,后历朝营建寺庙不绝,规模日盛,自古便有“南朝第一寺”之美誉,又有杜牧诗“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寺之称。

三人自山下拾阶而上,正值初春,地着新色,枯树吐芽,满山望去只见一片浓荫绿树,翠色浮空,霎为赏心悦目。登不过一顿饭功夫,三人已至山顶,正见山顶一丛桃林,花开十里,连绵不绝至山北后湖之畔。

沈文谦转身背湖而立,极目南望,只见山脚一条大河流蜿蜒铺开,河两岸寺庙林立,蔚为壮观。许观以手指道:“此河名为进香河,乃是专为帝后入山进香所修,河两岸又新造了十几处庙宇,有功臣庙、关帝庙等,平日香火极盛,梵香飘出十里,国子监与上元县学中亦时常可闻。”

沈文谦望见远处黑压压一片建筑,饶他目力极佳,也看不清贡院与乌衣巷所在,心中叹息一声,轻声道:“许久不去拜见老师,却不知老师一切可好。”许观笑道:“前两日老师讲经,我刚从他府上回来。”沈文谦颔首不语。许观打量他两眼,心下暗笑,取笑道:“恐怕兄弟别有牵念,魂不守舍罢。”

沈文谦似被他说中心思,面色忽一红,低头道:“许兄莫要胡说,我一介穷儒,连书都读不成,哪敢有什么杂念。”景清立在一旁,忍不住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教……沈公子莫非……”忽而幡然醒悟,惊呼道:“莫非是方先生……”

沈文谦以目视他,景清住口不语。许观也目有忧色,少时开口道:“小师妹与皇孙走的很近,兄弟你……”沈文谦闻言心中一颤,惊呼道:“你说什么?”旋觉失态,又说道:“二位莫要轻揣我意,我不过仰慕灵儿姑娘才学,实在别无他意。”别过头去,叹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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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知他心意,不以为然道:“直便是道,心有所想,意有所动,便要放手去追,人这一生要不痴上一回,便不知红尘之可贵。”许观闻言一愣,少时也恍然道:“景兄说的在理,喜欢便去追求,管他天潢贵胄,贩夫走卒,人生在世,不过图个意气而已。”说着笑出声来。沈文谦惊愕,见二人神态自如,颇为随意,哑然失笑道:“你二人倒是不怕捅破天的主。”

景清笑道:“景某生来就是闹天宫的脾气,到死也改不了了。”与许观四目相对,放声大笑,声传四野,冲散沈文谦心头不快,至此沈文谦思绪稍畅,丢下二人,孤身径入桃林。走不多久,便见一所巍峨梵刹依山而筑,矗立在眼前。此刻香客甚少,山门半掩,香火气隐隐飘来,直压花香一头。

沈文谦立在石阶之上,抬头望见一块烫金匾挂在山门之上,书着“鸡鸣寺”三个大字,气势不凡,隐约有一股英雄气扑面而来,沈文谦怦然心动,目光在匾上停留半晌,才悄然推门,偕步入寺。

沈文谦进了寺院,转折之间,连穿几重宝殿,眼望楼阁清幽,草木初放,心头渐渐轻快起来。少时穿过弥勒殿,来到大雄宝殿之中,殿高数丈,坐北朝南立了三尊巍峨佛像,气势夺人,又见殿内左右各立十二尊佛教天神,合为二十四诸天。

沈文谦心神悸动,合十一拜,不敢久留,匆匆出殿。尚未走下石阶,便听外面人音沸盈,继而酒气入鼻,沈文谦眉头一皱,匆忙敛意凝神,躲在炉台之后。

少时便见几人鱼贯而入,当先一人形容丑陋,身材矮胖,脚步踉跄道:“我这头昏的……厉害,观音菩萨在哪?本公子要与她……黄粱一梦。”竟是在佛门清静之地口出谤语。须臾就听一人应道:“王高高厚颜无耻,又开始咬文嚼字了,可惜却说得狗屁不通。”继而笑声四起,污言秽语充斥在庙廊之间。

沈文谦暗呼不详,心道:“如此在此处碰到了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应天四少。心中厌恶,正欲抽身离去,忽听王高高道:“方才山下看到的小娘子当真水灵的很,老蔡可知是谁家的姑娘?”紧接着便听一猥琐声音笑道:“你这黑皮莫非活够了,那可是小千岁的禁脔,方孝孺的千金。”听其语当是那蔡姓公子无疑。

沈文谦心中一紧,暗道:“许兄与王高高都说灵儿姑娘与皇孙有私,莫非此事非是讹传?”心脏揪成一团,再不敢离去,当下立在台后,凝神细听。少时便闻王高高问道:“什么是禁脔?”便听一人醉醺醺道:“王大少不学无术,狗屁不通,国子监无人能及。”捧腹大笑。王高高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本少爷名动秦淮,学富才瞻,乃是国子监典范,谁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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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蔡姓公子嬉笑出声道:“你若再拽文,老子今天就不告诉你。”王高高骂道:“少给小爷废话,快……快说来。”那蔡姓公子拍手笑道:“黑皮无知,禁脔乃是姘头之意。”王高高醺然大笑道:“原来是小千岁的姘头,这就更好玩了,本公子最爱不过了。”沈文谦心中暗怒,眉头紧锁,抬眼望向几人。

旋见那蔡姓公子一巴掌拍在他面颊之上,喝骂道:“你这厮喝了二两猫尿便不知天高地厚,小心哪天舌头被人拔了去。”王高高酒壮邪胆,已是意醉神狂,毫无惧意,只是出乖露丑道:“若是能亲佳人一口,休说舌头,便是脑袋,也可摘去。”一时哈哈大笑,又双睛放光,似在惋惜道:“可惜方才离得远,否则本公子定要上前……上前看个仔细,也好携美入寺,共上梵天。”继而放肆大笑,露出丑恶嘴脸。

沈文谦听他言语粗鄙不堪,说些污言秽语侮辱佳人,更添恼怒,实在难以忍受,当下按耐不住,就欲出手惩治。正此时,忽听一清脆声音喝道:“混账东西,敢编排本姑娘的不是!”旋见一妙龄少女缓步入寺,身后跟着一绿衫婢女,独对四人,竟然全无惧意。

沈文谦望见来人,身形一滞,再不敢稍动,躲在台后,目光落在她身上,一颗心狂跳不止。王高高看到二女,登时大为欢喜,摇晃向前,口眼歪斜道:“原来是灵儿姑娘,黑牛这厢有礼了。”说话间折腰拜倒,蓦觉腹内恶浪翻滚,哇地一声,口中吐出秽物,恶臭盈寺。

那少女便是方灵儿,见状已是花容失色,退后几步,蹙眉骂道:“纵酒邪行,污秽禅林,你这厮不怕身下火窟么?”王高高吐了两口,又抬起头来看着她,口吐醉言道:“若有仙子陪伴,火……火窟也是极乐。”身颤步斜,伸手向方灵儿抓去。

其余三人见他酒壮邪胆,也惊得似醉似醒,蔡姓公子惊呼一声,就欲向前阻拦,奈何王高高脚步颇快,转瞬已至方灵儿身前,几人眼见他就要唐突佳人,均阻挡不及,沈文谦躲在台后,更是怒不可遏,用力掰下香台一角,催动丹田,用力掷出。

方灵儿本是花容失色,眼看便要遭受轻薄,忽见王高高惊呼一声,噗通跪在地上,上半身摇晃两下,瘫软在方灵儿脚下。方灵儿俏身而立,不免心中惴惴,未及多想,身后婢女春临却轻移莲步,抢向前骂道:“你这登徒子狗胆包天,竟敢唐突我家小姐。”起脚向王高高身上踩去,这一踩力道虽是不重,王高高却如遭重刑,惨叫出声,反将少女芳心惊吓,退后两步,见他在地上打滚呻吟,才芳心略定,唯胸间余怒未消,掐腰骂个不停。

蔡姓公子与其他两人不虞此变,见同伴跌倒,不及上前阻挡,就见方灵儿身后婢女动怒,心中俱想道:“这婢子年纪不大,却怎地恁凶。”望向方灵儿,均露出忌惮之意。为首那蔡姓公子心绪更乱,一时进退两难,酒也醒了大半,只在原地抓耳挠腮,心中忐忑不安。又是惧怕方孝孺千金,更是心惊宫中那位少年,几人不敢呼喊,也不敢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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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谦见王高高在地上惨叫,几人目光相对,狐疑不决,心想:“不过一群酒肉之交,果无情义可言。”又目光赞赏望向春临,心中莞尔:“好泼辣的小姑娘。”目光落在佳人身上。

方灵儿本面色煞白,及见此种情景,不由噗嗤笑出声来,眉头舒展开来,冲春临笑道:“我以为你这小丫头有些性子,谁曾想确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

春临手捂胸口,嗔道:“我不过怕这家伙弄脏了我的新鞋子罢了,否则我才不怕他呢。”方灵儿揶揄道:“你要不怕,就再踢本姑娘踢上他几脚,将他的牛黄狗宝给我踢出来。”春临闻言嬉笑道:“什么黄什么宝,这种婢子才能说的话,小姐堂堂应天第一才女怎能这么不体面。”小脸红晕一片,旋上前又踢了王高高两脚。

王高高此刻头晕眼花,更兼背心又挨了两下,胃中倒海翻江,大嘴一张,吐出七八口酒食,满身满脸都是秽物。直将皇家宝寺禅林,折腾成一片污浊之地。

春临仓皇失措,呀一声向后跳去,躲开数丈,远远看着他,眉头紧锁,心中嫌恶至极。王高高在地上滚了多时,才止住哀嚎,忽跌跌撞撞站起身来,伸手在嘴上一抹,登时邪胆迷心,口中怒骂道:“两个小蹄子敢……敢打老子,今天不在菩萨面前给大爷来一曲……《游仙窟》,大爷的姓……就……就倒着写。”目现**光,狞笑抓向二人。口中哼唱道:“施绫被,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花容满面,香风裂鼻。心去无人制,情来不自禁……”

确是《游仙窟》中的**词艳曲。

便在此时,忽见一人飞身入寺,快逾闪电,沈文谦亦看不清来人动作,王高高已入旱地拔葱般飞起,高有丈余,人在半空,已将秽物吐成一片,向沈文谦身旁香台之上落去。沈文谦骇然大惊,匆忙躲避,衣衫堪堪未溅污秽,再去看王高高,已挂在香台之上,四肢抽搐,口吐胆子不止。

方灵儿主婢二人陡脱险境,看向来人,花容更添惊疑,来人却不回头,径飘向蔡姓公子身前。那蔡姓公子闻言神色难辨,惊呼道:“你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来人轻吐一字道:“滚。”

那蔡姓公子见他好似天神,含着杀气,匆忙住嘴,扭头就欲开溜,来人手指向香台,轻声道:“将这头死猪也给我一并带走。”三人忙不迭点头,惶惶窜到香台之前,四周空敞,沈文谦无处可避,与那蔡姓公子狭路相逢,后者面色不虞象台之后藏了人,啊的一声惊叫,及看清沈文谦面孔,脸色忽变,旋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默然将王高高搀起,四人狼狈向寺外窜去。

少顷,来人背对香台,垂手而立,声音不高不低道:“玄门叶继儒见过明教教主沈文谦。”沈文谦心中叹息:“玄门为何苦追我不放。”移步走出,望着来人背影。叶继儒默然片刻,忽衣衫无风自动,转身如电向沈文谦胸膛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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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谦见他背后已无长剑,空手来抓,如电掣星驰一般,手法糅杂了几家拳法,拳锋虚实吞吐、刚柔相杂,全然无从辨迹。当下催动内力,不待拳至,疾步后撤。不料叶继儒脚下奇步频出,身形更快,瞬间占住沈文谦重心,后者猝被他夺门抢位,身上松活整劲瞬间被破,仓促间收劲斜走,堪堪晃到叶继儒身侧,使一招大摔碑之中的‘绕身转打’之术。

叶继儒见他化得奇妙,心中吃惊,面上却无表情,手臂横拨,快如闪电,已抓住沈文谦臂膀,掌心劲力含潋深沉,就欲催吐而出。当此时,忽觉有人搭在自家肩膀之上,声音不轻不重道:“几日不见,小魁首已然脱胎换骨,无愧玄门天才之誉。”

叶继儒一惊,来人悄无声息,他空门尽开,也不知对方深浅,惊出一身冷汗,动也不动。来人似无敌意,手掌搭在他身上,也无丝毫力道,叶继儒浑身僵硬,肌肉紧绷,少时心中一紧,好似被猛兽盯住一般,不由自主忙缩回手掌,神色尴尬,不敢稍动。

来人见他撒手,也不与他为难,退后两步望向沈文谦拱手道:“教主受惊,属下来迟。”叶继儒愣了一下,问道:“痴景清何以奉他一个庸人为主?”景清道:“承蒙教主不弃,景某如今已是圣教中人。”

叶继儒默默点头,双目如电盯在景清脸上,俊眉间有悲伤不解之色。少时,目光收聚,色转清明,蓦然出手,身似游龙、手如巨蟒般向景清缠绕而去。景清不料他倏然出手,似乎未做准备,面色陡变,手忙脚乱间急退两步,就欲转身向寺外窜去。叶继儒见状,掌心吐劲,内力狂涌而出,就欲隔空阻拦。不虞景清意在诱敌深入,忽刹住身形,侧身逆了骨肉,闪电贴近他身子,如钢刀般插在他中门之上,出手在他臂弯轻轻鹤啄一下,已刁住他手腕。

叶继儒被他轻轻一啄,便觉一股奇气入体,颇为不适,蓦地轻喝一声,浑身如金鸡抖翎般一哆嗦,手臂生出一股螺旋之力,将景清弹开。景清一退丈余,叶继儒却双瞳一缩,咦了一声,问道:“你受伤了?”后者骨肉噼啪一阵轻响,点头道:“被齐大头揍了一顿,伤得不重。”

叶继儒沉默半晌,说道:“江湖宗门巨匠之中,属齐步蟾年纪最轻,我久欲见他了,可否为我引荐?”景清摇头道:“你虽有所悟,勉强摸到了化境的门槛,可惜仍不是他对手。”

叶继儒笑道:“我今日若是用剑,你也不是我对手。”目光中一丝傲然闪过,瞳孔旋复清澈。景清见他气息圆润,锋芒尽敛,已有返璞归真之意,笑道:“你若能胜我,为何这几日每日在国子监外打晃,也不敢动,还要今日在这鸡鸣寺趁虚而入?”目含讥笑之光。

叶继儒双炯异光,微怒道:“你设局诱我?”周身杀气森然弥漫开来,沈文谦立在一旁,陡觉压力奇大,退后两步。景清却不闻不见,上下打量他道:“你如今已摸到化境之门槛,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登堂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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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继儒冷笑道:“临门一脚,岂可轻抬,景清不也困在此境多年么。”景清失笑道:“我与你不同,你和我比个什么。”叶继儒长身而立,面含冷意,似已不愿多言。少刻,景清出声道:“禅林清静之地,你我出去如何?”叶继儒点头道:“你腿脚不便,叶某不趁人之威。”景清傲然大笑,斜视他道:“便是景某有五成手段,你也杀我不得。”

叶继儒望向沈文谦,目有不屑道:“你缩头畏尾,明教中人早晚不能护你周全,教你落在叶某手中。”沈文谦闻言心中一惊,不由抬头望向叶继儒,横起眉毛道:“我与阁下有一年之约,如今言犹在耳,阁下却背信失约,岂不教天下人耻笑?”

叶继儒闻言面皮一热,旋拉下脸冷笑不语。景清叹息一声道:“玄门高名大义,今日在阁下手中毁于一旦了。”叶继儒思索片刻,哂笑道:“还要谢过景兄,教我明白虚名假利,最是迷丧心智、妨碍修行,如今叶某已经名利抛下沟崖,说甚么仁义礼智信,如今说来都是虚言。”

景清哈哈大笑,不屑道:“我看阁下将道德良心抛下了沟崖才是。”沈文谦亦长叹一声,劝景清道:“他既失信,何苦与他多言。”转而面对叶继儒,傲然笑道:“玄门手段虽有风采,但明教陋术尚可自矜,今日无需依靠他人,沈某亲自与你交手。”

叶继儒闻言似不可置信,抬眼看向他,只见他无丝毫怯意,颇感意外,失笑道:“都道酒壮怂人胆,不曾想佳人亦能激人猛志。”沈文谦沉默不言,景清却急道:“教主不可。”

沈文谦笑道:“有你为我压阵,有何不可?”景清咬牙道:“如今他已半步化境之巅,就是对上属下,也有胜算。”沈文谦笑道:“你却忘了我昨日与你所说之话?”景清一怔,少时呆呆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言落下,心中酸楚之极,不敢再阻他。

沈文谦默然点头,缄口不言,少时冲方灵儿处望了一眼,只见佳人一脸惊怖,二人四目相对,沈文谦心中一热,呼吸转重,少时扭过头去,调顺气息,不敢再望她。叶继儒负手微笑,凝立不动,沈文谦也笑意浓浓,渐渐静心凝神,不辩喜悲。

少时,沈文谦足底一震,劲发根节,晃到叶继儒面前。

叶继儒眼中一亮,不闪不躲,任由他撞来,眼看二人便要撞在一处,叶继儒倒吸口气,不待他身至,疾步相迎。沈文谦也浑然不惧,探掌前抓,一掌三式,一式多变,直取对方中线。景清眼光毒辣,已知他所施之术乃以大摔碑掌为本,兼而有夜雨萧萧剑之意,脚下踩出鹿步梅花桩法,手上虚实难测,颇为神妙,心中暗赞:“教主天才,可惜根基尚浅,实是与叶继儒无力相抗,我须护他周全才是。”一念落下,悄悄移动脚步,站住了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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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继儒见沈文谦招式汹涌而出,颇具威势,冷笑一声,笑道:“你这身手段,跟玩没甚么两样。”笑意吟吟,好似玩耍般缓缓出手,使得却是以直破曲,以快打慢的路数,看似奇慢,出手却后发而先至。这一抓来,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暗藏玄门数种奇术妙技,弹指间隐有破空之声。

沈文谦见他意柔招刚,不敢硬接,忽斜向一滚,堪堪躲过叶继儒一抓,使出地行拳的打法,双脚发力,就欲绞杀叶继儒下盘。叶继儒见他身法虽慢,却如虚似实,时重时轻,不漏一丝破绽,意态悠闲道:“你这身法不错,看来明教主不唯无学之士。”微微点头,意甚嘉许。

沈文谦乍闻此声,旬月以来羞辱骤然涌上心头,直激得周身血脉贲张,汗毛炸立,不觉猛催丹田,将平生功力都附在这一绞之势中,就拔他根基。叶继儒傲然不惧,只听他骨骼噼啪作响,右臂倏然暴伸,五指张开,向沈文谦头颅抓去。

仍是后发先至,沈文谦双腿尚未绞实,叶继儒手掌已至他头顶半尺之处,沈文谦被他掌风所逼,突然抬头,口中一吸一吐,便听一声清啸,旋见一条白练从他口中射出,叶继儒大意之下,难以躲避,便觉手心一痛,急忙撒手,骇然后退丈于。

在场众人不虞有此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叶继儒立在一边,低头向手心看去,却见掌心被一物捣破肌肤,虽不甚深,却血流如注,一时难止。

叶继儒出手武功,却伤在对方手下,登时呆立场上,如失魂魄,少时面容苦涩,抬头看向沈文谦,喃喃道:“这才几日,你就修成了智慧心剑之术,是我大意了。”以目视他,露出极悔恨的神情。

沈文谦知他艺业精深,远在自家之上,故行险招,使出心剑之术,吐气成剑,居然一击奏效,将他掌心刺破,也吃了一惊,神情呆滞望着对方。

景清心中却是又惊又喜:“教主天赋惊人,果然不愧是我明教领袖。”又转望叶继儒,见他不见恼怒,反而面有悔愧,心底腾起忧愁道:“叶继儒先前不过虎狼,尚可抵挡,如今已成毒蛇,更加难躲难防,看来已成景某平生劲敌。”目光复杂,流连在他身上。

片刻,叶继儒一声惊叹,面色却平和了许多,俄而浊气吐出,好似了却一桩心事,眼望沈文谦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教叶某知此道理,接下来叶某全力施为,沈教主断无幸免之理。”说话间使出“灵剑”之术,扰乱他神魄。

沈文谦也默运“蛰龙眠”之术尽心抵挡,奈何功力相差太大,一时却仍觉眼前异象陡生,魂不附体。景清站在一旁知他已被对方乱神,正欲开口喝破,忽见沈文谦猛然抬头,目放光华道:“景清退下。”

一言未落,垫步向前,与叶继儒贴面而立,竟是以“大光明如意伏心法”之术放对叶继儒“灵剑”之术。可惜叶继儒毕竟功力深厚,沈文谦此与他四目相对,心神交锋,只觉双眼如针芒刺烤,痛不能忍。不过数息功夫,浑身已是大汗淋漓,身躯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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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继儒却神态悠闲,游刃有余。二人再相持片刻,沈文谦已是难以抵挡,双眼竟流下两行血泪,其迹虽淡,却让观者心惊。景清站在原地,竟似呆了一般,知再过片刻,沈文谦灵台必被对方齑灭,既是不死,也成白痴,不觉失声喊道:“教主,快些躲闪。”声音中夹杂了“乱神”之力。

沈文谦却直似未闻,站在原地,继续与他相对,身躯颤抖更甚。远处方灵儿却看得真真切切,惊呼出声道:“你这登徒子,快些躲开。”这一声却有奇效,似春雷一声响,将他震醒,沈文谦这才真魂归窍,知是佳人救了他性命,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感激望向方灵儿。

方灵儿距离颇远,却仍旧感受到对方灼灼热意,不觉唾了一口,娇嗔道:“你这登徒子呆呆的,哪有你这样看人的。”沈文谦此刻犹在流汗,忙收回目光,转望叶继儒。方灵儿欲言又止,少时忍不住出声道:“他很厉害,你……要小心……”沈文谦闻言心底骤然涌起一股热流,流遍全身,周身不适,也瞬间遁得无影无踪。

这一次,沈文谦直呆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重整全身,重新出手。

这一出手,整个人却恍似跌入了梦境,出拳悠悠****,步法杂乱,好似醉汉一般。双拳也歪歪扭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不快不慢向叶继儒抽去。叶继儒见他好似孩童,模样十分可笑,一时目瞪口呆,惊愕万分。景清见了这一幕,喜上眉梢道:“去巧存拙,纯任自然,教主顿悟了。”

叶继儒听他叫喊,也似慌了一般,倏然后退,沈文谦疾步向前,贴住他不放,叶继儒身形如电,竟也躲不开,瞬间沈文谦一拳抽实了砸在他肩窝之上。叶继儒挨了一掌,心息只是一乱,虽不狼狈,心中实难相信此事是真,羞得满脸通红。一时慌乱,又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沈文谦却目光清澈,行动简拙,对他不依不饶,合身扑了上来。

叶继儒绕着寺庙兜了两圈,直到气息微喘,才幡然醒悟,似被他羞辱一般,大喝一声,由退转进,一拳骤然捣出,这一下调息理劲,威力颇足,拳至中途,变而为掌,正抓住沈文谦拳头。

沈文谦被他一抓,霎时间惊出一身冷汗,人也清醒过来,心头虽有明悟,当此时却无暇思索,拳头也仿似被毒蛇咬住,痛入骨髓,继而气血沸腾,身躯颤抖。慌乱间手臂胡乱一抖,不知从哪平生一股巨力,叶继儒受此力道,居然倒飞而起,直被他甩出一丈开外,落地连退几步才稳住脚步,狼狈不堪。

沈文谦拳上被他抓的皮开肉绽,也流出热血,却不觉痛,神色异常凝重。略一思索,便有许多体悟涌上心头。不多时,叶继儒只觉惊风袭来,沈文谦已再向他出手。

此时再看沈文谦,竟将所学招数尽皆抛弃,出手好似大江奔流,**,表情好似得道高僧,不喜不悲。叶继儒心中一凛,仓促间出掌与他相对,轰然巨响,两人四只手掌撞在一处,沈文谦向后飞跌,口中热血长喷。叶继儒也震得两臂发麻,后退一步,险些坐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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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继儒心中大惊:“眨眼之间,竟让他脱胎换骨,此人断不能留。”至此方才回魂,反身扑上,第二掌随后而至,竟不容沈文谦凝气调息。这下轮到沈文谦气慌神乱了,仓促也出掌与他相对,霎时与他来掌相交,顿觉手上似托了太行、昆仑一般,直压得骨肉欲碎,气血盈腾,浑身好似炸裂一般,飞撞在丹墀之上,动弹不得。

更为不可思议的是手心忽有一股暗流,似小蛇般沿手臂窜入体内,横行在胸腹之间,一时痛如刀绞,几难忍受。至此方知自家虽有所悟,与对方却仍如小丘比之泰岳,难以撼他分毫。此念方生,忽觉体内暗流蠕动起来,好似受惊小鹿般四处逃窜,瞬间涌入手臂,好似向沿来路逃回一般。

沈文谦从未遇此奇事,匆忙内视,才发现丹田之中悄然生出一股柔和热流,紧随在那奇气之后,紧撵不放,似要将它吞噬。

沈文谦啧啧称叹,暗自心惊,不及多想,强压住喉中一口热血,双拳并用,再次主动出招,使得是大摔碑掌中的一式“肘底锤”,此术共有三招,两虚一实,前两式只是虚晃,真正的杀招却是藏在肘下这一击重锤之法,实为此拳诸多招式之中最为阴险毒辣的一招。

叶继儒见他此拳虽然不俗,却因功浅力弱,实不足惧,当下冷笑一声,出掌相迎,二人一撞,沈文谦再次飞出,叶继儒身子一晃,内息一乱既整,脸上露出不屑神情。

沈文谦这一撞几将丹墀撞碎,双臂更是渐渐肿胀起来,瞬间已如小树一般,动弹不得。叶继儒稳操胜券,不由生了杀心,上前两步,冷笑道:“沈教主能接叶某三招,黄泉之下足以自傲。”出掌似大潮拍岸,汹涌澎湃,眼看便落在沈文谦颅顶。

当此时,叶继儒忽面色大变,竟而身不由己,颓然坐倒。瞬间又一惊而起,手指沈文谦道:“你……体内藏了什么东西,竟……”一时气喘吁吁,只觉意难自守,神不能敛,下盘也难再固,摇摇晃晃,几欲倾倒。

沈文谦见状,心中莫名其妙,以为他有意做戏,仔细一看,见他目光缭乱,面色惨白,却又觉不像做假,更添不解。叶继儒却勉力抬起手臂,指点他道:“你这手段好似……”突然喷出一口血来,猛然间神色也委顿下来。

景清却面孔遽变,惊呼道:“你被伤了肺气。”叶继儒面色阴沉似水,忽面色凄厉,声音嘶哑道:“你既习了这手段,叶某拼了命也不能留你。”一咬舌尖,强行催动丹田,身向前扑,运指如电,向沈文谦腋下点去。沈文谦此刻周身酸麻,已不能动弹,仓促间,景清自一旁合身扑上,与他对了一掌,叶继儒一声惨叫,倒飞出去,晃了晃,忽栽倒在地,手指沈文谦,口中却说不出话来。

景清方才出手留有余地,不在伤人,却是不欲趁人之威,叶继儒却似不支,被他一击而倒,竟无力起身,面色更如一张白纸,脸色狰狞可怖。景清看在眼里,也莫名其妙,扭头狐疑打量沈文谦两眼,转冲叶继儒道:“小魁首何必做态,岂不让景清看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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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继儒已是满面青紫,少时一口血再喷出来,压住内患,飞身蹿向一旁方灵儿,将她擒在手中,避在丹墀之下,厉声道:“你不是爱她么,今日叶某就将他毁在手中。”说着手里就欲发力,沈文谦惊呼出声,急蹿向前,高声道:“休得放肆!”

叶继儒双目怒凸,凝眉瞪目,恨声道:“你若在乎她的死活,现在便向叶某屈膝,叶某或者留她性命。”沈文谦闻言一怔,望着方灵儿,只见她花容惊动,俏脸挂满恐惧,心中一痛,好似有一股寒气钻入骨髓,冰冷彻骨,使人如坠深潭。

景清见他心若浮舟,飘摇不定,惊呼道:“教主万万不可。”方灵儿也惊呼一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千万不能……”呼吸一滞,已说不出话来。沈文谦见状,仰面笑出声来,笑声中充满愤懑之意,似有一丝无奈,少时眉眼挂了一层寒霜,说道:“你行偏影邪,沈某耻与你做对手。”

叶继儒羞怒已极,高声笑道:“好!好!好!你沈文谦既然无情,叶某今日便圆你之愿,痛下辣手,教佳人芳魂玉殒。”手上运足了气力,方灵儿惊呼一声,额间冷汗涔涔而下,一口银牙紧咬,面上已无一丝血色。

沈文谦见状,再难忍受,心中一痛,噗通双膝跪地,双目怒火焚天,将叶继儒罩住,扬天大呼道:“匹夫而敢!”景清也怒火满腔,忍不住痛呼一声道:“教主……”旋冲叶继儒怒道:“阁下欲毁玄门一世英明吗?”眼角已淌下两行浊泪,玄门伟逸形象,已在他心间轰然倒塌。

方灵儿见他因己屈膝,也美目含烟,望着沈文谦,不可置信道:“你……”忽然心间一痛,说不出话来,双腮已挂满泪珠,扑簌落下。

叶继儒见状神色狰狞,哈哈大笑道:“人言富贵雄心灭,温柔志便消;你即便是邪术有成,如今也要向玄门屈膝,性命操在我股掌之间。”

沈文谦双膝跪地,一颗心反倒平静下来,默然望着叶继儒,横眉冷对道:“我非是跪你,实不愿你加害无辜之人。”景清闻言,好似被雷电击中一般,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从来都是别人向我明教教主下跪,我教主从未向他人屈膝,教主有此一跪,无论如何,都将永载史册了。”看向沈文谦目光大有不同,夹杂着三分不解,七分钦佩。再望片刻,目光愈发迷茫,沈文谦孤单背影,却似一粒种子一般,悄然在心中生根发芽。

叶继儒冷笑道:“自古书生最是无用,你如今死到临头,还说这些迂腐之辞,无怪沈敬擎当年华山有死无生。”沈文谦面无表情,望着他道:“阁下究竟如何才肯放人?”

叶继儒此刻双肺如火烧般疼痛难忍,不敢耽误,一手指他道:“你现在便自封穴道,立在原处不动。”沈文谦望了方灵儿一眼,旋仰头望天,长叹一声,倏然出手在点住周身大穴,目光平静,冲叶继儒道:“阁下还请放人吧。”神态坚决,已有决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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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灵儿低声惊呼,扭头不敢再看。景清更是骇得面色惨白,发立身僵,冲叶继儒顿足道:“足下包藏祸心,有目共睹,早晚给玄门招祸,不得善终。”叶继儒转过头来,望向景清道:“你给叶某老老实实待在此处,今秋华山,你我再见。”一句话就将景清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少时,忽见他双脚在地上一蹬,扑向前去,手掌抓住沈文谦,左右提住二人,向寺外窜去。景清心头火起,却不敢追向前去,只得捶胸顿足,望天空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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