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三声,月移西厢。
一醉楼的大门早已关闭,一条黑色人影越过墙头,矫捷地滑入楼内。
窗帘无风自动,熟睡中的屈镜如睁开眼,静等了一会儿,起身坐在床沿,用内力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喝口茶吧。”
默立在门外的人进屋的同时,屈镜如已亮了灯火。
“尊主。”
见到来人,屈镜如微吃了一惊,沉静道:“你一个人?”
白日亓蓁逝川提起晚上的行动,是他与亓蓁一起,现在只来了他却不见亓蓁。
“是。”荆凡道。
屈镜如笑道:“那你要说的事想必是不想让亓蓁知道。”
“是。”荆凡回道。
屈镜如向来喜欢爽快之人,对这名小辈也听说不少,与他交谈也不甚欢喜,且不论今晚他要说的是何事,他哈哈笑了两声,请荆凡入座,“请坐,老夫愿闻其详。”
荆凡从怀中掏出画像,打开,盯着屈镜如问道:“尊主可认识此人。”
画卷打开的一瞬,屈镜如眼里的震惊无法隐藏,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反问荆凡:“这画像哪儿来的?”似乎勾起了某段回忆,屈镜如的语气再也做不到沉稳,又或许是夜晚容易让人回归本真,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
荆凡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屈镜如,略有些迟疑道:“造酒房密室。”
“一醉楼?”
“是。”
“蓁儿也发现了这幅画?”
“是。”
失态只是顷刻间,屈镜如很快恢复常态,沉声道:“你想问什么?”
荆凡将画卷完全展开,摊在桌上,指着最后落款,“此画可是尊主所绘?”
那落款上,提的正是‘屈镜如’三个字,字迹,与屈镜如的一模一样。
屈镜如顿了一顿,想起了什么,几不可闻地叹道:“若我说不是,你相信么?”
“信。”荆凡毫不迟疑。
屈镜如笑了,补充道:“这画虽不是我所画,可这画中女子却是我的一位旧识。”
见荆凡没有意外,也知他早就猜到,于是便道:“关于这个女子的事,我不想多说。”
荆凡起身拱手道:“打扰了,告辞。”
“等等。”屈镜如叫住他。
荆凡问:“尊主还有事。”
屈镜如也起身,拍着他的肩膀,沉思半响,最后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一个是谢他能直接来问他这件事,证明荆凡信任他这个尊主,才会如此坦诚相待;另一个是谢他瞒着亓蓁,单独来问他这件事,相信他对亓蓁刻意掩饰了落款一事;最后一个是谢他没有多问什么,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去想这件事。
最后,屈镜如道:“无论这件事与我有何渊源,我屈镜如绝不会做有违侠义公道之事。”
“嗯。”荆凡点头。
不需要言语,两人心照不宣。
对荆凡没直接回金家宅院的事,亓蓁没想太多,荆凡一向话不多,行径奇怪也就不奇怪。或许他身上有太多不为别人探知的东西,一个人的承担,她再熟悉不过。
回到别院,院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已至后半夜,打更的也没了声,在冬日夜晚,尤显空寂。
早已习惯这种安静,亓蓁自嘲地笑笑,她竟会想到有人在别院等她回来。
踏进台阶的一瞬间,她眼睛一抬,顿住脚步。
不对……这样的安静不是寻常,而是有人刻意制造的安静。阿炎是项绫罗的护卫,按理应在门口看守,因冬日天寒,项绫罗不忍心她一人半夜守在外面,就命她睡在内室外面,这个亓蓁知道,可……总觉哪里不对劲。
没有危险靠近,或许,是近日的事太多,需要好好休息一次。
站在门口等了会儿,亓蓁推开房门。
一个大大的红色身影突然从天而降,大叫道:“蓁儿,遥扣芳辰!”
突如其来的人和声音让她猛地后退两步,并下意识地出手,正好落入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人的怀中,亓蓁左臂一曲,正要攻击,却听耳边声音温和响起:“生辰吉乐。”
熟悉的声音让她戒备放松。
生辰?亓蓁一阵茫然。
紧接着屋内烛火全亮起来,项绫罗与阿炎从房门跑出来,项绫罗埋怨地对亓蓁道:“蓁姐姐,你怎么回自己房间里去啊?”
这话问的倒奇,她不回自己房间难道还要回别人房间?
阿炎赶紧解释,“蓁姑娘,是这样的,我家小姐与古越公子打赌,你回来之后会先进哪个房间。我家小姐说,别院气氛这么安静,蓁小姐一定会担心小姐先去小姐房间的,而古越公子则持相反的意见,认为蓁小姐肯定回自己房间,所以刚刚我家小姐才会说那样的话。”
这么无聊的赌也只有古越和项绫罗两个人想得出来,亓蓁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蓁儿,你在我脸上使的这是什么呀,脸都没知觉了。”红衣男子从亓蓁房内走出,不是古越是谁,只见他双手捂着右脸颊,双目含泪,眼神委屈极了。
亓蓁使的松针暗器上涂了麻粉,她想起来自己刚才后退时发了三枚松针,便迟疑道:
“麻粉。”
“麻粉!”古越惊叫,行走江湖多年,他岂会不知麻粉是什么,那东西沾了哪里哪里就会失去知觉,且动弹不得,他说自己的脸颊怎么做个表情都很难,说句话都透着风。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脸颊此刻一定很僵硬,难看极了,让他今后如何见人?
“嘿嘿……”尽管项绫罗失了比赛,但看到古越这样狼狈,比赢了比赛还要开心。
虽不喜欢古越这样轻浮之人,他今日却是好心为自己庆生,亓蓁抱歉地拿出一粒紫色药丸扔给他,道:“这是解药。”
古越接过药丸,还未开心过来,只听亓蓁又道:“解药一盏茶之后才有效。”
“啊……”古越哭丧着脸,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儿。
“你们是如何得知我的生辰?”亓蓁问。
众人都未说话,却都齐齐看向她背后的逝川。
逝川对转过脸的亓蓁很无辜地说道:“我是无意中听见你自己说的,不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