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这里有个妖怪!”
“大家快来看啊!这里有妖怪!”
“打他!打死他!”
“别让他跑了,快抓住他!”
“烧死他!”
……
“我不是妖怪!”高跃大喊一声,从恶梦中惊醒。
已不知有多少次,他一身冷汗,从这样的梦中惊醒。可是醒来的他却更加痛苦,因为他梦到的一切,都是现实,是他以前亲身经历的现实。
清泠的月光静静地照在他的面庞上,令他看上去显得分外的恐怖。
他整个右半边脸完全焦黑一片,眉毛早没了,残存的皮肉凹凸不平地挤在一起。右眼尚存,可是因为眼皮严重受损,使得他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凶戾。
他的确像个妖怪。
十岁那年家里的一场大火,使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使他永远失去了父母。
他的噩梦就此开始了。
家园很快被人霸占,他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没有人可怜他,更没有人收留他,倒是有很多人说他是妖怪,只因他那张被大火毁坏的脸。
他们嘲笑他,奚落他,大人们见了他就皱着眉赶他走,孩子们则用小石子掷他的脸。
更有镇上那几个泼皮,为了讨女孩子欢心,竟把他捉了去,让他给那些女孩子当马骑,稍有不从,就是一顿毒打。还有一次,有个泼皮竟一时兴起,逼他吃牛粪让人看!
那天他拼命地反抗,也不知挨了多少打,就是不从。他要让那泼皮明白,他虽然小,虽然丑,但是还有起码的自尊。
可是,他的力量太弱小了,他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怎么能对付得了那个横行霸道的无赖?
最后,他被死死抓住,脸朝下按进了牛粪堆中。
他忘不了那涌入嘴中的牛粪的苦涩腥臭,忘不了泼皮得意洋洋的大笑和女孩们吃吃的娇笑,更忘不了心中那深深的屈辱。
他逃了,逃离那些人,逃离他曾经的家园,逃进了深山老林。
“宁可被山里的野兽吃掉,也不能再受那些人的凌辱!”当时的他这么想。
如今,八年过去了,他所遭受的一切,终于到了洗雪的时候!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位于山涧里的幽秘的山洞。刚逃进山林的那些日子里,他食野果,喝泉水,白天像野狗一样四处游**,晚上则如飞鸟一般栖息在枝头,直到一年后他找到这个山洞,这个理想的家。
可他发现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找到这个山洞的人,因为他一钻进这个幽洞,就看到了一具骷髅。
骷髅很完整,倚靠着石壁,微张着嘴,静静地坐在那里。比较奇怪的是,这个骷髅的腰部那几节脊柱骨,竟是乌黑色的。
洞中一块略为平整的青石上,还放着两样物件。一把刀,紫檀木的刀鞘,白银吞口,大概由于岁月久远的缘故,窄而薄的刀身已锈迹斑斑,但依然闪着淡淡的寒光;一个缝制精美的牛皮袋,上面绣着盛开的**,袋口用牛筋紧紧绑着。解开牛筋,便能看到袋中有一个精美的薄绢制成的卷轴。
高跃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年打开卷轴时,心中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他看见了一副副栩栩如生的画,画的是一个持刀者,姿势千奇百怪,在那里舞刀。有时还有对手,或持刀剑棍棒,或持鞭斧钩叉,与那持刀者对打,相比之下,似是持剑者最多。每副画下方,都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
薄绢背面,还写着几行大字,竟似用手指沾着鲜血写成:
“余自幼苦练刀法,数十载寒暑不辍,自诩已窥上乘武学之门径。本以为凭此便可纵横天下,威震四海。孰料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余屡遭奸人暗算,潦倒一生。近日又误中小人奸计,身中剧毒,命不久矣。时至今日,余方恍然大悟,所谓刀法,其实百无一用,世间最厉害的武功,无有甚于歹毒之人心者!此刀谱乃吾一生心血,本欲毁之,然终于心不忍。望有缘人得此刀谱,习吾绝技,杀尽天下之人,以泄吾心头之恨!”
紫褐色的字迹显得颇为潦草,看起来颇有一种诡异恐怖之感。
从此那刀和卷轴便成了高跃最宝贵的东西,因为他隐隐觉得,这两样东西能助他完成最大的心愿:
复仇。
整整七年了,七年来每天至少六个时辰的苦练,他已将那刀谱上的大部分招数练得滚瓜烂熟,并且到了昨日他终于确信,自己终于练成了刀谱上的那最后几记奇招!
是时候了。
高跃从草堆中拿出那牛皮袋,取出卷轴,再次细细读了一遍背面那段血红的字迹,然后走到那骷髅面前,双膝跪下,道:
“骷髅前辈,我不知道您生前是否受了跟我一样的委屈,但我跟你的看法一样,世上之人没几个好东西!我已基本将您的绝世刀法练成,今日便要下山完成您的心愿,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我打算从我最想杀的人开始杀起,相信前辈您也会同意我的做法。不过,恐怕我如何努力,也杀不尽那世上的坏人,我只有尽力而为了,前辈您见谅!”
说完这番话,高跃拿起刀,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走出山洞,向山下走去!
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那把我当马骑,逼我吃牛粪的泼皮陈二!
星光暗淡,弯弯的上弦月挂在天边,不时被乌云挡在后面。
夜风吹过,林海发出阵阵涛声,听起来有些萧瑟。猫头鹰的叫声,更为这暗夜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高跃不紧不慢地走在林中,他的眸子在夜色中闪闪发着光,他的心情竟有些激动。
他赤着脚,长发用草根扎着,身上裹着层兽皮,腰间捆着根野牛筋,配上他那张恐怖的脸,他看上去活脱脱就像一个来自地府的幽灵。
但是他的头发却弄得很干净,捆扎得也很整齐,显然时常打理过。那兽皮来自两年前经过一场激烈搏斗后被他杀死的一头棕熊,也洗得很干净。
没人知道,他以前是个很爱美的孩子。
八年来,他头一次走在这条不能称其为路的路上,路的尽头,是他曾经的家园。
那里,现在有很多他要杀的人。
树丛逐渐稀疏,脚下的路已变为平坦的山路,远处已隐隐现出灯火。
高跃停下脚步,凝视那灯火片刻,往事一幕幕再次出现在他心头。
“妖怪!打他!”
“好丑的妖怪!哈哈!”
……
怒火渐渐在他心中燃起,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从今天起,当年那个备受凌辱的孩子,将以一个完全不同的面貌出现在那里!从今天起,当年那些欺负你的人,将会时常从噩梦中惊醒!
陈二的家在镇子西边,高跃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目的地。他猫一般跃上房顶,正想窥探一下房里有什么人,便听到一阵女人的浪笑。
老远就见到一男一女,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而来。
女子脂粉抹得很厚,尚有三分姿色,着装却粗俗之极;男子,却不是那泼皮陈二是谁?
高跃想不明白,为什么像陈二这样的无赖,总能讨得女人的欢心。莫非这世上,当真是处处都有苍蝇逐臭!
他冷冷看了两人片刻,轻轻一纵身,便落入院中。
两人听到有动静,仔细一看,不由吓得同时大叫一声。
院中已多了一个高大魁梧,身着兽皮,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站在那里,冷如刀锋的目光正凶狠地看着他们。
“妈呀,妖怪!”那女人惊呼一声,登时背过气去。
陈二胆子好歹大一些,战噤噤问道:“你,是人是鬼?”
“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高跃冷冷道。
陈二仔细端详片刻,忽似想起来什么,大声道:“是你!你,你居然还活着?!”
“不错。”
“你,你想怎样?”
“要你的命。”
“你找死!”陈二竟然又有了胆量,上前挥拳就打。
尽管对方看上去很强壮,也很吓人,但是发现对方就是自己从前肆意欺负的高跃,陈二心里轻松了许多。
高跃冷冷地看着扑上来的陈二,突然觉得很可笑。
他轻轻一挥手,一巴掌不偏不倚地扇在陈二脸上。
于是陈二便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姿势优美而舒展,他甚至还能看见自己的几颗牙齿正在前方同他一起飞舞。
他整整飞出两丈以外才重重落地,然后便杀猪般嚎叫起来。
高跃缓缓走上前去,道:“我问你,当初你逼我吃牛粪时,有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别,别杀我!”陈二惊恐地看着高跃手中的刀,他终于明白眼前的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他欺凌的柔弱小孩了。
“回答我。”高跃越走越近,突然愕然地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