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瀑凌云剑泛着清光,一剑刺破女子的肌肤,却就在这一瞬间,奇变突起。水中的女子竟然凌空跃起,如同一朵在半空中绽放的水仙花,一脚踢向端木凰的手腕,当对方手中的剑被踢得高高飞起时,她同时向着岸边的衣服招了招手,那衣服仿佛活了一般,瞬间自行“跃起”到她手里。
再次落下之时,她已着衣衫、手执长剑冷冷立于地面,锋利的剑尖指向少年,身上的水珠正一滴一滴落在脚下。
月夜。夜色朦胧。
夜风在这片边陲小镇畅快地呼啸着,肆虐天地间。
月色阑珊中,女子抱琴踏月而来。只见暗月之下,一个窈窕的身影,携一把古琴,如同月下的惊鸿仙子。
没有那么多的思虑,现在在女子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要做。屏息凝神,捕捉周围任何一丝丝异动的迹象。
蛰伏已久,却不闻任何异动,此时的她绷紧了神经,黑夜中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那种律动不规则的心跳。
在这里得了名琴之后,兰若凌又在此打听了两天,只知道这镇子已连续发生血案。是否是铁甲铜尸作祟,得再次确认。
迎面而来的风像是鳄鱼粗糙无比的舌头,摩挲着少女的面庞。兰若凌极力忍着,纤瘦的身影紧紧贴着怀里的古琴,十指抚弦,剑拔弩张。
“啊……”
空气中传来一阵细不可闻的呼喊,兰若凌细细辨认,声音来自小镇西北角。
月影下衣袂轻拂,一道身影迅速消失在暗夜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全力施展下的轻身功夫竟如此了得,兰若凌自己都没发现,因为她自己还有一段被尘封的往事。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前方的道路上,空气中腐朽的气息越来越重,兰若凌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味。
一步,两步,三步……越靠近越悸动,兰若凌紧扣琴弦的手已经感受到了自己微微的震颤。指节,泛白。
正前方百米之外,朦胧不清的伏着一件事物,像是一只蛰伏的怪物。
每走一步,兰若凌的心就往下沉了一下。
怕……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在那团事物面前站定。定睛细看之下,兰若凌几乎苦胆水都要吐了出来:面前这团黑乎乎的东西,四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起来,竟然是个人!他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脖子上被洞穿了两个尖锐的洞,头骨已经被拧断了,歪歪扭扭的触地。
兰若凌倒吸了一口冷气,立马提高了警惕。只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这具尸体发出的腐臭气息,和那个铁甲铜尸发出的完全一样!
一想到那具发烂发臭的铁甲铜尸有可能就在附近,兰若凌的心弦和手里的琴弦一样崩得很紧,对于那具刀枪不入的铁甲铜尸,兰若凌不确定用琴剑这种远距离的攻击方法来对付它是否有效。
“嘎嘎——”
初春时节少见的乌鸦,竟在此时发出了啼叫!
“砰砰砰!”
兰若凌手里的琴抑制不住地发出了震动!琴声里的音波扩散开去,惊散了不远处大槐树上的几只寒鸦。
却又是,一阵虚妄,一场虚惊。
就在兰若凌刚刚定下心神,收敛气韵的片刻,背后咫尺之远处一声爆喝如同鬼魅般惊魂袭来!
“嗷~!”
“啊啊啊!”
来不及转身,兰若凌的心早就漏跳了一拍,拿琴的手颤抖着拨了一下,气息不畅的瞬间,后背隐隐作痛。
当她准备以血肉之躯来准备承受这致命一击的时候,却在转身的瞬间错愕不已,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个肩头上挂着两个“南瓜”的异域小伙子,他此时正圈起嘴来学着狼啸,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泛起神气的笑意。
此时此刻,内心受到极大惊吓的兰若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个人打死。
阿史那晟雷见到面前的少女被吓得花容失色,不禁得意不已,似乎为自己恶作剧的心理得到了极大地满足而感到心满意足,嘴里还在不停地学狼嚎叫:“嗷呜嗷呜~嗷呜!”
“你!”
兰若凌气愤至极,忘记了使用武功,却对着眼前这个人就是一记拳头。
不知道为什么,阿史那晟雷竟没有避让,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拳。
兰若凌一呆:“你怎么不避!”
“我喜欢被长得好看的人打!”
“……”
即使内心惊愤交加,兰若凌一时竟不知怎么回应。
阿史那晟雷走近死尸,微微下蹲,停止了他的恶作剧,细细观察那个倒在地上惨死的镇民,目光回到兰若凌身上,不禁皱起了眉头。
兰若凌内心一凛,也靠得很近,结结巴巴:“不是我干的啊……”
“嗯。”
“你到底听见我说什么了吗?我说人不是我杀的。”
阿史那晟雷眼都没抬:“理解。毕竟呢,你是一个被随便吓一下都会面目扭曲的胆小鬼。”
兰若凌:“……”
阿史那晟雷起身,把自己如何来这的原委说了一下,又绕着兰若凌走了一圈:“你说,这镇上不会真的有鬼吧?”
“我哪知道啊,但我还是觉得,和我之前的境遇有关。”
兰若凌简要说了一下自己之前那段恐怖的经历,又诉说了为什么留在这里,只略去了竹林学艺那一段,才明白俩人都是为了那铁甲铜尸而来,瞬间达成了共识。
“我来这是为了自己,你却是为了管闲事。这样看起来,你也算是个有点正义感的人嘛!”
这么一来,兰若凌对这个人的嫌弃顿时减轻了许多。但是一想到片刻之前他的恶作剧,差点没把自己吓个半死,兰若凌就耿耿于怀。这个人,正义而不正经。
然而,就在他们插混打诃的短短时间里,地上的伏尸起了惊人的变化。
最为明显的是它干瘪的手指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深凹陷,但指甲就此长了出来,借着朦胧月色的掩护,那个东西一点一点积蓄力量准备爬起伺机而动。
它一点点移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栗着起身,喷吐着腐烂的气息,朝着背对着它的兰若凌慢慢靠近。
阿史那晟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模糊之中,面对着他站着的兰若凌,那背后总有那么一丝不对劲。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具“死尸”已经行动敏捷起来。
“腾腾腾”
死尸开始奔跑起来!
阿史那晟雷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它一步一步摇晃着朝兰若凌“奔”过来,忍不住大喊:“你背后!”
但是经历过刚刚的“恫吓”,再加上这会儿的逗趣,兰若凌紧绷着的心弦早已放下,丝毫没有捕捉到身后那细微的变化。
见到眼前的人又故技重施,她眉目一扬:“你不要再骗人啦!又想吓唬我?我才不……”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乌黑细长的指甲,已距离她的后背不到一尺。喷吐着腐朽气息的骇人之物,已经探到了她后颈。
“不要!”
就在那具尸体歪斜的脖子上担着脑袋的獠牙快要戳到兰若凌的脖颈儿的一瞬间,阿史那晟雷一把按下了兰若凌的头,随即,尖利的獠牙擦着他手背的油皮划过,留下两道醒目的血痕。
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下,兰若凌受力不均已经倒地,阿史那晟雷扯下身上的两个大铁锤,两只胳膊抡圆了“呼”的一声砸下,将僵尸的脑袋击落在地。
尸变了的尸体即使有了攻击力,但始终是普通的镇民,于是那颗脑袋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出一大段距离后,“砰”地一声落在了地沟里。
可怕的是,那缺了头的半截尸身,竟还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被阿史那晟雷踹了一脚后终于倒地,平息。
兰若凌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一整件事情,摸着触地剧痛的额头,瞅了一眼阿史那晟雷:“你干什么呀!”
“救你呀!”阿史那晟雷回瞅了她一眼,用自以为很酷的姿势收回了大铁锤。
望着地上终于安静不动的尸身,兰若凌呆若木鸡。这……如果被铁甲铜尸咬住,会发生尸变,那么……她不敢想象!
“好啦。瞧这样子,那铁甲铜尸也不是夜夜出来作祟,否则这里早已变成了人间地狱。今夜它已伤了人,应该不会再出来了。依我看,不如先找客栈休息,明日再想办法找线索。”
“如果被它咬中的人会发生尸变,那么尸变又生尸变,岂不是人间变成炼狱!我们得赶快想办法呀!”
一想到那具尸体的目标是自己,兰若凌就感到十足的恐惧。但阿史那晟雷的提议无异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已是子夜,在寒夜中追查半天已然元气大伤。
阿史那晟雷再三确认之后,将无头尸体拖到深沟旁下放,清理完毕,两人一同在消失在夜风中。但他们谁都没有发现,阿史那晟雷右手手背上的两条血痕,正渐渐清晰,狰狞可怖起来。
谁都不知道,铁甲铜尸在外面做了什么,他们的世界,正变得血流成河,两个世界相撞,只能活一个。
瑶山高寒连冰雪,隔断红尘三千丈。
暮春时节,这座与世隔绝的城,却还覆着薄薄的冰雪,除了满树红梅点缀着白雪外,又悄悄绽放出些许嫩黄色来。
晨曦微露,少却了尘世的喧嚣繁华,这里一切都透着淡淡的清幽,偶尔夹杂着间关鸟语,令人舒适。
“端木城主……端木城主!”
然而,晨雾里远远传来的叫喊已经在山间回**,闻声,正在观月台坐禅的素衣清颜的男子,早已施展轻身功夫纵身而来。
端木凰再次见到她的刹那,眼眸里迅速闪过一丝不悦。那个被撵走之人,不仅又回到原地,身旁还有个……异族人?
梅树下,她头发几乎成了鸡窝状,神情紧张。显然,远途跋涉,衣衫褴褛,兰若凌早已狼狈不堪。
“端木……城主……我无心再次打扰,而这次却是关乎生命的大事,请你救救他!”
端木凰顺势瞧去,一身草原装束的外邦人,此时此刻原本应是正常血色的嘴唇,早已泛滥着一片吓人的死黑。他的整个身体支撑在兰若凌身上,软软垂下的右臂尽头,发出一股腐臭刺鼻的臭味。端木凰纵身上前,一把扯开男子的右衫,只见一股黑气顺着手腕血脉顺延而上,像一股若隐若现的黑线,快要到达心脉。
手指起落间,端木凰已连封他十二道大穴,以阻止黑气继续蔓延至心脉。而后居然负手,沉吟不语,似乎是在犹豫着、权衡着什么。
瞥眼的瞬间,端木凰还发现了点什么——重新回到原地的兰若凌,背上负着一把古琴,那层斑驳的旧布下,露出了名琴一角。
飞瀑连珠?这竟是飞瀑连珠琴!那个失落已久的‘琴剑之琴,剑意之琴’!
“哪里来的?”
端木凰伸手指了指她背上的琴,眼中泛起惊讶的神色。
“买来的。”
兰若凌答应过老闲翁,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他,更不会说出那段经历,于是低着头,淡淡回答。
“给我看看。”
显然,对于这样的回答,端木凰并没有满意,虽然知道对方在敷衍塞责,但他依旧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兰若凌解下琴,递给了他。
连云纹、飞瀑纹……这不就是自己昔年有幸见过一面的名琴“飞瀑连珠”吗?那个随着无尘尊者一同消失的琴,自从失了它,红尘城便从此再无真正的琴剑之技。
端木凰怔怔出神的时刻,墨首唐潇也已闻讯赶到。
她看到兰若凌时,眼中竟闪过一丝的不悦,却依旧抛出一个不失礼节的微笑:“你回来了,兰姑娘。”
“唐潇,吩咐几个人将他抬到药室,欲治此毒,我要先去医之馆查阅医书典籍,这毒我从未见过,不能妄论。”沉吟片刻,端木凰还是开口了。
“是,城主。”
“多谢!你真是个好人。”兰若凌见他肯施救,不由地脱口而出。
而端木凰心中一震,苦笑,我算得上是个“好人”么?
他把琴郑重地交到兰若凌手中,略含深意地说了一句:“好好珍惜。”
唐潇召来几名弟子,七手八脚担起了阿史那晟雷,就在这一刹那间,那个来自异域的小伙子怀里,忽然掉出一册细窄狭长的卷帙。
端木凰觉察,眼色一沉,忽然冲着那册卷帙一招手,不知道怎么的,那卷纸在跌落尘埃的刹那,居然像活了一般自行“跃”到他手里。
打开卷帙,上面用番邦特有的狼毫写着:
吾儿晟雷,自阿古勒至中原,寻飞瀑凌云,定族群。
余部见之,当执戈相助,使之路途顺畅无阻。
阿古勒部千骊王承
端木凰看毕,盯着落款处的“千骊王”三个大字,眼里溢满了杀气,那卷纸在他掌心里刹那间化为满天飞舞的白蝴蝶,散在雪地里,被潮湿的雪气溶化。
似乎是毫无征兆地,那个一向沉稳的年轻城主,忽然不顾一切地朝着阿史那晟雷奔去,向重伤的人打出一掌!
这种惊人的变化在一瞬间发出,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来得及惊呼,兰若凌几乎是本能地,手中琴弦一捻,朝着那一袭白衣发出凌厉一击!
突袭自背后而至,似乎是没有预料,也没有防备,端木凰受到了剑气的侵袭,那一掌被他改了方向,拍碎了阿史那晟雷身旁的担架,而他自己,却因承受了那一击而气血翻涌。
端木凰猛提一口气,在转身的一瞬将那一股腥甜压了下去。
“城主!”
唐潇朝伤害他的兰若凌投去敌视的目光,来不及报复,她连忙抢上前去,扶住了端木凰:“你怎么样!没事吧?”
端木凰一摆手,冲着那个伤害了他的人,询问,“你……很在乎这个外族人吗?”
然此时此刻,兰若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的那句话,只好沉默地站在那里,咬唇。
“你带他离开吧!瑶山红尘城,不欢迎也不允许任何外族人染足我城!”
包括唐潇在内,所有人都从未见过这位年轻的城主发过这样的脾气,在瑶山所有人的眼里,他一向风度翩翩,遇事冷静,这次却如此动怒。
担架应声而落,兰若凌飞身上前,护住了那人的头。她抬眼瞧着不远处的白衣男子,仿佛是盯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陌路人。城主端木凰啊!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即便那一个月的相处,他向自己教琴授剑的时光,此时此刻看来,也只不过是观月台边的镜花水月,从来没有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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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他的心中,无论是怎样的感情,都可以用时间去遗忘吧?
“我们走。”
见城主转身离去,其余的人也不敢妄加揣测,连忙跟了回去,唐潇也走了。霎时间,空旷的雪地之剩下两个人,漫天银白之中,两个人一躺一跪,梅花开得正艳,越映得兰若凌脸色煞白,阿史那晟雷脸色乌黑。
才走出几步,端木凰忽然站立了一下,微微一咳嗽,却用宽大的袖袍遮住了自己的脸。身旁的唐潇焦急地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如何,见他这样,却无可奈何。
“我扶你。”
“不用。”
略一停留,端木凰还是向前走去,脚步如同平时一样稳健,似乎是没有受到什么伤,而他的白衣的袖口,却隐隐带了一丝血红。
墨首唐潇愣在当地,默默注视着那个孤寂的背影离去。
回到清风堂,端木凰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洞无比。自己这么做,真的是为了那个人吗?可是,厉雪南的死,不是自己“默许”的吗?为什么此时要将这笔债,统统怪到一个不相干的人头上?就因为他是个外族人吗?为什么!为什么!
衣袖轻挥,端木凰服下了一粒药丸,在药力的作用下,他的眼神越来越模糊,瞳孔被无限放大,当中出现一片洁白无瑕的天地,白衣女子持剑起舞,像是雪地里的精灵。她越舞越快,越舞越快,忽然在最关键的时候一转身,就要离开。恍惚之中,身后十七八岁的少年追上去握住了白衣女子的手:“雪南,不要走……”女子慢慢转身,却是一张空洞木然、没有五官的脸。
“阿南……阿南……那个女孩子,她真的很像你……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想到那时的我们……雪南……为什么我们要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看到屋内的人失去了控制,窗棂外的唐潇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阻止了自己的惊叫。从未见过这个一向能够克制自己的男子,竟流露出如此疯狂而崩溃的一面,没想到,十年一觉,他还是没能将那个人彻底忘却——前任红尘城主厉雪南,那个执剑覆雨翻云的女子,即使他们之间隔着宿仇,他竟然还把她看得那么重,全然不顾当初她联合右将军秋梦鹤破了大龑的耻辱。
端木凰,这么多年,你竟然都是靠着这样的方法来遗忘和折磨自己么!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逝者随风,新仇旧恨,付诸东流。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谁又比谁好些呢!
唐潇默默叹息,却又不忍心就此不管。这个人于她,又何尝不是锥心刺骨呢!
这一晚,墨首唐潇,在清风堂外默默守候了一夜。这一夜,里面那个人始终久久不能平复。天将明,夜的寒冷也似乎变得轻了,瑶山被乳白色的雾围绕着,像是系上了一条丝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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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后,端木凰最终还是出手救了阿史那晟雷。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很意外,除了唐潇。因为只有她知道其中原委,她亲眼看见兰若凌去求端木凰,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外族人,她跪在了那个人面前,求他救人,条件是一生一世,供其差遣,百死莫回。这样的条件,看似是对她的禁锢,实则,在端木凰那里,应该是保护吧?唐潇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嫉妒这个小丫头了。
即使这样,那个来自异域的外族小伙,还是没有得到客人应有的待遇,他被关押在地牢的最底层,除了治伤的时间外,其余时候都用铁链锁住。
岁月无声。
自己的伤势渐渐好转,而阿史那晟雷并不知道是谁就的自己,怎么救的自己。而怀里的信物,印有阿古勒族群的秘密文牒早已不翼而飞。
随便晃动一下手足,却只听见铁链撞击的声音在黑暗的地牢中回**,阿史那晟雷对这个地方充满了不满,发出一声声咆哮。
兰若凌呢?也没有再出现。她去了哪里?
整整十天,习惯了明亮宽阔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生活,被困在地牢里的阿史那晟雷只觉得自己像草原上被圈养的牛羊,这种不自由让他像是过了漫长的十年。
由于兰若凌的应允,于是久久空缺的瑶山红尘城四首之一琴首的位置,便有了人选。
“唐潇姐姐!”
月影西斜,映楸苑外,兰若凌不请自来。
“给我说说他的故事吧。”
虽然对于眼前人的到来大抵有些错愕,唐潇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没有别人,她也不需要控制自己的感情,甚至没有热情招呼兰若凌,只淡淡地道:“你想听什么?”
“端木凰。关于……他以前的故事。”
“你真的要听吗?那可是一段很陈旧的事了。十年前,噢,十年前的你还是个小女孩吧?那段往事,我都快忘记了……”
唐潇叹息间,忽然心念电转:如果将十年前那段往事说给她听,她是不是会就此打消对端木凰的那份感情?毕竟,作为当事人,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的爱恨情仇,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路人。
现在,好不容易没了那个人,却又来新的烦心事。如果……旧事重提,是不是能绝了这丫头的念呢?这一份守护多年的“感情”,如果自己没能得到,也绝不允许被其他人得到!
“既然如此,那我就说给你听便是。”
“嗯。”
兰若凌生怕错过,搬了黑檀椅坐在离唐潇很近的地方,眸子的光都聚焦在对方身上。
于是这一夜,借墨首唐潇之口,将十年前发生的那些武林旧事,恩恩怨怨,又重现了一番。
时光倒溯回十年前。
当日在紫云殿外,飞瀑凌云剑圣光再现,重铸成功,风声早已在外,惹得众多的武林高手齐发,纷纷到大龑皇宫抢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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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殿的羽林卫虽然英勇,但岂是这些江湖高人的对手,十二天鹰忙着护驾,却又被秋梦鹤派的兵和瑶山红尘城的高手牢牢牵制。当是时,厉雪南轻功无敌,飞身跃至高台,抢到了那一把旷古烁今的神剑,而她,也给了那把剑第一滴泪。
“找死!放下剑!”
即使手拿飞瀑凌云剑,厉雪南还是毫无疑问地成为众矢之的。大家对于这把剑的执念不容小觑,宁可立刻去抢即使殒命于此也不放过这种机会。
然,这把剑之于厉雪南,并不仅仅是天下第一神兵那么简单的意义。这是她父亲身为铸剑师后半生的全部心血,也是破坏她美好家庭的一个祸端。她既赋予了它第一滴泪,那么,她也要为它流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
“谁敢上来!”
战到最后,早已敌我不分,不管是羽林军还是武林人士,甚至不乏正派中人,几乎人人想诛之而取剑。
于是,从紫云殿到北宫门前,厉雪南一路奔杀,血流成河,女子的白衣被染成了绯衣。从杀第一个人起,她从未如此狠辣过,甚至连眸子里都透出一股邪魅的戾气。
瑶山红尘城的“飞花无极十二式”,透过飞瀑凌云剑的威力,将挡路的人都纷纷化为齑粉。
原本,武艺高强的她手持飞瀑凌云,可凭一己之力夺路而出。却不知为何,忽然返身,救下了一名身着玄色衣服的少年。就那样的一折一救,等厉雪南再次冲出重围时,已精疲力竭,无力握剑。而那少年,亦不知去向。
奔杀十里,终于摆脱了所有人。
碧水青山环绕中,满身血污的女子披头散发,箕踞而坐。双手牢牢握着飞瀑凌云剑,剑柄的古朴的花纹深陷手掌心的肉里,剑尖朝下,末端稳稳插在泥土中,死死支撑着这具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下的身体。
喘息良久,侧耳倾听,没有了喊杀声。
是啊,飞瀑凌云剑出,所向无敌,得轩辕者得天下。谁还傻到一个人跑上来追着天下第一砍杀呢!
只是,不知为何,厉雪南觉得这剑隐隐透着一股不可驾驭的力量。方才的一路破军而出,她像是失去了自我,完全不受控制,不像是她在操纵剑,倒像是剑在操纵人。
一想到自己竟杀了那么多人,紫云殿前流出的血,都已将脚下的靴染红!那么,自己和那暴君有什么不一样!厉雪南重重叹了一口气。
微风送来远山木叶的清香,**涤了身周的血腥味。
厉雪南眼神呆滞起来,意识模糊了一阵之后,终于摇摇晃晃地来到潺潺流淌的水潭旁边。
除恶务尽。血腥满地。
厉雪南屏息凝神,运起飞瀑凌云剑奋力挥舞,东方,东南,西南,西方,西北,西南,南方,北方,用剑气封锁十方,霎时间百米开外的所有生灵,都被剑气惊得飞起奔走,转瞬间跑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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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疲力竭的她用最后一丝神志再三确认周围安全之后,她除了衣衫,浣洗掉血污后放在岸边的石头上,置身淌在了清澈的水里。一瞬间,仿佛得到了救赎。
溪水能够洗去血腥,却洗不去污秽和罪恶。小时候,听父亲母亲在剑庐旁讲着上古干将莫邪的故事,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身边的双亲就好似干将莫邪夫妇,恩爱有加,从不参与江湖的争斗,那时候,厉乾作为天下第一铸剑师却退隐江湖,对于江湖来说,也是一大憾事。但他总会给女儿讲一些故事,大抵是他年轻时候的事情,说他还有三个结义兄妹,讲完了就摸着乖女儿的头:“小南长大后,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这时候,小小的人儿总是会眨着眼睛似懂非懂:“嗯。南儿会的。”
到如今,这一切,都不再是以前那样。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她的母亲,在这场没来由的斗争中无辜殒命,如今父亲已逝,追随着自己毕生的梦想与挚爱的人,不再有遗恨。可她呢?为何要独留她一人在这荒芜的世间,苦苦守候什么呢!
在水里久久浸泡,连同大脑一起,一直到神志涣散之际,她才挣扎着从水里露出头来。
堪堪游到岸边,却见那个玄色衣服的少年,正举着那把名动天下饱饮人血的飞瀑凌云剑,剑尖透过波光浩渺的水泊,指向自己。一缕杀气涉水而来,少年握剑的手,血水正一滴一滴往下掉,仿佛在清溪之中盛开一朵朵血莲,转瞬即逝。
“你想乘人之危?”
厉雪南僵在水底,不敢妄动。此刻纵横天下的女剑士,竟因为身无片缕而被困于水中。方才下水前那番试剑,已然伤了他,而他却静静蛰伏,委实沉得住气。
少年剑眉一扬:“女魔头!你亡我朝廷,杀我父皇,害我族群,还派人来对我斩草除根!你杀了那么多人,纵使我现在杀了你,也是问心无愧!”
厉雪南冷冷盯着他:“好一个‘问心无愧’。原来你就是端木培那个暴君的后人。唐潇无能,居然没能杀得了你,既然如此,你杀了我吧!”
持剑的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剑尖在微微颤抖中刺到了厉雪南,却在她的檀中穴停下:“武功练到天下第一又有什么用呢?我现在轻轻一剑,还不是要了你的性命!”
看到对方通红的眼和颤抖的手,厉雪南冷冷瞥了一眼:“你今日只是失去了亲人,可我六年前就已没有家了!你父亲端木培为一己私利,令我家破人亡,我今日的报复,只不过是礼尚往来!”
“一己私利?我父皇若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为那些平民百姓不被胡虏铁骑残踏,为何再铸飞瀑凌云!反而是你们这些自称正义的江湖人士,为了争那所谓天下第一的虚名,竟自己动手毁了自己的国!我父皇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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