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轻扬,香风婉转,雨击风裹,戾气生寒。
男子锐利深邃的寒眸闪过一丝错愕,空中缚香迎鼻,浸入肺腑,见那水蓝色灵蝶正裹着邪魅的戾气朝自己直直袭来,丝毫不为所动。
缚香幻蝶,在他眼中,不过一二。
周身邪气冰冷,必定非修仙之人,若是果真发难于她,月初旬岂能在寻到师父前白白等死?凝了全力,违了道义偷袭,不过是念着趁他分神之际争取了一丝时辰试图脱身而已。
但月初旬却是失了料算。
玄色青袍男子止了脚步,定定的立在那里,透着雨幕,修长的指捻了玉笛在身前,骨节泛着苍白,刀刻般的五官微微颤动,眸中揉着碎冰的寒意紧紧的锁着她,悲恸而哀绝,眸底跳跃盈动,似喜悦浮掠。
悲喜交集,男子思绪浮动,周身微微白芒早已消失,瞬时已湿了衣裳,亦不能阻拦灵蝶戾气。
月初旬心下一怔,思绪流转间已是半伸了手臂欲要挽了灵蝶回袖,却是已来不及。
灵蝶夹裹着风雨直直刺穿了他右侧肩肋,霎时殷红的鲜血渗透玄色青袍,和着雨水,一滴一滴的滴落至那翠绿盈盈的玉笛上。
“你……你为何不躲开……为何不出手……”月初旬一脸惊异的回望着他,眸底裹满戒备。
挥指间,他便能化去那灵蝶戾气,可他却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一尊石像般,屹立,孤独,寂寞。
男子不语,仍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瞧,轻帕拂面,他也只能望到她的一双眼眸,浅淡澄若秋水。
“茝儿……”
他的声音仍是清冷凌厉的,但却似夹了一分颤抖,犹如秋叶瑟瑟。
“茝儿。”他又冷冷唤了一声。
月初旬微松口气,突地轻叹一声:竟是错认了人。
方才那呜咽袅袅悲戚凄凉的笛音,便是在伤怀故人吧……见到相似眉眼的人,一时忘情,竟被她拙劣偷袭误伤了去。
月初旬听他言语冰冷,却浸着几分殇恸,不仅起了悲悯之心,又瞧他刚被灵蝶戾气所伤之处兀自血渍流淌,又愧疚起来,这便从怀中取了一枚紫菩凝冰丹递将过去,歉然道:“请阁下见谅,方才是小女子鲁莽了。”
他却并未接紫菩凝冰丹,突的上前一步,狠狠嵌住了月初旬手腕,锐利如刀割:“茝儿!你竟忍心躲了我五年!”
丹药应声而落,滑入污泥,手腕似被利刃割破了般,疼痛难忍。
月初旬复又萌生一丝慌乱,窒息,面前男子犹如毒蛇,冰冷冷的从手腕处一直游弋至她心底,竟使她心魂猛地一个哆嗦。
这种陌生而排斥的感觉突袭而来,毫无预兆,狠狠击碎了她以往淡然,不安之下,月初旬另一手凌空劈去。
男子并未躲闪,生生受了她一掌,皱了一皱眉,却也松开了手。
月初旬急急后退数步,敛了眼底的慌乱和不安,淡淡道:“阁下错认了人。”
她话音刚落,忽的一阵劲风扫过,月初旬只觉面颊一阵凉意,那轻帕已扬扬而飞,随着男子长袖挥舞的余势,迎着风雨翻滚而上。
月初旬有些恼怒,扬了脸,直直的望着他,言语透着几分讥诮:“阁下如此莽撞无礼,想必茝儿姑娘还要再躲你五年。”
这句话似是刺痛了某些暗藏的情愫,男子一双锐利的眸底明灭不定,剑眉紧锁,脸上隐隐现了一丝痛苦之意,沉吟了许久,终于低了声音,喃喃道:“你……她……”
“我不是你的茝儿,我可以走了?”
能使一个男子生生念了五年的女子,又不知有几许闭月几许羞花的倾城之貌,她这一副寝陋容颜,当真是冷冷灭了他的期许。
月初旬瞧他眉眼倨傲冰冷,透着邪气,强压了心中一丝愠怒和恼羞,不待对方有所反应,一个纵跃已消失在雨意蒙蒙中。
玉笥山下一片荒芜,笼罩在风雨之下,摇曳不安,不多时,雨意更甚,敲打在凌乱的岩石上,清脆作响,如弦断离丝,一声哀唳一声愁。
男子望着月初旬的身影淡入云烟中,这才用内力止了伤,轻轻按了一按手中灵动不安的七星玉笛,垂下眉眼,叹了一叹,道:“小七,你也认为她即是她,是不是?”
玉笛在他掌中竟颤抖着发出一声微弱的嘶吼,悬于一端的青色流苏随之起舞,似是回应着他的询问。
可是,她……终究不是她。
那一袭白衣女子抬首间,淡淡的凝眸,浅浅的笑意,与他心中深藏的女子相似的眉眼轻易的唤醒了他暗埋的记忆,可是,无礼掀了她面上白纱,细瞧了去,寝陋容颜,讥讽唇角,和清绝立世的茝儿又有何相似之处?
即使是那眉眼,竟是又有七分不同。
茝儿,茝儿的眸中笑意盈盈,直达眸底,而那女子浅淡的笑意下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寒霜。
一线相似,却又是另一幅面孔。
若果真是她,怎会眸中毫无恨意?即使她眼底闪着不安,却依然言语凌厉,“阁下如此莽撞无礼,想必茝儿姑娘还要再躲你五年。”
五年,哪还有五年可以让他等?
若是孤寂一世能换她片刻芳华,他情愿世世孤独终老。
他只是呆了半晌,沉吟道:“小七,她早已不在了。”
只因,那个被唤作茝儿的女子,早已死在他手,魂魄无存。
雨声呜咽,如泣如诉,似在追忆往昔,徒留遗恨。
月初旬直觉安全之后,方才停下,心中暗自懊恼,那方缚面轻帕,正是与水沉烟义结金兰时水沉烟所赠的那一缀着妃色流苏瓷青湖色手帕,若是如此遗失,日后如何面对沉烟妹妹?
她心有不安,在雨雾中徘徊了许久,直至近酉时时,天色渐暗,依然没见着那手帕的影子,却远远瞧见一旗帜在疾风冷雨中猎猎摇摆,似要撕碎了这云烟寂寞。
月初旬从石缝中拈了一嫩芽,幻为白纱拂面,踏着岩中**的白骨,缓缓朝那旗帜走去,心中对那谷城的占卜先生又多了一分崇敬之意。
却亦多了一份沉重:占卜先生屡窥天机,怎可糊涂至算错了渡行云并非她师父之事?
渡老头,你一定要撑着,究竟对旬儿隐瞒了何事,须一一道来才是!
这般寻思,早已步至酒肆前,却见酒肆却是用四面岩石围成,只留了一人间距宽的门廊,用布帘遮着风雨。
那布帘极其单薄,远远的便能听到屋内人的喧嚣,清风盈来,布帘却是纹丝不动。
月初旬刚到门外,早已有一个满面姜黄的伙计掀了布帘,懒懒的拉着腔调:“客观,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