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吊死鬼
奔跑了约一柱香功夫,竟然到了万山园附近。二人额头微微出汗,却不见那女鬼行迹。马五爷停下脚步,伸手止住何进。何进心中焦急,探手取出怀中问兰。高高举起,借着月光,轻声问道:“兰儿,兰儿,她去了哪里?”只见惨淡月光下,问兰闪着微微的碧光,紧蜷兰叶,微微颤动,却不再指示方向。
何进大急,连声询问,突听马五爷道:“兄弟,你快看!”何进顺着马五爷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万山园处,一棵大槐树底下,竟然晃悠悠地挑出一个灯光昏黄的灯笼来。
何进揣起问兰,挚出长刀。只听马五爷轻声道:“兄弟,随我来。”两人各持兵器,缓缓向那灯笼走去。越走直近,只见那灯笼摇晃处似有一个女子身形闪动。马五爷脚下使力,使出八步赶蟾的轻功,大喝一声:“何人在此!”夺魂枪一掠,挥出一道寒光,直向那人影刺去。
何进轻功自然比不过马五爷,心下大急,发力追赶,手中长刀握得更紧。见马五爷出手,恨不能超过马五爷,也不管那人影是否是那女鬼,只恨不能赶上去狠狠一刀,方能出口恶气。
突听一声惊叫,那女子身形倒地,灯笼掉在地上,瞬间熄灭。何进紧赶两步,却听一个女声骂道:“哪里来的惫赖,半夜里不睡觉,打散了老娘的柴禾,想要骇死老娘么?”声音沙哑苍老,竟是个老妇。
何进赶上去,却见一个灰衣老妇爬在地上,身边打翻了一小捆柴禾,散在地上。马五爷问道:“你是谁家妇人,深更半夜不睡觉,却在这里作什么?”何进近身一看,那老妇爬起身来,捡起捆柴的绳索,骂道:“杀千刀的赖货,却问起老娘来。老娘倒要问你两个,大半夜四更天不在被窝里睡觉,跑这万山园里作什么?”以手插腰,一副悍妇作派。
何进待要答话,那老妇接着骂道:“你两个瞎了眼的贼,要偷东西,却是跑错了地方。这里是万山园,只有石头假山,若要金银珠宝,到怡心园里找史公子才对。”何进心头气恼,喝道:“老泼妇住嘴,老子是洛阳府捕头何进,奉命在史府查案。你是何人,在这里作甚?快点速速招来,若再胡搅蛮缠,看老子不把你投到牢里,一日三餐板子伺候!”那老妇见他自报身份,气焰不觉收敛了几分,却依旧嚷道:“啊呀,我道是哪个。原来就是洛阳府的捕头大人。一月来,这府里三天两头杀人,你这班作公的,乌乌泱泱,人来得越来越多,却是个个饭桶。怎不见你们捉到半根贼毛?倒害老娘我每晚不得安歇,越起越早,半夜三更,就要起来劈柴打火,伺候你这班老爷!老娘便是史府厨房里的烧火杂役胡大娘,你待怎样,要捉了老娘坐监么?”
马五爷与何进对视一眼,心道近月来公人们在史府里来来往往,案件未见进展,确是对府内多有讨扰。这老妇所言倒也不虚。何进听她这番说话,脸上发烧,然而心里着急,却也不愿意与她纠缠,问道:“你方才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一个红衣女鬼经过?”话方出口,已觉失言,然而悔之不及。
那胡大娘闻言,仰天打了个哈哈,骂道:“哈哈,老娘活了大半辈子,却没见过什么男鬼女鬼,反倒是你们,确是老娘生平头一回活见鬼!”
何进自知失言,又见她难缠,强忍怒气问道:“老爷着急,话说错了。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模样的人经过?”那胡大娘闻言,眯起眼睛,道:“若是这样说,那倒是有。老娘方在这槐树附近捡柴,确看到一个女子,后面跟着一个小孩子,从这里一闪,往那边去了。老娘本以为眼花,听你这般说,倒确有这么回事。”说着轻轻一挥手。
何进见她挥手,问道:“往哪边去了?”胡大娘手拿着捆柴的绳索又一挥,不耐烦道:“就是那边!”何进看不清楚,急道:“你这老太婆,这般无礼。你好好指,到底往哪边去了?”那胡大娘怒道:“老娘指了两回,你偏看不清楚。你往前来,老娘指给你看!”
何进不疑有他,跨上前来,问道:“到底哪边去了?”与此同时,突听马五爷喝道:“兄弟小心!”只觉眼前一花,那胡大娘手中捆柴的绳索竟已系在自己脖子上,突得身体腾空而起。脖颈间剧痛,呼吸几乎断绝,眼前发黑双腿连蹬,竟是被高高的吊在了槐树之上。
马五爷观察那胡大娘,见她叫何进上前,心中大觉不妥,方才发声叫何进小心。却狙不及防,眨眼功夫,竟不知那胡大娘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瞬间竟将何进吊在槐树枝上。
马五爷大急,挺起夺魂枪,一招“直取黄龙”刺向胡大娘。胡大娘哈哈大笑,身如鬼魅,平行移动,马五爷竟一枪刺空。马五爷尚不及反应,却见那胡大娘突得闪在马五爷眼前,弯下腰来,对着自己,嘴巴一张,竟吐出一条尺长的舌头,两眼翻白,鼓掌大笑道:“哈哈哈,找个好替身,早死早投胎!”原来她竟是个吊死鬼。
马五爷惧极,然而何进尚在槐树上挣扎,他又哪顾得了许多。壮起胆子大吼一声,连续三枪刺出。那吊死鬼身形飘忽,每一枪均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正得意间,突得一阵密如暴珠的声响,一阵密集的银光正打在那吊死鬼的身上,直将她打了个跟头。
原来马五爷急怒之间拼命施为,连出三枪攻击,又趁其猝不及防之下,使出成名暗器“漫天花雨”,全数打在那吊死鬼身上。趁她跌倒之际,纵身而起,一挥夺魂枪,将那绳索刺断,何进扑嗵一声,掉在地上。
漫天花雨霸道无双,依以往马五爷经验,若是凡人,中得了此等暗器,只怕不死也残。然而今日面对的却非平常武林中人。漫天花雨是否还有往日威力,已经不能以常理判断。因此,为了保险起见,马五爷顾不得何进,怕那吊死鬼再度来袭,挺直夺魂枪,迎向那吊死鬼。却见那吊死鬼颤微微地站将起来,惨淡的月下,一张脸上长舌吐出,青狞丑恶。翻个白眼,转过身形,如星丸跳掷,身形飘忽地向着万山园中遁去。一边听她厉声叫道:“你这个鸟人,坏人好事,定不得好死!”语声嘶哑恶毒,令人不寒而栗。
马五爷见她逃走,慌忙转身俯下,解开缠在何进脖劲上的绳索,只闻到那绳索一股腐臭气息,中人欲呕。心下大急,叫道:“何兄弟,何兄弟,你怎样了?”只见何进两眼翻白,待解了强索,长出一口气息。马五爷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九)良人冢
何进咳了两声,悠悠醒来。见自己躺在马五爷怀里,忙欲挣起却两脚发软,又跌在地上。口中问道:“五爷,那个,那老妇哪里去了?”只见马五爷满脸关切之色,道:“兄弟莫惊,那吊死鬼中了马某的满天花雨,往万山园里逃了。兄弟,你不要紧吧?”何进面色苍白摇摇头,听得马五爷说出吊死鬼三字,二人竟相对无语。
月色惨淡,冷风萧萧,二人不觉打个冷战。本来在孔雀楼中时,二人眼见同袍惨遭杀戮,激起义愤,凭着满腔热血原想与那女鬼和小鬼拼个你死我活。本以为这两鬼便是杀人元凶,却万万想不到中途又遇到一个吊死鬼胡大娘。惊骇之余,心中不由得想到:这史府偌大的地方,会不会还有许多不曾见过的恶鬼隐藏?念及此处,不觉又惊又怕,竟茫然不知所措。
二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心中回想:先是孔雀楼中红衣小鬼诱二人走出房门,再有那红衣女鬼设赌局杀了李峰与何九,却又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逼着二人在现场亲眼目睹。更万万料不到的是万山园旁却又遇到一个吊死鬼寻找替身。再往下去,难道还会遇到什么样的鬼怪么?
还有,孔雀楼中那女鬼为什么放过二人,只杀了何九与李峰?是谁,又是使了什么手段,逼着二人从头至尾,观看女鬼杀人惨状呢?而这吊死鬼却好象知道自己二人要从此经过,便故意等在万山园旁寻找替身。这一系列看似荒诞而又邪恶的安排,到底是什么目的?
这偌大的园苑中,到底还有多少恶鬼?这桩案子,还是人力能破得了的么?想及此处,二人只觉如坠冰窟。这一系列诡异残忍的事情纷至沓来,简直匪夷所思到了极点。二人仿佛眼睁睁看到一张灰濛濛的大网,扑天盖地地缓缓降临,而身处其中的自己,却全然无力反抗。
马五爷虽久历公门,何进也是后起之秀,缉凶破案本是家常便饭,然而面对厉鬼,却是平生第一回。区区微薄人力,又怎能力抗鬼神?方才在孔雀楼中的沸腾热血,仿佛一瞬间都冷却了,不由得心生怯意。
良久,马五爷叹道:“何兄弟,你趁现在赶紧出史府,到衙门里传递消息。让知府大人封了这史府,出榜悬赏,寻高人再来破案吧。”何进闻言一惊,急问道:“五爷,那你呢?”马五爷咬咬牙,道:“马某职责所在,去万山园一探。若是有缘,再来与兄弟相见。”何进听他说出“若是有缘”四字,心下大急,深知他已经抱定必死之心。而他孤身犯险,生还机会极为渺茫,其所谓再见,只不过宽慰自己的话罢了。二人相处时间虽短,但何进早已对马五爷生出敬佩之心,一把抓住马五爷袖口,道:“五爷且慢,这府里鬼怪作祟,岂是人力可能挡的。你我二人要离开便一起离开,要走便一道走。五爷在孔雀楼里所说的话,全不算了么?”
马五爷知他心意,心下感动,道:“兄弟,马某在公门中忝居高位,职责所在,绝不可一走了之。然而若你我二人同遇不测,这里的消息又怎生传递出去?那今夜一番凶险,李峰,何九两位班头的性命,岂非付诸东流。兄弟你前程大好,还是回去报信吧。”
何进听他话虽有理,但自他在孔雀楼里说过“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之言,便知他真实的意图却是为了独担责任而保全自己,急道:“五爷,你我同历风险,明知这园中乃是恶鬼横行,五爷你武功再高,又怎能力抗神鬼,五爷,难道你就不怕么?”
马五爷闻言一怔,突得挺起胸膛,正色道:“怕有何用?怕了,这园里的魑魅魍魉便能一扫而空视而不见么?先贤有云,义之所趋,虽百万人吾往矣。马某自入公门之日,便立誓惩奸罚恶,纵身死魂灭,也此衷不改。”何进闻言心头一震,却见马五爷咬牙道:“马某也知道人力确是难抗鬼神,不过那鬼若是害了我,马某也即由人变成鬼了。”何进闻言一呆,不知他所说何意。只见马五爷突然对自己微微一笑,朗声道:“届时既然大家都是鬼了,那马某这个鬼便与那些鬼斗上一斗,又有谁怕谁来?”此语说完,不觉豪气顿生。
何进听言,突得心头一热,抗声道:“五爷,你肯折节下交,称在下一声兄弟。那么,人世间哪有兄弟遇险,不同舟共济的道理?”
不待马五爷说话,又道:“在下也是公门中人,在下也同样有惩奸锄恶之心。五爷既然去得,何进虽然身份低微,武功不济,却自认也去得!”马五爷正待说话,何进洒开大步向前,边走边道:“五爷说的好,虽百万人吾往矣。五爷在孔雀楼里给何进交代的事情,何进铭记在心,遵命便是。五爷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何进都不会忘记。”
马五爷心情激**,知何进所言其实是告诉自己,他会遵从安排,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保全自己外出传信。然而此际要让他离开,却是万万不能了。
马五爷深知多说无益,紧跨几步,横执夺魂枪,将何进挡在身后。何进亦不作争执,手持长刀亦步亦趋跟随前行。寒风萧萧,月光黯淡,二人一番对话后竟然豪气冲天,方才心中的恐惧之情,一扫而空。当下洒开大步,直向万山园而去。
所谓万山园,乃是史府太爷在时,仿天下名山在此中堆砌陈列,形成的一个园苑。其中所谓五岳名山一一赫然在列,西岳华山与中岳嵩山相距不过百数十步,实为画虎类犬,焚琴煮鹤的暴发户所为。然而其工程浩大,足见史府富甲天下之名。
二人跨入万山园中,在假山中穿行。夜色深沉却也不知道走过的是什么名山,只见穿过两座假山,眼前出现一条通直的甬道。前方百十步处一道石壁阻挡住去路。隐隐绰绰仿佛刻着几个大字,极目望去,却看不清楚。
二人以为前无去路,正等回首,突见那石壁两侧,闪出两个女子身影,挑着两盏白色的灯笼。而灯笼上写着大大的黑色字体:“良人冢”。
马五爷与何进见状吃了一惊,心道“冢”乃是指坟墓,良人冢,却是何意?然而二人抱定必死之心,却也不畏惧,对视一眼,马五爷横着夺魂枪,将何进挡在身后,大踏步而来。
正在此时,突听一个悠长的声音唤道:“客人来了。请两位贵客随使女前来相见。”
(十)良人
那声音温婉,夜空中不知其所在,却传来宛在耳边,仿佛居家女主招呼客人一般。二人环顾四周,尽是假山石峦,哪有人踪,心下暗暗纳罕。再见远处两个提灯女子,灯光氤氲,依稀身着一身淡青,渺渺娉婷,一左一右,立在石壁两侧前静候。
二人对视一眼,却见对方眼中均是毅然坚定之色,随洒开大步,直向前来。待走得近了,方见那石壁上题着四个大字“千峰竞秀”,笔力沉雄,想是出自名家手笔。然而惨淡的月光之下,银钩铁划,却似有一股狰狞嘲弄之意,扑面而来。
那两个女子见二人走得近了,微微躬身一礼,随后转身提着灯笼却向右方隐没。二人急赶上前来,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条小道。两个女子在前提灯而行,一左一右,步履从容,意似引导。二人连番历险,事已至此,知道多想无益,跟着两个女子随后而来。约走了两三百步,只见小道已尽,前方出现一片空地。不及细看,只见那两个女子一左一右,双双一闪而没。
二人一惊,脚步加快。却见前方隐约出现一座小亭,亭中停着一件物什,方方正正却看不清楚。正惊异间,突得亭前约数十步距离处,冉冉燃起一盏灯来。灯光辉映处,却是一座石桌,桌上置着些杯盘,竟似欲要待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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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二人走到灯光前,只见那石桌中央幽幽燃着一盏纱灯,灯下四周放着两副杯箸,四碟小菜。二人对视一眼,心道:看来对方竟是早有准备的了。
再抬眼看那小亭,却原来亭中停着的,竟然是孤零零的一座小轿。突得轿上的小窗光影冉冉,燃起灯来,与此同时窗口映出一个束着宫髻的女子侧身影像。二人环顾四周,但见假山树影,隐隐绰绰看不清楚,却似隐着许多人影。
二人手持兵器,不知所措,却听那轿中女子道:“两位贵客来访,聊备薄酒小菜,先请坐无妨。”语声温婉和缓,悦耳已极。二人听她话语,一瞬间仿佛身处名府高宅,女主人雍容仪态,气质高华,令人如沐春风。然而回到眼前,却寒夜风凄,月光惨淡。孔雀楼中血腥屠场,万山园前吊死鬼狰狞模样,历历在目,令人不寒而栗。两相对比,此情此景,真让人恍然梦中,不知今昔何夕。
马五爷朗声问道:“敢问此间主人何方人士,如何称呼,为何在这寒夜里,凶案频发的史府之中在此等候我等二人,却又是有何用意?”
却听那女子闻言道:“说话的便是五省捕王马英汉马五爷么?”马五爷道:“正是。”那女子又道:“那么,伴在马五爷身后的便是洛阳府名捕何进何大人了?”何进抱拳道:“不敢。还请主人家自明身份,免生误会。”二人见她对自己身份了若指掌,心中警惕,口中答话却紧握兵器,运功戒备。
那女子闻言道:“二位大人请恕无理。就小女子想来,五爷方才问询,只怕尚离二位心中疑问远甚。还请两位大人先行落座,容小女子一一道来。”二人听她此言,心中一动,就其言语表现,似乎并无恶意,何进趁空取出问兰,却见碧光莹莹,六片兰叶舒展,毫无异状。二人心中大宽却又觉纳罕,对视一眼,双双落座。
却听那女子道:“上酒。”话音方落,不远处一个青衣女子,端着酒具,款款前来。走得近来,只见那女子面容清丽,神情恬淡,然而目光涣散呆板,殊无灵动之气。
那青衣女子置下两只酒杯,斟酒方毕,突得马五爷手如闪电,一个金丝缠腕,紧紧握住那女子脉门。金丝缠腕乃大擒拿手中最厉害的招数,马五爷历来用以擒拿凶徒最为常用。今夜连番遇险,更不知眼前女子到底是善是恶,是人是鬼,不觉使出十成功力,原以为对方会有反抗甚至反制,却不料一招成擒,大出意外。
脉门乃人身体紧要处,武林中人若被人制住则瞬间失去反抗之力。马五爷猝不及防以此杀手对待一个女子,实是因这史府中邪恶诡异,凶险到了极处。
不料那女子竟然不痛不呼,毫不挣扎,似乎一无所觉。马五爷惊异之中,突觉掌中女子手腕冰冷,几无脉动,再看她脸孔清丽,在月光下泛着一层清光,而依旧恬淡如昔,竟无一丝恐惧害怕甚至痛楚之色。更可惊的是眼光依旧痴痴直视,宛若透过马五爷的身体,遥遥地看向远方。就仿佛经马五爷十成功力紧紧握住的是别人的手腕,与自己连一丝关联也没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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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五爷大惊失色,突觉自己十成功力之下,那女子腕骨似乎已经断裂。心中一动,手中力道,不觉减了几分。
何进哪知马五爷心中惊疑,见状暴起,“呛”得挚出长刀,双手紧握,护在马五爷身前,环视四周戒备。
却听轿中女子勃然大怒道:“两位大人其心何忍,太无理了!”
马五爷见得手中女子情状,再听轿中女子怒喝,不由得心头沮丧,松开了女子手腕,颓然坐下。何进见状惊疑至极,只见马五爷神情沮丧,怅然若失。不由得如坠五里云雾,不明白何以马五爷突然松开了那个女子,却又为何如此沮丧。难道竟然怕了轿中女子的喝斥么?
只见那青衣女子仍保持着被马五爷握住的模样,却手掌低垂,手腕竟似断了一般。然而却不痛不呼,仿佛方才一幕完全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马五爷松开手后,她即转身款款离去。
那轿中女子见马五爷松开了青衣女子,怒道:“小女子对两位贵客以礼相待,两位怎忍心伤了我的姐妹?”
何进不知如何应答,回头看着马五爷。却见马五爷神情复杂,不答反问道:“在下只想知道,说话的女子,你是人还是鬼?”何进心头狂跳,手中长刀握得更紧,联想到方才斟酒女子诡异模样,心中寒意陡生:这下糟了,听五爷话,象是落到鬼窝里了。
那女子闻言,仿佛消了怒气,缓缓道:“小女子不是人,却也不是鬼。只是这座良人冢的主人。”何进听得她说不是人,不觉头脑一昏。再听她说不是鬼,却又不禁心头一松。然而听及良人冢三字,心中又是一紧:是呵,良人冢,这却又是什么诡异所在?
马五爷道:“还请主人赐教,良人冢,却又是何意?”那女子闻言道:“良人冢,便是良人的坟冢。若是人世间容不下的好人,可怜之人,这里便是最好的归宿。”听她语中之意,仿佛这冢中之人,均是人世间的可怜善良之辈,不容于世,无处栖身却都聚在此处。
然而此处自称为冢,自然是坟墓之意。那女主人说自己不是人,那么显然这里的其他人,自然也不是人了。何进闻得此言,惊骇莫名。马五爷面露苦笑,却也无法答言。这史府前有厉鬼,现又出现这样一个诡异莫名的良人冢,真不知史府凶案之后,隐藏了多少秘密。然而又不觉慨叹,这人世间到底怎么了,难道真有这么多可怜无助之人,栖身于这样一个良人冢中么。
只听那良人冢主人接道:“二位可知方才被五爷所伤的小玉,却是什么样的来历?”二人闻言,心道原来方才那女子唤作小玉。想及良人冢三字,知道她已经不是活人。再念及她清丽温婉,却被马五爷握断了手臂。然而那般恬淡表情,柔弱模样,不嗔不怒,不痛不呼,只觉又是诡异,又是可怜,心中竟觉酸楚,百味杂陈,一时难以表述。马五爷强打精神,道:“愿闻其详,请主人不吝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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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小玉
那良人冢主人悠然道:“小玉本姓何,乃是河间人士,诗书传家。父母与一许姓人家指腹为婚。那许姓也是书香门第。待得小玉长成,便嫁入许家。”二人静静地听她说话,不再发问。只觉风冷夜寒,桌上灯光摇曳,女子语声款款,娓娓道来,如梦如幻。
那良人冢主人道:“小玉入门之时,许父已故。家中唯有许母与许公子二人。小玉入门之后,勤俭持家,侍奉婆母,通宵达旦不辞劳苦,供许公子读书。”听到这里,二人眼前浮现出小玉那空洞的眼睛,那眼神仿佛遥远空寂,始终在向着远方了望,却又似有无穷的疑问与困惑,不觉心中一惨。
只听那良人冢主人接道:“一家人初时虽然贫苦,却也其乐融融。唯一的遗憾,便是成婚三年,尚无子嗣。然而三年之后,岁逢大考,许公子应试竟然一举功成,得中了举人。”二人闻言均想:中了举人,自然是好事。可这小玉却又怎成了这番模样,难道那许公子,竟是忘情负义之人么?
良人冢主人接道:“因其时官无缺额,故许公子依旧回乡待诏。然而有如许功名,家中生活自然大为不同。”按本朝律令,得中举人时,吏部若有缺额自然递补。若无,则先回乡等吏部有缺额时再诏入官。然而有了功名待官,在乡里自然生活大大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