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山河-第十三章 且投朽骨入烘炉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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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且投朽骨入烘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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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不过三四十人,沿着堤面,浩浩****朝上游行去。行不过百丈远,陡闻涛声犯天,声传数里。宋时飞与钱满楼心中一惊,几个起落,来到队伍之前,只见前面数十丈远近,大堤竟垮了数丈宽的一道口子,大河好似一条浑黄色的怒龙般,齐齐自那缺口之处冲泄而出,岸边泥土被湍流冲刷,竟尔不断消融,缺口越来越大。

二人俱大惊失色,宋时飞眼见身旁有块磨盘大小的巨石,心中一动,来到近前,起脚轻轻一踢,看似浑不用力,那巨石却“轰”地一声,硬生生横移丈余,正滚入缺口之中。钱满楼见状笑道:“站住了。”话音方落,便见一个浪头打来,石头晃了两下,须臾落入水中,沿着堤坝向下滚去,转瞬消逝无痕。

这一幕恰被急追而来的七爷看在眼中,登时如丧考妣道:“完了,拦不住了!”身后众人本已至近前,闻言俱齐齐后退,眼中露出恐惧之意,不敢近前。那妇人一脸惊慌,不由抓住傻牛臂膀,失声道:“七叔,这水恁大,可咋整。”七爷闻言沉吟片刻,把心一横,露出中原人豪横本色,冲身后众人道:“如今档口,便是拿命去填,也要把它堵住,否则这堤垮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妇人见他人虽老迈,但气势却不输壮年,惊心稍定,少时眼珠一转,将傻牛推在他面前,大声道:“七叔,这犊子人虽是傻,可是力气却大,我方才见堤下有压坝的石头,丢进去看看罢,许能有用。”那老者闻言颇为意外,赞道:“难得你有此见识。”那妇人摇摇头道:“眼下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七叔您就别夸俺了。”转身冲傻牛道:“你这牛犊子平日里吃的多,眼下是你出力的时候了。”说着冲身边一众年轻后生道:“大伙快去堤下搬些石头来,许是能堵住。”

话音才落,傻牛手臂微抬,轻轻一抖,将她双手弹开,那妇人退后两步,旋见他飞也似的朝堤下窜去,速度之快,委实骇人眼目。众人见他招呼也不打,怒骂道:“这犊子看似忠厚,没想到确是临阵缩头的货色。”那妇人秀眉紧锁,欲言又止。

不过几个呼吸个功夫,便听远处传来脚步之声,节奏不紧不慢,地面几乎为之一颤,众人闻声去看,却见傻牛怀抱一块磨盘大的石头,脚步沉重,向众人大踏步行来。七爷见这块石头比之方才宋时飞所踢之石更粗大了一圈,瞠目以对,心中暗暗咂舌:“这后生看似瘦弱,却哪来这么大力气,莫非是罗汉金刚下凡?”

念头才落,傻牛已来到众人身前,蓦然沉肩坐胯,手臂生出万斤膂力,奋起一掷,那巨石高飞出众人头顶数尺,轰然砸入水中,溅起冲天浊浪。竟稳稳扎在缺口正中,水流为之一滞。众人见他出手立功,轰然叫好,七爷更是喜上眉梢,招呼众人道:“这法子好,大伙休耽搁时间,一起动手罢。”说着率先下堤,向一块巨石冲去,仿佛看到至贵珍宝一般。

宋时飞立在堤上,眼望众人肩扛手抬,将巨石不断抛入缺口之中,不住咂舌,钱满楼却轻轻一跃,落在一边,坐在泥地之上,冲他道:“这填堤乃是积阴德的事情,你也快去罢。”宋时飞闻言,笑道:“少主您这是菩萨心肠,罗汉手段,老宋服您啦。”钱满楼作势欲打,笑骂道:“油嘴滑舌,莫非讨打。”宋时飞身形一闪,随见他快逾闪电,几个起落便已跃至堤下,双手抱住一块巨石,脚下一挑,扛在肩上,脚下丝毫不停,如风飘向缺口之处,其速竟尚在傻牛之上。

那傻牛却不见不闻,孤寂一人,默然折返,如此数遭,众人已将数十块巨石投入缺口之处,虽有大半被巨浪冲没,尚幸有数块柱石可谓砥柱,岿然立在湍流正中,纹丝不动。一时缺口渐窄,大浪流速虽然愈急,其势与方才已不可共语。

众人见状,狂呼出声,一时情神更奋,不断将石块投入水中,如此过了一炷香功夫,那数丈宽的缺口竟已被堵得八九分模样,只有数股细流,自石缝中溢出,昏黄巨浪,一时好似安静下来,重复正轨,默然东流,少了几分张牙舞爪之势。

众人一阵欢呼,七爷更是欣情难抑,回望众人道:“咱孙老家的乡亲们,都是建勋立业的好儿郎,今日舍生忘死,运石截流,千古之后必成一桩美谈。”说着哈哈大笑,欣喜溢于言表。

众人此刻却皆瘫软如泥,各自躺在泥地中,任由雨水落下,也仰天大笑道:“七爷您老人家才是大功一件,若不是您,咱河南的千万百姓真就要倒血霉了。”

当此时,忽听轰隆隆巨响传来,初时不过略有耳闻,不片刻,那声音却由远及近,越来越响,须臾更是练成一片炸雷,回**在河堤上空。

众人不禁扭头去望,只见上游不知何时平地生出一堵水墙,高有丈于,排山倒海而来。七爷见状,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双眼直愣愣盯着前方,似乎不可置信,半晌才张口道:“这是老天要亡我河南啊。”声音已经哭腔。

众人闻言,一齐惊坐而起,望向浪峰,吃惊已极。便在这时,那妇人才惶然醒悟,催促众人道:“这浪来得不一般,大伙快再弄些石头,堵严实点罢。”众人本已力疲,闻言顿似火烧屁股般一跃而起,扯开腿向堤下奔去,仓促间数人摔在泥地里,也不管不顾,扛起石块复至堤上,奋力投入浪中,只望石堤能稳固几分。

钱满楼坐在一边,双目凝望浪峰,心中忽生异样之感,少时心中更添惶恐,半晌难宁,见那浪头越来越近,几乎便至眼前,再也按捺不住,以手作脚,飞也似得跃下大堤,少时单手托起一块水缸大小的石头,向堤上攀来,少时挪至石堤一旁,手臂用力一托,将石头送入水中。

当此时,忽觉身下一空,所立之处堤面陡然下陷,惊变遽生,钱满楼一时不防,身子忽落水中,宋时飞离得不远,见状惊呼一声,如电射来。钱满楼身子猝一沾水,面上却不慌不乱,丹田忽生猛力,提气纵身,将身子在半空一拧,迎着浪头,重重一拍,身子陡然拔高数尺,如惊鸟投林般向堤岸上落去。

宋时飞见他仗技脱险,停下脚步,长舒口气。钱满楼身子在空中一顿,轻飘落地,却因力道用老,立身不稳,在泥地中滚了几滚,才稳住身形。当此时,背上包裹被被摔出身外,布囊中却有一物咕噜噜滚出,正滚在一年轻后生脚下。

那后生好奇,低头弯腰,将那物拿在手中,只看了一眼,便怪笑道:“这是甚么石头,长的还怪好看哩。”又打量两眼,摇头道:“甭说是石头,便是金银,此刻也要扔入水里,保俺家园。”说着就欲将手中物件扔出。

七爷离他颇近,看的仔细,忽变了神色,一把将那物件夺在手中,只看了一眼,便惊呼道:“这是传国玉玺!”

钱满楼闻言暗道不妙,正欲抢上前去将那物件夺回,忽闻轰然一声巨响,面色不由大变,扭头去望,旋见一浪凌空拍来,高有数丈,逼近众人面前,几乎将天也遮去。

众人见状争相躲避,钱、宋二人亦不敢逞强,飘身退后,堪堪躲过,狼狈至极。独七爷面色痴傻,呆立在一旁动也不动,众人施救不及,巨浪如山袭来,瞬间将他掀倒在地,众人惊呼出声,只见他双目紧闭,双手却兀自抱着手中物件不肯撒手,似乎将它看的比生命还重,转瞬大浪涌上堤岸,将他身躯淹没,随势沉浮。

大浪来的快,去的更疾,眼看便要将他吞噬,钱满楼心下一凛,就欲摧身向前,将他拦下,却见一人比他更快,高大身影自一旁蹿出,如箭打地,径投浊浪之中而去,身形眨眼被洪水吞噬,难觅踪迹。

众人望见眼前浑黄一片,俱都心悬,目不转睛望着二人消失之处,少时,只见浑黄浪花之中有一道虚影飞出,众人移目去看,却见傻牛将七爷揽在怀中,飘向一边。宋时飞见他将那物件抓在手心,目光一寒,飞身上前,拦在傻牛面前。傻牛目光泛出冷意,抖去身上泥水,并不看他。钱满楼也飞身向前,坐在一块巨石之上,森然问道:“你这傻子也认得此物?”

傻牛闻言面无表情,将七爷放在一边,独对两人,威风凛凛,有不可侵犯之色。七爷方才灌了几口泥浆,此刻已是瘫软在地,呕吐不止。少时忽见他爬在傻牛脚下,抱住他双足,痛苦流泪道:“三十年了,老朽又见到它了。”说话间老泪纵横,细看却是喜情难抑。

傻牛见他拜倒身前,连忙弯腰将他扶起,双目凝视于他,露出古怪神色。七爷双目红肿,似犹未觉,少时紧握他手臂,哭泣道:“神器重现人间,河南的百姓就有救啦。”傻牛被他拉住双臂,俊眉耸动几下,喉结转动,并不说话。

少时将七爷扶在一旁坐下,转身好似冷脸吕布般瞅着钱、宋二人,满眼敌意。钱满楼见他周身不丢不顶,气力弥于四梢,真息鼓**,遍身皆是弹力,已有动手之意。不由浓眉皱起,与宋时飞对望一眼,宋时飞却浑然不俱,咧着嘴笑道:“少主要不嫌弃,老宋今天给你献丑一回。”

钱满楼干笑两声,并不回他,转冲七爷笑道:“老先生也认得此物?”七爷闻言却不看他,目光流连在那物件之上,只见那物件乃是一方玉石印章,方圆四寸,纽交五龙,虽不甚大,却塑造精巧,望来极是不凡。

七爷凝视良久,方倒吸口气,颤声道:“黄河乃是龙脉,传国玉玺便是龙口中含着得那颗珠子,有通灵镇浪之能,传闻当年秦皇过洞庭,风浪骤起,龙舟将倾,幸将玉玺投入水中,才平息了恶浪;自后唐李从珂玄武楼自焚而死后,这玉玺便不知所踪……”钱满楼目有星芒,问道:“老先生知道的却不少。”

七爷苦笑道:“至正四年老夫见过此物。”钱满楼异道:“愿闻其详。”七爷闻言闭上眼睛,似乎回忆起极痛苦的一幕,少时才颤声道:“当年老朽家里没饭吃,曾在堤上修河,说起来就是做苦工,这物件,便是老朽挖出来的……”

钱满楼不料竟有如此故事,也耸然动容,问道:“后来如何?”七爷胡须轻颤,说道:“后来还能如何,不过被当官得献入大都,得到拔擢,连老朽也被赏了金银,这才置办起偌大的家业,否则,我哪能做这一族之长。”

众人万不料有此曲折往事,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七叔竟有如此非凡经历。”一时望向他,都带着钦佩之色。

七爷确是越说越伤心,少时流下泪来,声音嘶哑道:“说起来,都是罪孽,当年此物一出,这老天便晴日里降下惊雷,将几个修河的兄弟当场震死,老朽离得远,才幸免于难,玉玺送走的那天,四月份的季节,天河却好似开了闸一般,止不住的往下灌,不过几日功夫,这水患便压制不住,在白茅堤决了口……”

钱满楼闻言点点头道:“史载至正四年四、六两月,黄河两岸确实是遭了灾。”七爷哭泣道:“何止遭灾,那是神州大劫啊,那一年,沿岸州县皆遭水患,水深两丈,千里尽成泽国,死伤不下千万,其后几年水患不断,元鞑不知恤赈,老百姓实在活不下去,纷纷揭竿造反,这才有明王出世,驱除元胡,重复大汉江山这段故事,说起来,王朝气运,皆赖此物,这物件镇压黄河水患千年,乃是天下至宝,万万动不得。”

此话一出,众人皆受惊扰,当即有年轻后生身形激惶,跪倒在地。钱满楼闻言,也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竟尔语塞。那妇人本立在一边,闻言上前道:“莫非这东西投入河中,便能镇住河神?”七爷闻言望向她,见她身姿在苦雨中轻**,虽周身污秽,风致却是丝毫不减,点头道:“当此之时,唯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目光越过众人,望着宽阔河面,心神摇晃。钱满楼见状,脸色微变,强笑道:“老先生高识远见,须知此物不过世人虚誉吹捧,您是有见识的人,何以出此惑众之言。”七爷闻言一愣,望向他道:“小友此言何意?”钱满楼道:“老先生熟读诗书,当知‘河当必治’之理,这玉玺不过死物一件,如何将王朝气运,系在此虚无缥缈的玉玺之上。”

七爷闻言直愣愣看着他,只见他面色如常,眉宇间却似乎藏着一股骇人的力量,心中顿时抽搐了一下,许久才喃喃道:“老朽斗筲之器,万不敢出此惑世之言,实因此物乃天子之器,至贵至重,不是平凡之物,当此时,唯行此一途,试图保全山河了。”

钱满楼鼓掌笑道:“老先生心悬百姓,晚辈佩服不已,不过……”沉吟片刻,傲然道:“此物并非天子之器,乃是在下私器,与天下无干,老先生私心,恕在下不能成全了。”说完手臂暴伸,向傻牛怀中抓去。

宋时飞与他心意相通,更不赘言,精神抖擞,率先出手,只见他双足在泥地中一点,忽单手向前,抓向傻牛。二人猝然发难,傻牛却似忽早有预料般,倏然昂首,如惊飚乍起,双目电光陡生,仿似两道利剑,射向钱满楼。

后者不防他使出“打神”的绝技,瞬间愣住了,也忘了出手,电光火时间,宋时飞与傻牛已飞快撞在一处,二人双手在半空骤然相交,只闻一声霹雳炸响,仿佛天塌地陷,岳倒山崩一般,威势竟在涛声之上,几名年轻后生离得近,闻声如遭重拳,向后栽倒。

钱满楼被那炸响一激,才回过神来,一个机灵,正欲抽身后退,陡见一物高飞而起,正是那传国玉玺,当下转了心思,出手在地上一拍,借势弹起,向玉玺抓去。傻牛如古松渊亭般立在地上,有意腾身,无奈被宋时飞缠住,当下惊呼一声,将肥大的袍袖冲半空轻轻一挥,淋漓细雨之中忽刮起一阵怪风。

那玉玺本自半空向下落下,眼看便被钱满楼摘入手中,如此被他一挥袖,忽似被无形之物撞了一下般,竟向一旁斜斜飞去,钱满楼人在半空,无处借力,见玉玺飞走,一颗心猛然提起,人在半空中勉力调息,硬生生扭了方向,冲玉玺落下之处栽去。

便在这时,傻牛又疾挥袖角,钱满楼只觉眼前空气中忽生了一个漩涡,自家身子好似被吸住一般,浑身落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洞穴,整个人好似一片漂浮的云雾,眼前一黑,便斜斜落在地上。

再回过神时,便听耳边一阵娇呼,钱满楼触手之处一片柔软,睁眼去看,却见自家与那妇人正滚在一处,玉玺也落在那妇人胸口,被她抓在手中。那妇人自从死了丈夫,从未被男子触碰其体,此时已是面色通红,羞不能耐。正慌乱间,一双美眸正迎上钱满楼一双电目,四睛相对,心中更**起一阵涟漪,浑身登时滚烫一片,将头扭在一边,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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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满楼感受那妇人娇躯柔软,也不禁心神一晃,轻轻将玉玺摘在手中,腾身而起,退在一边。傻牛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袍袖散开之际,便欲抽身上前抢夺,宋时飞肩膀一抖,双拳幻化出无数虚影,雨点般向他打去,傻牛功力虽深,一时却难脱开身子,眼睁睁见钱满楼将玉玺塞入怀中包裹,目光阴沉得可怕。

宋时飞见钱满楼已飘在一旁,一人独对傻牛,面露轻蔑,大声喊道:“撒手罢。”手臂一抖,好似大枪般,极尽刚猛之威,造化之妙,直扎在对方肩窝,傻牛浑身好似过电一般,骨节几乎松脱开来,整个人跌跌撞撞,向后飞退而去。

尚未稳住身子,俊脸忽一沉,仿似失了脸面一般,陡然欺上,右掌虚撩钱满楼面门,左手却藏在肋下,蓄势待发,竟直奔玉玺而去。钱满楼跌坐在地,怀抱玉玺,伸手指向他道:“你这傻货只会学娘们甩袖子,算什么真本事!”表情狂妄至极,竟尔不躲不闪。

傻牛见状如遭羞辱,登时气机大盛,手指虚炸,在半空舞**开,如漫天铺下一张大网一般,兜头向他顶门抓去,眼看便要抓实,忽见宋时飞大手伸出,将他漫天掌影打散,手掌如铁钳般抓在傻牛手腕之上,哂笑道:“你这功夫虽好,但还不到家,俺方才不欲伤你,你真当俺没脾气。”

傻牛抬头朝他望去,只见他一张方脸满布笑意,却掩不住一团豪旺之气,心下惊悚,手上骤一吐力,就欲将他掼出,不料才一使力,就觉脚下发飘,急忙撤去力道,才稳住身形,如此数次,才颓然罢手,露出怯意。

宋时飞望了他两眼,哈哈大笑道:“你这功夫还浅,回去学两年再跟俺交手。”手上不见动作,傻牛便直愣愣飞了出去,跌在泥地之中。宋时飞也不去看他,迈步来到钱满楼身前,笑道:“此非久留之地,咱快走罢。”说着将钱满楼背在身上,转身欲行。

方才三人交手只在眨眼之间,七爷至此才回过神来,慌忙站起,现出惶然神色,拦在二人身前,说道:“公子留步。”钱满楼面上一冷,问道:“老先生还有何事?”七爷面有羞愧,哽咽道:“还请将传国玉玺留下,横竖也要一试,以救百万黎民。”说罢一揖到地,深情竟是大为激愤。

钱满楼见他一把年纪,如此狼狈不堪,心中难过,神色郑重道:“老先生一把年纪,仍存仁义之心,实乃后辈榜样,久后黄河两岸必颂扬您老大名。”干笑两声,催促宋时飞绕过他,向堤下行去。

七爷闻言神凄意苦,眼睛直勾勾望向二人背影,少时膝间又是一软,高声道:“小友是活菩萨,还须体谅体谅河南百姓,老七给你磕头了。”钱满楼扭过头去,登时苦着脸道:“老先生您这是何苦。”说着窜上前去,就欲将他扶起。那老者摇头道:“老夫活了这把年纪,跪几下原是不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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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满楼见他面上老泪纵横,把心一横,摇头道:“您老也知此物至重,恕晚辈不能答应了。”七爷闻言仰头看着他,凄然道:“小友……”钱满楼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目中闪起点点泪光,说道:“老先生高情大义,晚辈感怀,但此物与晚辈实有莫大干联,恕不能如您老所愿了。”宋时飞也走上前去,握住七爷双手道:“俺还有要事,不敢耽搁,老爷子后会有期了。”哈哈一笑,撒开其手,扭头向外走。

那老者长叹一声,苦笑道:“万事皆有定数,横竖不过做个祭品,把命舍在这金堤上罢。”钱满楼神色冷漠,不理不睬,随宋时飞向外飘去。尚未下堤,只听一声惊呼,旋听那妇人“哇”得一声,哭了起啦。钱满楼扭头去看,只见她跑上前去,扶住七爷道:“七叔,您老这是何苦。”

七爷颓然将手中石块扔在地上,摇晃两下,目中含着热泪,哽咽道:“老朽实不愿再看河南百姓受苦,你别拦我了,让我去死罢。”好似孩童般,哇哇大哭。众年轻后生见他脸上血泪交融,俱不知所措,当先一人跪在地上,喊道:“七爷!”众后生再也站不住,呼啦啦跪倒一片,凄凄望着他流泪。

七爷环望众人,露出欣慰笑容,点头道:“你们都是咱老孙家的大好儿郎,七爷很欣慰……”身子轻晃两下,就向后倒去。那妇人一把将她搀住,招呼众后生将上前扶稳,这才俏然起身,急行几步,跪在钱满楼身前道:“俺不会说话,但知道您是好人,求您救救河南百姓。”说罢神色郑重,磕下头去。

钱满楼望见他娇秀面容上挂满泪水,一双眉目含烟含愁,眼角媚态横生,一时僵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当此时,七爷声音孱弱,远远传来道:“这位公子是活菩萨,大伙都随玉娘一起,去给他磕几个头吧。”声音落下,一群年轻后生围了上来,跪在地上,如捣蒜一般不住磕头。

钱满楼见众后生跪在泥地,狼狈不堪,那妇人也眼挂泪珠,跪在一旁,伤心欲绝,一时进退两难,少时那妇人伸手牵住他衣角,美目落在他身上,更不由柔肠大动,叹口气道:“这物件说到底不过一块石头,即便投了进去,怕也无济于事。”那妇人看着他,娇声道:“既是块石头,您又何必抱着他不放,莫非您也魔怔了?”

这话才吐出口,钱满楼不啻于挨了一记惊雷,呆了半晌,面上现出古怪之色,少时露出恍然之色,失声笑道:“是啊,说到底,不过是块石头罢了。”飘身来到大河边上,眼望河面广阔,浊浪浩**汹涌,心胸畅快至极,忍不住纵声长啸,声彻寰宇。

少时啸声落下,才摇晃着来到七爷身前,现出豪迈神色,朗声道:“道本不玄,何物可珍,罢了,老先生你拿去吧。”说着将玉玺从包裹中掏出,放在七爷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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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不料他竟将玉玺交出,怔怔地望着他,好半天才定住睛,迟疑多时,茫然问道:“小友……真要将这物……交给老朽么?”说话间声音颤抖,显是激动非常,似乎难以置信。

钱满楼见他魂未归窍,有些啼笑皆非,拉起他道:“您老莫迟疑了,这水越来越大了,还要靠这宝贝镇一镇。”七爷闻言先是一惊,随即起身,忙不迭招呼众人聚在他身前,神色激动道:“天可怜见,上天佑我中原百姓罢。”冲钱满楼拱手一拜,颤颤巍巍来到堤岸边上,一群后生众星拱月般将他围住,只见他呆立片刻,旋神色端庄,轻轻跪在泥地之中,将传国玉玺捧至头顶上方,一众人见状,俱收气屏息,跟着缓缓跪在地上,直起上身,面朝波涛。

少时,只见七爷深吸口气,昂首冲大河喊道:“老天爷……您要是有眼,就睁开眼来看看,看看你的子民,看看这大好河山……”

钱、宋二人立一侧,拿眼去看他,只见他脊背挺直,一双浑浊的眸子闪出非凡神采,干枯的面容似乎罩上了一层光辉,其人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好似神邸一般。恍惚间,似乎有一道慧光从天而降,将他枯瘦身形笼住,钱满楼使劲揉了揉眼,凝神望去,天地间的细雨何时,已悄然停歇,彤云虽未散去,但四野已较方才亮堂了许多。

少时,云层之后忽响起一阵细密雷声,初时不甚响亮,轰隆隆滚了一阵,一声高过一声,好似有万千天兵齐声锤鼓般,气势越发雄壮,声音摧心动魄,使人神思颤颤,难以安宁。宋时飞目睹此异相,实难相信世间有此奇事,不由得目瞪口呆,朝天望了望,喃喃道:“乖乖,莫非这世上真有神仙不成。”

七爷神色越发恭谨,与众人跪在地上,满脸希冀,少时才颤颤道:“自打鞑子没走那会,这天下就没个安宁,不是天灾,就是人祸……”自语了一阵,才振奋精神,冲高天喊道:“天生万物,唯人为贵……如今新朝初立,汉祚将兴……君非亡国之君,民非亡国之民,老天你就睁开眼……看个清楚罢……”

一语落罢,众人跪在身后齐声祝祷,高喊道:“老天开眼罢……老天你开眼罢……”声音雄壮,势若惊雷,连成一片,传入钱满楼耳中,几乎将他一颗心震了出来。宋时飞也瞠目结舌,扭头与钱满楼对望了一眼,喉结转动,表情古怪之极,难以言说。

钱满楼呆呆望着众人跪在地上不住祈祷,时间似乎过了极长极久,才见七爷颤颤起身,向前两步,贴着堤沿站立,双手捧着玉玺,平平伸出,手臂轻颤,似乎托负着万钧之重,少时一闭眼睛,神色忽松弛下来,手心摊开,向两边分开,玉玺悄然滚落。钱满楼目中一酸,似乎如失至宝,匆匆扭过头去,不敢再看。方才悲壮一幕,却已永留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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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此刻俱都闭了眼睛,天地间沉寂一片,连滔滔大河,此刻也似乎无声无息,安静下来。钱满楼默然片刻,惊心稍复安宁,才小心睁开眼睛,朝河面望去,这一望,却几乎将真魂也惊炸开来。

只见方才波涛汹涌、仿似凶恶猛兽一般的浊浪,此刻却似被一双大手抚平了一般,数里宽的河面,浪峰皆止,风波不惊,河面竟再不起一丝浪花,唯浑浊的黄河水滚滚流淌,不曾停歇。众人见此异相,也惊得呆立不动,心海都掀起波澜。

过了半晌,七爷犹自僵在那里,双手前伸,一动不动。那妇人最先回过神来,惊喜道:“七叔,您老人家快看,这是老天爷发威,将河神给镇住了。”七爷闻声一惊而醒,缓缓垂下手臂,扭头回望见众人,见年轻后生失常乱态,慌慌将众人扶起,喜笑颜开道:“老天开眼了……老天开眼了……”泪珠扑簌而下。

众后生这才回过神,见到眼前老者自心底露出璀璨笑容,也骤然齐放欢声道:“成了!成了!”钱满楼见众人灿笑如花,露出欣慰笑容,冲宋时飞道:“七爷高义,堪比古之大禹,日后才子文宗,必争相颂美……”话音未落,眼内景象陡异。

极目望去,只见上游极远处平地生了一道水墙,高达数丈有余,影影绰绰,模模糊糊,越积越高,朝下游奔袭而来。

众人此时犹在欢腾,堤面之上沸盈一片,似乎未曾发觉。钱满楼眼望水浪接云,连天而来,心知此处转瞬便将片瓦无存,有心提醒,却又不忍惊醒众人美梦,犹豫难决。少时,堤面开始轻颤起来,这一下,才惊动傻牛与宋时飞。余者仍是未觉。

傻牛与宋二人发觉异样,纵目望向上游,齐齐变了脸色。宋时飞最先惊呼出声道:“乖乖,这玉玺许是惊怒了河神,竟掀起这么大的浪,赶紧躲得远远的,迟了可要遭殃。”说着蹿出一箭之地,冲钱满楼招手。

钱满楼动也未动,默然望着众人欢呼雀跃,露出难描难画的表情。隔了一会,地面颤抖愈发明显,那妇人心细,率先察觉,不由扭头去望,才望了两眼,尚未开口提醒众人,便听远处传来声响,好似先前余雷未散,肆**回转,声音越转越打,竟然颇为震耳。

异声响起,才将众人从梦中惊醒,七爷经验颇丰,一瞬间被那声音激得手脚冰凉,面容抽搐,少时,才颤颤巍巍望向上游,睁大双眼,纵目远眺。

钱满楼站在他身后,陡觉他身上有一股哀怨之气冲天而起,难以抑制,未几,旋听他仰天大喊一声:“不!”一口血雾喷出,整个人直挺挺向前栽倒,跌入洪流之中。

惨祸入目,众皆大惊,那妇人几乎急出了眼泪,忙闪身向前,就欲跳入河中,钱满楼飞快将她拉回,那妇人被他扯住手臂,不由自主挣扎,钱满楼喝道:“人比天地,渺如微尘,你又何必重蹈覆辙?”那妇人心神**漾道:“七叔与俺有恩,俺不能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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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满楼目光深邃,冲上游望了一眼,眉眼含愁,冲那妇人大声道:“生死皆由天定,万事由不得人,此刻不由你不信,此地不宜久留,快走罢。”犹豫一下,伸手去撤那妇人。宋时飞早离开两箭之地,回头冲众人扯开嗓子喊道:“乡亲们快跑,大水冲上来,跑慢了,都要下河喂王八。”众人这才慌了神,后悔当初不曾奔逃,几位年轻后生更是大喊大叫,撒腿向堤下连滚带爬窜去。

那妇人犹不甘心,凄声道:“俺可以不要命,但是不能昧良心,你松开俺……”说着就欲挣脱他手掌,钱满楼怒骂道:“妇人短见,老子真向把你丢下不管。”那妇人闻言反倒壮起胆道:“俺知道你不会把俺丢下不管。”

钱满楼闻言,登时哭笑不得。不由分说,伸手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一手独撑地面,在地上轻拍一掌,迅疾向堤下纵去。那妇人投入他怀抱,脑海空白一片,少时反应过来,惊呼出声,将头埋在他臂弯,羞怒难当,更有一股雄浑阳刚之气直贯入脑,将他体内气血激**开来,内心腾盈难止,心底不由自主惊道:“我这是是怎么了,怎见他就乱了心?”当下强收心猿意马,偷偷向上游看去。

此时上游潮头早已积成,气势越发汹涌澎湃,地面震颤越来越强,人行其上,摇晃恍若醉汉一般。更奇的是涛声好似惊雷,一声强过一声,几个年轻后生脚下不稳,摔倒在地,年幼的早已吓得胆裂魂飞,动弹不得,只坐在泥地中嚎啕大哭。

宋时飞跑的最快,闻言扭头去看,不由怒骂道:“俺只道老宋胆小如鼠,不曾想有比俺还要废物之人。”回身几个起落来到那后生身边,大手一抓,将他扛在肩上,折身奔逃。

大浪越发焦躁起来,连天接地,将天地练成一片,那妇人伏在钱满楼身上,向身后望去,只见大河滔滔,浑黄一片,似苍穹,又似莽原,无边无际,万物俱不能逃,想起七爷死前身影,一时心如刀绞,热泪盈眶而出。钱满楼却不曾觉,展动身形,发奋狂奔,速度捷逾闪电,瞬间纵出百丈之遥。

奈何人力终须有穷尽,天地间至强至伟之力,终在此刻显现出绝大威力,爆发出积蓄已久的能为。只见巨浪高有数丈,南北宽有数里,横冲直撞,挡者披靡,转瞬间便至方才众人立足之处,将巨石卷起抛飞,旋毫无阻碍冲到堤坝之上。

这一冲,仿似有千军万马一般,浪头好似铁蹄,瞬间将数十丈高的堤坝踏碎,发出轰然巨响,这一声好似海啸山崩,比之方才雷鸣,几有十倍之威,直震的山野齐动,草木浮摇。

一少年正慌乱奔爬间,被这一声巨响震破心胆,忽跌在泥坑之中,再难爬起,不由放声啼哭。众人再难顾及左右,都没命价地发足狂奔,转瞬将那少年抛开数十丈距离,那少年左右环望,忽露出绝望神情,逢此危局,竟一时忘了哭泣,巨浪涌来,转瞬间将他吞噬,那少年所处之地,瞬间成了一片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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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亲眼目睹见此悲惨一模,忽放声大哭,伤心欲绝。钱满楼扭头回望,只见身后一条黄龙追逐而来,眼看便将自家吞没。当此绝境,忽激发出英雄虎胆,周身陡然发散出一股俊伟之气,大有傲世独绝,不可向迩之势。

那妇人被他雄气一激,哭声愈发响亮,钱满楼在地上狂奔了一程,那妇人不住在耳旁哭泣,更觉气躁心浮,神绪烦闷,一掌拍在那妇人后心,将她震昏。纵身几个起落,追到宋时飞身畔。宋时飞冲他哈哈一笑,讥道:“少主真个捡到宝了。”

说着伸手搭在钱满楼肩上,将浑厚内力源源不断送入他体内,钱满楼精神陡振,好似猛虎添翼,身上生出无穷气力,抱着那妇人夺路纵去。

众人如小兽失惊,慌忙逃窜,奈何这大水冲破关闸,几乎失去约束,狂泻不止,其速度远在众人之上,转眼已超众人脚步,一个浪花,瞬息将人吞没。钱满楼首当其冲,被巨浪拍中,好似挨了一记重拳在后心之处,内息错乱,几乎闭过气去。幸那妇人在他怀中,未受波及,否则焉有性命?

钱满楼本精熟水性,一手搂着那妇人,一手奋力扑腾,奈何浪花汹涌,其人沉浮不定,看似乘风破浪,实则随波逐流,或被抛上浪头,或是被卷入水底,连呛数口泥水,几乎耗尽气力,昏死过去。

那妇人虽是昏迷,万幸手抓得尚紧,紧紧与他贴在一处,不至被浪花卷走。正当此时,忽觉右臂一紧,身子旋被向上带去,少时钻出水面,不由张开嘴,大口呼吸空气,才喘了两口,便听宋时飞高声嚷道:“这水也忒大了,少主您老人家受罪啦。”

钱满楼见四下人头起伏,不少人已没了踪影,不禁脸色煞白道:“咱沧州滹沱河也发过水,可比起这……”忽一个浪头冲他,几乎将他卷入水底,少时又露出脑袋,不住咳嗽,再难说出话来。

宋时飞见此情状,皱眉道:“须得找个东西浮起来,否则,怕俺老宋也撑不住。”说着默运神功,凭借绝大能为,将上半身露出水面,四下张望。不多时,望见远处似有一片木板迅疾飘来,拿眼默默看了片刻,打定主意,沉声道:“您老人家憋足了气,咱走过去。”

钱满楼变色道:“老宋你要干什么?”宋时飞闻言神色凝重,并不说话,少时身子忽一沉,直冲水底而去,少时双足踏在地面,身手揽着钱满楼与那妇人,双脚淌在水底,发足向那木板处行去。行不多时,估摸着方位不差,忽足底一震,飞快游出水面,正见那木板飘至身侧,展臂将木板抓在手中,露出笑颜,冲钱满楼道:“少主,您老人家快上去,也少遭点罪。”

钱满楼望了那木板一眼,惊道:“这是谁家棺材板……”宋时飞哈哈大笑道:“棺材棺材,升官发财,看来您老要时来运转,咱盐帮也有出头之日了……”放声大笑,声震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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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满楼被他笑声一激,虎胆复壮,一时俱意稍减,奋力将那妇人推上木板,说道:“咱是糙汉子,泡一会还能扛得住,这娘们要再灌几口汤,可就吃不准了。”宋时飞笑道:“他是少主禁脔,有俺在,老天爷横竖不能将他怎样。”说着伸手在那少妇背心拍了一掌,那妇人哇的连吐几口泥水,才睁开眼睛,幽幽转醒。

钱满楼见他转醒,露出笑容道:“万幸你还活着,你要死了,老子可要晦气好几年了。”说着咧嘴笑出声来。那妇人闻言望向他,表情复杂,怔怔说不出话来。少时才发现自家趴在一块木板之上,钱、宋二人围在身侧,忽又红了眼圈,哇的哭出声来。钱满楼奇道:“你这娘们,又哭个什么。”那妇人哭了半晌,忽伸手指向前方,钱满楼侧目望去,只见一少年在水中露出头颈,随浪漂浮。那妇人带着哭腔道:“那是七爷家的孩子,该喊俺婶子的,求你救救他吧。”

钱满楼目力极佳,见那少年浮在浪中,双目紧闭,似乎没了生机,与宋时飞对望一眼,宋时飞早觉察异样,面上却不动声色,大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俺今天就发一次善心吧。”说着飞身从水中跃起,向那少年身旁落去。

钱满楼扭过脸去,默叹叹息。少时只见宋时飞身子落下,伸手将那少年提在手心,仔细向他脸上看去,只见他息闭窍堵,已是阴间之客,哪里还有一丝生机?心中叹息,却朝那妇人笑道:“这浪好大,害俺灌了一肚子泥汤……”说完便见一浪打了过来,将两人打入水底。直过了半顿饭功夫,才见他重新露出头,钱满楼笑道:“老子还以为你成了王八,再也不出来了……”宋时飞讪讪一笑,望向二人,手上已空空如也。

那妇人趴在水面,见状惊呼道:“娃娃人呢?”宋时飞露出气急败坏的神情,冲她喊道:“刚才浪大,俺实在是……”又是一个巨浪打来,宋时飞又没入浊浪之中,许久才冒出水面,将身子探出,奋力游到钱满楼身边,目光阴沉,扭头望向远处,并不说话。

那妇人望着浊浪横流,呆了半晌,才默然流泪道:“家园被毁了,俺也不想活了。”说着就欲挣扎跃入水中,钱满楼展臂如猿,将她死死摁在板上,骂道:“你这娘们忒不识好歹,你便要死,也别死在老子面前。”那妇人被他一唬,吓得不敢再言,怔怔望着他,已不敢再哭泣。

三人一时沉默,随浪任意漂流,不知喝了多少口水,早已疲惫不堪。此时水势丝毫不减,钱满楼后背本有伤口,已被水泡的麻木不堪,整个后背几乎失去知觉,不由嚷道:“要再这样泡下去,铁打的汉子怕也扛不住。”

宋时飞神情悲郁,少时叹口气道:“恐怕还是要找高处落脚。”钱满楼默然点头,目光在水面搜索,少时双瞳一缩,似乎看到极恐怖的一幕,骇然大惊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将人间变成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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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登时倒吸口冷气,露出惶恐之色,仿似有灾祸降临一般,少时才颤声道:“俺在中都修陵,也见过不少死人,可这次真教老宋开眼了。”那妇人趴在板上,闻声扭脸望去,忽啊的一声,瞬时惊呆了。

只见前方一片密林,被大水冲的东倒西歪,幸而尚未连根拔起,故有大片枝叶露出里面,湍流至此为之一滞,将水中杂物阻隔在此。更让人惊骇的是,此处更是密密麻麻聚了无数尸体,黑压压一片,望去不下千具之多,肢体扭曲,均作四肢挣扎之状,望来毒楚万端。

钱满楼心道:“如今黄河决口,中原要遭殃了。”顺着水势,冲那树林飘去。少时离的近了,只见众尸身衣衫破烂,**出大片肌肤,都被树枝挂的皮烂露骨,创口被水泡的惨白。那妇人看了几眼,忽露恐怖至极的表情,不觉失声喊道:“这都是俺家人啊……”面上表情变幻,看其状似在哭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少时似乎悲痛至极,难以抑制,忽用手在木板上奋力捶打,表情痛楚至极,宋时飞看了一眼,伸手在他背心一点,那妇人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钱满楼面色苍白道:“都说天作孽,尤可违,我先前尚且相信,可今日经历,教我明白天道至伟,人之微渺,万不能与之相抗。”宋时飞默然良久,叹息一声道:“这场面像刀子一样扎在人心尖上,休说这俏娘子吃不消,便是俺看了这些,也要发狂。”

少时木板一震,忽停了下来,却是被众多尸身阻隔,不再向前漂动。钱满楼放眼望去,入目凄然,四下尸骸遍地,几乎不似人间。不觉催人肝肠,悲心如捣,即便他心肠刚硬之人,此刻也觉心似滴血,不由洒下几滴热泪,叹息无言。

钱、宋二人失神落魄了一会,才抹了眼泪,伸手拨开万千尸首,轻飘飘向一边**去。尚未飘过密林,正飘**间,尸山中忽有手伸出,径直抓在那妇人身上,那妇人本自昏迷,此时一惊而起,如做噩梦般,双手在空中虚抓几下,片刻才稍稍平复,睁开双目,看向汪洋中那人,惊呼道:“守奎你还活着。”

伸手那人却是一十三四的年轻后生,脸色苍白,见他妇人叫出名字,更紧紧攥住那妇人,不顾满脸泥水,嚎啕大哭道:“玉婶子,俺爹俺娘都死了。”那妇人闻言不觉又涌出浊泪,及见他浑身微颤,显是禁不住冰凉河水,忙拉住他双手,哭泣道:“这水里凉,快来婶子边上坐。”宋时飞略一沉吟,抓住那少年,将他推在木板之上。

木板甚小,那少年甫一上板,那妇人一声惊呼,险些被他挤落水中,钱满楼出手扶住她腰身,只觉入手柔软,不自觉用手心抹了一把,旋觉不妥,讪讪将手撤去。那妇人却脸上一红,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一把将那少年抱在怀中,满脸歉意冲宋时飞道:“这是周守奎,是俺村里唯一的外姓孩子,平日总帮俺干活,平日大家都说他是个有福的孩子,俺今日才知这话一点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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