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脚步踩着松软的黄土,留下一道有点歪斜的脚印。而脚印的旁边总是有一滴水印。
仔细看时才会知道,那不是水印,因为水印不会是红色的。
红色的是血印!
血是从行路人的手腕处流下来的,手腕处有一道伤口,那是被利刃划过之后留下的伤口。
他是空手而行,手中没有利刃,所以,伤他的就是别人了。
不,伤他的人是他自己!
他用自己的刀挑断了自己左手的脉。
他是归海流的第五代传人,他是东瀛第一武士!
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是了。他只是一个赶回去拯救自己妻子的人。他也是一个要死的人!
他会死在谁的手里呢?也是他自己!
他输掉了与郭让的一战,所以他不得不死。
但此刻他还不能死,因为他的妻子还在等他去救。
到了,就要到了。前面就是那家客栈,客栈里有他要找的人,也有他要救的人。
怎么救?他想过很多种办法,包括很多没有尊严的办法,但他决定还是用最直接的办法——杀!
没有人不怕死,九环坞的“笑面财神”孙季通更不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住孙季通,逼迫他放了自己的挚爱。
然后呢?然后他就可以死了。
到了,已经到了。芥川南宥站在了客栈的门外,门是关着的。
外面很安静,安静地听不到里面的声响,这不是一家客栈该有的样子。他知道客栈里,一定伏下了许多头戴紫巾的人。
轻轻推开门,他感觉自己的手竟然有些抖。
他在害怕,他从未如此怕过,即使郭让的剑刺在了他的脖子上时,他都没有害怕。他并不是怕孙季通,也不是怕九环坞的任何一个人,他害怕的是架在他爱妻脖子上的那把刀。
客栈里也是安静的,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这真的不是一家客栈该有的样子!
又走了几步,他终于看到了九环坞的人。但他们并没有设伏,对他也没有任何威胁。
因为那些人是死人!
这时他才闻得到客栈里的血腥味。越走尸体越多,死的尽是头戴紫巾的人。
不对!他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这里一定又出了什么事!他想着。
是谁杀了他们?小岛流芳吗?不可能,他比谁都了解他的妻子,所以他知道,她杀不了这么多的人。
既然不是她,那一定是别人,而且是一个杀人的高手!因为那些人都是被一刀毙命,杀人者出手无比的干脆利落。
他加快了步子冲向二楼的一个房间,那是孙季通喝茶的房间,也是小岛流芳被扣押着的房间。
一掌推开了房门。
孙季通果然还在房间里,不过已经变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死不瞑目的尸体。
但更吸引他注意的还是坐在桌边的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是他并不认识的男人,而女人是他深爱的女人!
女人正在为男人的杯子里添茶。
小岛流芳看到了破门而入的芥川时,一眼的急切。她正要站起身子,却被旁边的男子按住了手腕,于是又坐了回去。她的眼神有急切变成了恐惧,让她恐惧的自然是旁边的那个男人。当看到芥川那只被血染红了的左手时,她的恐惧又加重了。
“你是谁?”芥川问正在品茶的男子道。
“陆铭。”那人回答。
一只渡鸦从窗子外飞了进来,落在了陆铭的肩头。
陆铭,无名教的左神卫陆铭!
“放了我的妻子!”芥川喊道。
“腿在她身上,她随时可以走。”陆铭道。
小岛流芳半信半疑地看着陆铭,慢慢站起身子,一点点离开座位。
陆铭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半点阻拦之意。于是,小岛流芳大步跑向芥川,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的手……”小岛流芳问。
“我输了。”
小岛流芳当然知道输意味着什么,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哭了。
芥川为她拭去眼泪,拉起她的手说:我们走。
可他们走不了。
芥川刚一转身的时候就知道,那个人不会就这么放他们走。那人在喝的茶,是他的妻子亲自泡的茶,茶是好茶,他的妻子也精通茶艺,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会杀掉客栈所有的人而只是为了喝几口小岛流芳泡的茶。
“你们还不能走。”陆铭说道。
“我要走你未必拦得住。”
“你已经废了一只手。”
“可我还有可以持刀的手,”芥川道,“只要我还握得住刀,只要刀还在我手里,走出这家客栈又有何难?”
他是芥川南宥,就算废了一只手,他依然是芥川南宥。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郭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胜得了芥川。只要他还握得住刀,只要刀还在他的手里,归海流依旧是震慑了东瀛的归海流!
可他手里并没有刀。他的刀送给了一个孩子,也是他选中的第六代传人。
但地上有刀,是孙季通的刀。
芥川捡起那把刀的时候,陆铭仍然是安定地坐着。仿佛他并不把那刀放在眼里,也不把持刀的人放在眼里。
陆铭的确不是郭让,他也永远成不了郭让。郭让手里的剑,是侠义的剑,而陆铭手里的剑,是杀人的剑!
所以,陆铭的剑远比郭让的剑更要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