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陈二连滚带爬地扑进旁边的牛棚,捧起一堆牛粪,张口大嚼起来!
“高大侠,小的错了,当年小的年幼无知,冒犯了大侠!现在小的加倍偿还给您,只求大侠您饶小的一条狗命!”
满嘴牛粪的陈二边吃牛粪便忙着求饶,大概由于吃得过猛,他很快又开始剧烈地呕吐。
高跃看着眼前的陈二,他终于明白泼皮之所以能成为泼皮,的确是有他的独到之处。
他突然觉得很乏味,很无趣。
默然片刻,他的手肘突然像断了的琴弦般猛地一弹,一道寒光如划破暗夜的银蛇般从他的刀鞘中飞出,转瞬即逝。
陈二只觉得面颊一凉,似有热乎乎的**流下,然后耳边便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再次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高跃看也不再看陈二一眼,他缓缓离开,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
高跃大步流星,心里说不出的舒畅。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但还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有一种恻隐之心,饶了那泼皮一命。
“今天,权做演练吧!”他心道。
等到高跃回到自己藏身的山洞,已是拂晓时分。他先向那骷髅郑重地一拜,道:“骷髅前辈,在下今天一时手软,一个人也没杀,令前辈失望了。话说回来,杀了那个泼皮,只会脏了您的刀。不过,前辈请您放心,对明天要杀的这个人,我绝对不会手软。您等着瞧好了!”
他走进洞内,躺在茅草堆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把玩起来。
这玉佩他自小就戴在身上,是他父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整整八年了,八年来每一天,他都会想起他的父母。若不是那场无情的大火,他现在一定还和以前一样,同父母一起过着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日子。
他的父亲是个斯文儒雅的大夫,读过很多书;而母亲,他一直认为他的母亲是世上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子。
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拿着小竹管吹泡泡给他玩,每当他兴奋地追逐那些飞舞的泡泡时,爹娘总是和他一样,发出开心的笑声。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很顽皮,弄得身上总是脏脏的。于是每天母亲都要烧一盆热乎乎的清水,给他洗小手、搓小脚,假装嗔怪他调皮的同时,还笑着亲他小脚一下,夸他长得真可爱。
很小他就能识很多字,能读不少书,父亲总是夸他很聪明。他甚至很清楚地记得,三岁时当他竟破天荒地背出父亲教他的一首诗时,他的双亲像小孩子一样,高兴得鼓掌跳起来的情景。
爹娘总是说,要送他去私塾,好好做功课,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那时候他很小,懵懵懂懂不知道什么叫光宗耀祖,可是依然能感觉出双亲对他的殷切期望。
总之,那时候他就像生活在蜜罐里一样。
但是他更忘不了的是,那个悲惨的夜晚,他那挚爱的双亲,身上燃着火,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出熊熊燃烧的草屋后,他的家轰然倒下的情景。
想到这里,一张张厌恶、轻蔑、嘲弄、嬉笑的脸又浮现在高跃脑海里。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如此欺负我?你们跟我,难道真的有所不同吗?”
“你们知不知道,我曾经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是父母亲的骄傲,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啊!”
“爹,娘,你们要是还活着,看到孩儿现在这个样子,你们该有多伤心呀。”想到这里,泪水已噙满了高跃的双眼。
一切都因为有个混蛋,觊觎高跃家里那几亩良田,买通官府,暗中纵火害死了他的父母亲,然后装做没事人一样,借机霸占了他的家园!
若不是一起要饭的二狗有一次饿极了摸进那人家里、躲在床底下想伺机偷点食吃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这个可怕的秘密,高跃还一直蒙在鼓里。
难怪那天晚上,火突然就四面着了起来,门外和窗外火势更大,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若不是他那平素一向柔弱的父母亲在关键时刻,赶在房子倒塌之前,拼死用双手刨开一个小洞,将他掷出墙外的话,那个坏人的恶行就彻底得逞了。
是时候了,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那个害死我爹娘,霸占我家园的地主李守财!比之陈二,高跃尤恨这李守财十倍,之所以让他多活一天,就是想让这个恶人尝尝在惶恐中等待末日的滋味!
……
月黑,风高,依然是个萧瑟的夜晚。
已经两更天了,李财主依然没有睡意。
整整一天他都很不安,因为听到了一个消息。
“记得以前那个高跃吗?就是人不人鬼不鬼那个,他还活着!”
“他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身本事,昨晚把那泼皮陈二一口牙都打飞了,还割掉他一只耳朵!”
“真的?”
“千真万确!陈二亲口说的。他现在还在家躺着呢!唉,瞧那陈二平时飞扬跋扈的,这回可栽大了。”
“我看,那个小妖怪这次来,是要报复以前那些欺负他的人!现在镇上很多人,都人心惶惶呢!”
听到这个消息,李财主虽然表面镇定,并同其他与此无关的人一样,幸灾乐祸地说了一些风凉话,但是他的心里却忐忑极了。
对于当年自己放的那把火,他本来已经心安理得地把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当类似这样的事情做得很多的时候,就习惯成自然了,以至于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完全没有良心的人。可是当他听说那个差点被烧死的孩子,奇迹般地活着回来了,并开始报复他的仇家的时候,他第一次为他当年做的那些事情感到有点不安。
好在他经过紧张的回忆,确信当初那件事做得绝对天衣无缝,绝对不会走漏风声,他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但他还是不放心,他召集了所有的护院家丁,嘱咐他们这几天要严加防范。饶是如此,他依然睡不着。莫非做了亏心事,真有鬼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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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烦躁地叹了口气,爬起身来,踱进院中,再次巡视一番,看看门锁好了没,家丁们是否都在岗位上。
一切正常,他稍稍安心,又向卧房踱去。
“看来,真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他心想。
然后他就发出一声惊叫!
他的卧房门口,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着装奇异、面容恐怖、宛如幽灵般的人!
是高跃!那个被他害死了亲生父母的孩子!
“来人那!快来人那!”李守财的呼救声因过度恐惧已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狂嚎,听起来就像一只上了屠宰场的公猪。
一阵嘈杂声响起,家丁们手持明晃晃的兵刃,从四处赶来,见了高跃,壮着胆呼喝几声,一齐扑了上来。
高跃静静地站在那里,冷冷地瞅着冲上来的人,他已经从这些平时如狼似虎的奴才们眼里,看出了虚怯和恐惧。
他身形微微一动,躲开左侧劈来的钢刀,右手轻轻一捏,便擒住来人持刀的手,同时左肘“倏”地一击。
清脆刺耳的骨头断裂声响起,那个家丁鲜血狂喷,飞身倒地,顷刻丧命。
那家丁的刀此时已到了高跃手里,他反握刀柄,随手一掷。
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起,伴随着一声惨叫,那刀直接洞穿了另一个家丁的胸膛!
他,高跃,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凌、四处逃命的小孩了,他已是一个能够赤手空拳驱散群狼、搏杀野熊的猛士!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家丁们逃命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转眼间院内只剩下李财主和高跃两人。
“别,别杀我!”李财主的口气跟昨夜的陈二一模一样,他的裤裆转眼间已经湿透。
“当初你害死我爹娘时,有没有想过有今天?”高跃缓缓问道。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李财主拼命挥着手,“我是被迫的,是被迫的!是平南王世子授意我害死你爹娘的!”
“平南王?世子?”高跃有些意外。
“不错,千真万确!只因世子看上了你娘的姿色,想调戏你娘,遭到你娘亲的严词斥责。世子恼羞成怒,就叫我带人烧了你家,条件是把你家的田送给我。他贵为公卿,他的话我不敢不从啊!”李守财哭喊道。
“你,你撒谎!”
“若有半句谎言,愿遭天打五雷轰!世子大人生性风流,他看上的女人从没有敢不从的,只有你娘除外!官府衙门其实也知道此事,碍于王爷的面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我一个草民,哪里敢干杀人放火的事。”李守财的脸因恐怖而扭曲着,“大侠,饶了我吧,只要你饶了我,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高跃的身体因为愤怒已开始颤抖,蓦地他的手一抖,他的刀也愤怒地出鞘!
淡淡的寒光一闪,“噗咻”一声,李守财的首级便在飞溅的鲜血中高高飞起,脸上的表情依然那么惊恐,那么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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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人了!”角落里突然响起一声女人凄厉的惊呼,声音传得好远,四周人家的灯火随即一盏盏地熄灭,街头的气氛登时变得诡秘而肃杀。
高跃的身体依然在颤抖,他已出离愤怒。今天李守财告诉他的秘密,令他悲愤、震惊,并且感到深深的无助。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爹,娘,你们只不过是草根百姓,你们那么老实,那么善良,怎么会得罪王爷的公子这样的大人物?老天不公平啊,不公平!他们都是高高在上,有权有势的人,你们竟然会得罪他们,你们知不知道,招惹了他们,你们的冤屈要想昭雪,难比登天啊!
无论如何,孩儿即便身单力寡,也要跟他们讨个说法!你们不能这么白白死去,孩儿跟他们拼了!那王府即便是龙潭虎穴,孩儿也要闯一闯。我要把他们杀光!全部杀光!
高跃仰天长啸,啸声在那漆黑的夜里,听起来格外凄厉和恐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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