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无月接过随意翻翻,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各类本草属性,往后还有各类奇珍异宝的记载,其后还有内容,一时难以全尽,可谓囊尽天下诸物了。
“这是这些年来我自己记录的,可供堪查的东西很多!”
“既然是你自己记录的,你直接告诉我里面有没有可以治愈我爹爹病的不就行了。”
韩少夫一时语顿,不知作何回答,嗫嚅敷衍道,“你自己去好好看!”
宋无月是看着这些字就头痛的,但为了爹爹的病,她不断给自己催眠,“下一条就是了……”,愣是坚持了下来。终于,她在一个旮旯处发现了一条,“芩风玉决,生于八卦之中心,春荣秋枯,时序荐更,八卦之易尽,而其不减不生,不变不动,千秋往来如斯,”世界上的一切无时无刻不是在变化着,而这玉决竟能永远不变!“辄曰主宰,万物望其生息。”这是不是有点夸张了?“故能易生死,孳血肉,长髓骨,愈百伤,解千病。日之东落,月在昼生是也。”宋无月眼前一亮,不正是那个下一条嘛!她急忙往下去看,“其身拳大,通透泛青荧,于青玉峰之巅,玉海之中,长生不变。”
几字看尽,宋无月身上的血液沸腾起来,拿着书几步跑到了韩少夫身边,“师傅,这个是真的吗?”
韩少夫正擎着一条毒蛇把弄着,他偏过首去睨了一眼宋无月指着的地方,神情可奈捉摸,道,“试过了才知道。”
“那我们去寻那玉决试试!”
“我很忙!”
“那我自己去寻!”
“你不能出去!”
宋无月撅着嘴不作声,心里想,我可不是你养着毒蛇,我想去哪就去哪!接着,韩少夫又道,“那玉决可是一件宝物啊,先时在建文帝手中,后来乾清宫大火,建文升遐而去,玉决据说是被一个太监携了去,流落江湖不知所踪,当今皇上一直在寻着呢!所幸他马上就要寻到了!”
宋无月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当今武林盟主梅长行寻到了此物。当下正派了他的大弟子欧阳如是等一干人护送至福建府长乐县要进献给郑和郑大人。”
“那玉决现在在他们身上了?”宋无月心内雀跃至极,那可比上青玉峰简单多了。
韩少夫答应一声,“嗯”。
宋无月喜洋洋地跑开了,当下就制定了夺取玉决的计划,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计划便是假作喜欢欧阳如是,将他死缠乱打,趁机偷走玉决!她还得意地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子佩师哥,可是却是被斥责了一顿。然而,她是越挫越勇的,更何况治愈爹爹病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只是不知道还需要多久,宋无月听着这歌,黯然就要落下泪来,忽听得一个孟浪之声劈耳而入,“这个小娘子不错啊”,说话间,那人已腆着大肚子,摇摇度度至了宋无月眼前。只见他肥头大耳,身着纨绮,举止儇渎,身后稀稀拉拉跟了一大群劲装束甲,服剑臂刃的女从,亦都是倨傲贽慢脸色。可见是一方土豪了。斯时,那人到了女瞽者身前,绕着她细细瞧了一圈,道,“彼有西子王蔷之美,竟是穿得这般朴素,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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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瞽者此时并没有停止演唱,仍旧莺啭雁鸣,仿若无人般面无表情立在那里,寒淡如孤星冷月。
那肥头大耳也不在意,招呼手下,“来,把她带回去!”
女瞽者迅速后退,到了墙壁上,似乎寻到了依靠一般。然而那些束甲女仆也到了她跟前,两下就拉扯起来。店内诸人都没有作声的,或是摇头叹惋,或是微有愠色,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紧紧盯着台上形景。只见那拉扯越来越剧烈,这一叱,那一喝,娇喘声声紧,忽然“呛啷”一声,女瞽者趁着不注意拔出了一位女从腰间的佩剑。她迅捷驾到了自己脖子上,厉道,“若要我顺从你们,除非我死了!”
肥头大耳道,“何必这么想不开呢?跟了我们是享福去,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女瞽者“哼”了一声,道,“鬻色求荣,贱作枕席,不敢苟同!”
“这么有骨气啊,那也由不得你了”,说着,肥头大耳一挥手,又上前几位女从帮忙。
女瞽者听到了脚步声,慌忙退后,将剑乱挥起来,“你们别过来!”
众人有所忌惮,便停住了。肥头大耳道,“抓住她啊,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弱女子?”
便有女从拔出了剑去挡瞽者的剑,“嗙嗙”几声,眼见马上就要将其挑下。女瞽者急速退后,一个曲臂剑又驾到了脖子上,歗道,“娘,宛卿对不起你,汝怀胎十月,将卿生下,箪食菽水,将卿抚育成人,及汝身遐去而尚未报一发之恩,如今,亦不能保全遗留之生身,陈于街衢乱肆,死于下作**手。宛卿愧对于你。早知如此,何如不生!免却母亲那许多痛苦!”说着,越来越激昂,而语末声歇,一剑就要破喉而去,宋无月一个飞身截下,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瞽者以为是那肥头大耳的人,急忙蹲下身去摸剑。若此时不死,被他们捉了去,以后将会是生不如死。
宋无月忙将她扶起,道“姑娘,别慌!本女侠生平最好打抱不平,这样作威作福,为害乡里的小喽罗我不知惩治了多少!今日正愁个没练手的呢!”其实宋无月心里没底,毕竟他们人多,自己也从没好好练过功,不然早就出手了。此时也只能靠提高声音说大话吓吓他们了。
然而,肥头大耳丝毫没受她的影响,巧取豪夺,蛮横欺压之事做惯了的人,心就格外膨胀,早已无法无天了,还能在意这样几句话!他道,“一个多管闲事的,看你长得还可以,就一并拿下吧!”于是,众女从一起动起手来,店内之人赶紧鱼贯而出,免受意外。
宋无月有点慌了,但无数剑锋已至眼前,只能一招一式接去。只见这几位女从,你来我往,时而蜻蜓点水,时而燕子穿花,时而双燕挑寒,时而众燕闹春,几柄宝剑在灯下寒光闪闪,与宋无月僵持了许久。然而,终究寡不敌众,宋无月渐渐没了力气,好几时都差点被她们的剑挑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宋无月开始想主意,“慢着!”她急速后退将剑当前一横,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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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女从住手,肥头大耳道,“怎么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去说!”
宋无月道,“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你要放了这姑娘!”
“那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他这么决绝,宋无月一时语噎,脑袋急速飞转,“好吧,想你家大业大随了去也是福祚荣华不尽的,只是这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一个讲三公五鼎的,总得有媒有娉的吧,不能让我这姐姐像做贼似的嫁过去啊!”
肥头大耳沉吟思索,没有这个先例啊,当下道,“现在我做媒做娉,马上来轿子将这小娘子抬去!”
“不行,你这也太草率了!这样吧,我们呢,就住在不远处的璟仁医馆里,你明日请了媒婆来取生辰八字,我们再择良辰吉日下娉定亲。上顺天意,下遂诸心,岂不是好?若是因为你这般鲁莽,犯了那方禁忌,招至什么魑魅魍魉天灾人祸的,那不是两下不得安宁?”
人处穷困落寞之时,执手相交,肝膈相照,而一旦至了富贵权衡之际,其立心做事,就是与前相违了,时时防人算计他,刻刻恐怕自己掉下来。这肥头大耳正值当下,听了宋无月之言,惊得不行,忙道,“那小娘子就好生等着,我这就回去置办!”随后竟领了女从,就走了。
可笑这样的人不少,坏事做尽,竟也时时茹斋礼佛,妄想上天保佑。难道所谓佛法就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形式么?
酒之于世也,大哉!礼天地、事鬼神、射乡之饮、鹿鸣之歌、宾主百拜、左右秩秩。上至搢绅,下逮闾里,诗人墨客,渔父樵夫,无一可以缺此。话说这酒巷,最是三教九流的渊薮,其中自然不泛妩月教中人,加之这肥头大耳如此矜炫招摇,喝喝嚣声,引了不少人看热闹。所以早在宋无月出手之前,就有一个妩月教的教徒寻了热闹,看见了她。此时那教徒已回禀了沈东都,引了他们前来。沈东都沈严,是妩月教中专管东边教务的大司,与宋无月极是相熟,这些日子正是他领了一干人寻找宋无月。可这段时间宋无月不是在扶藜谷中,就是在璟仁医馆中养伤,谅他沈严有再大本事也寻不到一个不出门的人。当下,他听了禀报急急赶来,正见宋无月与这干人打得如火如荼,心下不禁笑了,“月儿的武功还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嘛”。于是,袖手站了那人群外,只静静地当作一场好戏来看着。见了宋无月又是耍小聪明将那肥头大耳骗走了,心下乐得不行,“月儿真是太坏了!”他一边走进酒肆,一边大声道。
宋无月在肥头大耳走了之后是一阵后怕,当下又担心他一时想明白了又折回来,于是赶紧扶了女瞽者要离开。却听见了自己相熟之声,心下诸多事项倏忽间抛到了九霄云外。的确,有了沈伯伯在,还用担心这许多嘛!她兴奋地跑向沈严,道“沈伯伯,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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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严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这么坏呢?”
宋无月撅起嘴,道,“我才不坏呢!是他们坏,他们欺负一个弱女子!”独自一人在外飘零几天,才知道沈严的好,当下宋无月不禁撒起娇来。
沈严笑呵呵地,“好好,月儿是一个惩强除恶的小女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刚才怎么被他们打败了?”
宋无月没想到他连这个也看到了,话锋一转,“还说呢,你看到了也不出来帮我?”不知自己当时有多害怕!
“谁让你不好好练功的,不练功还出来乱跑,乱跑还爱瞎出头!”终究是大人,十句话里定要教训你一句!
宋无月听着就头痛,踱过步去,沈严跟上去,道,“你速速跟我回去,像你这样在外面太危险了!”
宋无月一听这话,急了,道,“我不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
“我……”若让他知道自己是为了玉决不更道是胡闹嘛,他就老是居高临下把自己当小孩看,岂知自己是在干一件大正经事呢!她一时想到了欧阳如是,便道,“我朋友被人抓了,我得救他!”
沈严问道,“什么朋友?”
宋无月便将在璟仁医馆诸事一一说了。沈严一听,想起了玉娇龙当初随意聊起的只言片语,正是说的他们要与桃花坞大弟子欧阳如是好好对付一场呢,当下料定这黑衣人不过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人了。
宋无月道,“江湖侠义之道不能弃,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沈严见她振衣弹袍,煞有其样,笑道,“好好,那沈伯伯就帮你把你的朋友救出来,可是救出来之后你就要听沈伯伯的话,跟沈伯伯回去。”
宋无月敷衍道,“行,正好我也想子佩师哥了!子佩师哥在家还好吗?”……他们在这边相谈甚欢,竟就忘了女瞽者的所在。而女瞽者也知趣,料他们久别相逢,正是情深意浓之时,不好打扰,掩下感激之言不说,便自走了。
再回到此时,沈严是答应了宋无月救出欧阳如是的,而这屋子是他们妩月教的聚会点,大小事务但凡一声竹令都会来此商议。所以便领了她来到此处碰碰运气,没成想还正在此处。自己先是使了缩骨功溜了进来,想看看玉娇龙等到底是想干嘛,原来是为了玉决。斯时,他只道宋无月还不知道玉决,不能在她面前提起玉决二字,所以掩下不说。只道,“大小姐驾到,还不快快觐见!”
李惟仁等人抱拳,“大小姐!”
宋无月没理会,看见欧阳如是趴在地上,急急走过去扶起。道,“快把他们放了!”见了他们被自己妩月教的人整成这样,宋无月心里满满的歉意。
李惟仁听了没有反应,其手下诸人亦不敢有所行动,只默默望着脸色。一片熬人静寂之后,沈严厉道,“李惟仁,你没听见大小姐的吩咐吗?”自己偷偷违反教规不说,竟还敢当面忤逆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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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李惟仁无奈道,“去将他们解开。”毕竟还是妩月教大司南,当身处这些江湖武人中的时候,这个身份尤其落在心头。而当离开这些人,回到那高门阀阅里的时候,这个身份就是可有可无了。正如当初自己决定接下这笔生意而没想到会有这一出,自己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这边云头僧见机不妙了,偷偷循着墙边,溜了出去。李惟仁等人中有看见的,但也没作声,知桃花坞中人被放了是定饶不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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