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似洗,光华如练,正悬于中天,浮光掠影下,血色迷漫正当时。
月初旬一惊,怔怔道:“云伤,你又作弄于我?”
一动不动。
血腥扑鼻。
月初旬意识苏醒,奔倒在地,踉跄虚浮,一把拽了云伤衣袖,不住摇晃,体内似有撕扯纠葛,犹如洪水困兽。
云伤被她摇晃转醒,极力抿了唇笑:“傻阿初,莫要再哭,此后我便去了,还有谁可为你拭泪?”说着,笨拙的伸长了手臂轻轻摩擦着右脸疤痕处。
却是盈了满手湿,泪水滚滚而落,一路肆虐不止。
这泪流的……莫名其妙。
脸颊触手处,冰冷若寒铁,竟是无先前一丝暖意。未及细思,月初旬不顾泪湿素衣,一脸迷茫,怔怔道:“我还欠你恩情未还,怎可便去了……”
云伤又笑,轻咳一声,再也压抑不得,一股鲜红从唇角溢出,凄迷一室。
眼见云伤双眸渐闭,月初旬慌乱中把尽生灵力皆渡予他,却唯见一身素衣渐染红霞,只好用指腹一下一下的为他揩去唇角不断溢出的血,岂料云伤似是嗅到什么,“嚯”地睁圆了眼眸,痴痴的盯着她满手猩红瞧了半晌,突地探头便朝月初旬手指咬去。
月初旬一愣,右侧疤痕处突地一阵刺痛,窗外滚滚响雷击破穹苍,瞬时地动山摇,青瓦红墙顷刻化为一地碎屑,激**飞扬。
入眼处,天地一幕,哀鸿遍野,赤地千里,苍茫阑干尽折,独留孑影。
双手空空如也,竟是连云伤半丝气息也捕捉不到。
果真摆脱掉他了么?
却又为何心急如焚?
气血翻涌,眸底赤红,煞气直逼星月光华。
绝望之际,脚下一软,似是跌入一个暗黑旋涡,突听半空有人浅笑:“阿初,你怎地竟是学会了贪杯?”
抬眸细瞧了去,却是一双如画美目,衣袂翩然白若冰雪,不染丝毫纤尘,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指正扳了她的肩。
窗外明月高悬,正值中天。
云伤见她神色戚惶,泪水盈盈,知她尚在梦魇之中,长袖一挥,青灯摇曳,满室澄亮,用衣袖为她拭干眼泪,把她额前湿发捋至耳后,不敢做声丝毫,生怕魂魄无依,飘散而去。
鼻息漾着微涩酒香,月初旬愣了半晌,突地抓了他手,触着他掌心,便是无限暖意,并无方才梦魇中那般丝毫寒意。
她怔怔道:“你……你回来了。”
说完,竟是一惊,眼眸倏忽恢复清明,何以会和梦中道着一模一样的话语?
但见云伤无恙,月初旬面色激动,泪珠未干,神色已是欢喜非常,眉眼之间,关念无限。
云伤一怔,继而也欢喜起来。
她一向无所畏惧,淡若秋水,自与她相识以来,何曾见过她如此模样?
月初旬敛了神色,借故朝指上细瞧了一番,却并无丝毫齿痕,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不过是涩寒梦魇一场尔。
翌日,巧遇红衣,却见她脸色亦是苍白无泽,形容憔悴,目光黯淡,全无往日妩媚神采。
月初旬讶然:“红衣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红衣本已步过她身侧,闻言扭转头将她望住,生生盯着她瞧,眸底竟是散着几分憎恶厌烦,冷冷哼了一声,疾步而去。直至走出月初旬错愕的凝视,红衣才狠狠咬一咬编贝白齿,暗暗低骂一声,花坛处恰有一胖一瘦两个栈仙阁伙计一手端了茶盏,切切耳语。
只听胖伙计道:“西苑那间房定有古怪,昨夜我明明见到火红映天,以为起了大火,刚要大喊,火光倏忽间又没了,奇了怪了。”
瘦伙计列列身子,一语双关,讥笑起来:“哎哟哟,我可是要离你远点,这牛皮若是吹爆了可别殃及到无辜。”
若是平日,胖伙计定要捉弄他一番,此刻却没了心情,只斜眼看他:“哼,瘦猴子,我若说昨夜那一室火红透着邪魅妖气,你可敢与老哥我一同探个究竟?”
“真有这等蹊跷,喜闻乐见的很,走走走。”
两人推搡着向西苑走去,刚走出数步,空中忽有两抹流光摇曳着飞向二人,直没头顶,两个伙计身子一僵,驻了脚步,彼此瞪了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
瘦伙计突地跺了脚:“哎哟哟,这茶盏可是要送去东苑,咱们怎地朝西苑走了去。”
二人折返了身子朝东苑走去,胖伙计回头望了几眼西苑,挠挠头,小声嘀咕:“瘦猴子,老哥好像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哎哟哟,老哥您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左右不过是背着胖嫂藏了几文私房钱。”
红衣一手收了决,望着两个伙计身影渐远,狠狠跺一跺脚,“嗖”的幻为一道红光冲天而去。
昨夜。
银月芳华灼灼,那个神明般的男子血溅素衣,唇角猩红,染若梅花映新雪。
轻风暖送微微,青丝不见,华发飘零苍苍,褶皱尽毁玉颜。
眼眸淡漠,言语冷冷:一切皆与他人无关。
为他,红衣渡灵力,割肉取血,心底半是疼惜半是欢喜,以为这便与他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直至相携返回栈仙阁,望着西苑室内煞气弥漫,瞧见月初旬眼中火红如刺血,跌入冰窟的一颗狐心竟是有了恼意:“一切都是因了这个怪物。”
“她不是怪物。”云伤长袖一拂将她隔在门外。
此时,红衣越是细思,越是恼怒,方才若不是怕那两个伙计散布流言连累了云伤,她何苦用摄魂术取了两人一段记忆。
红色光影在云海穿梭,闪着几丝颤悠与不甘,抑或三分愤慨两分担忧,再也顾不得平日里一贯维护出来的娇媚柔弱之美,横冲直撞呼啦啦带倒了三两踩着浮云悠闲踱步的灵兽妖兽,不多时,身后已是黑压压一片灵兽攻击风声,妖兽折辱谩骂声。
红衣一恼,头也不回,一掌劈去,妖兽四散,跌落云海。
“哼,你成了怪物,她也是怪物,你们果真绝配的很。”指桑骂槐。
红衣咬牙切齿,飞身直朝青丘奔去,忽觉银光闪过,妖气大盛,身子一顿,皱了秀眉略一思忖,转了身子急急朝银光处追去。
月初旬步至酒楼时瞧见陵游正趴在桌上逗弄着火珥玩耍,火珥见到月初旬,挣扎着欲要摆脱陵游魔爪,奈何陵游力道之大,两条小短腿被他紧紧捏在手里,心中一恼,张嘴朝他手腕处喷出一团烈焰,陵游早有防备,手一松,生生避开了去,却仍有几分灼痛。
火珥蹦跶着细腿蹿至月初旬肩上,呲牙咧嘴瞪着陵游,却听月初旬淡淡道:“火珥怎能随意伤人?”语有责备。
他明明是一介妖孽。
火珥心中愤懑,轻蔑的望一眼月初旬,转过身子,抖擞了一身黄毛,蹲在她肩上眯了眼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