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冷风,雾蒙一片,水笼云愁,暗沉一泽。
断魂涯,魂断而心牵,情义自不绝。
一侧密林中,一缕黑色轻烟萦绕漂浮于一位红衣黑袍女子身前,疾风掠过,散了又聚,浮浮沉沉,无聊而慵懒。
红衣黑袍女子神色冷峻,目光紧紧锁着前方正隐在一颗高树上的白衣女子,显着几分迷茫和不解。
轻烟渐聚渐浓,轻轻划过女子手腕,有男子笑叹,道:“泣玉可是不解,何以她不上前阻拦了那位公子?”
断魂涯上,一众魔兵正与仙门子弟交战,半空地上早已血腥一片,怒叱声,哀叫声不绝于耳,屡有弟子受了重伤蛰伏地上,调息静养,朔流只是冷了一张脸,巨阙剑劲势不减,清半夏的玉瑶双剑紫芒灼灼,一时之间,方圆数里各色流光相映,炫灿缤纷。
一柄白色仙剑若月华流水,碧波**漾着摇曳而来,剑上男子一袭白衣,神色苍白,手拈一玄色酒囊,稳稳落至涯上,身侧一虎身鹿头灵兽,嗷嗷直叫。
前方白衣女子却只顾了敛收气息,并未起身前去阻拦。
泣玉点点头,九夜玲珑又笑:“只因她了解他,前去阻拦不过是多此一举,再者,朔流在场,她心思多虑,并不完全相信我说之言。”
泣玉默然,又盯紧了朔流瞧。
公子说,一切,不过是一场戏,朔流仅仅是过客,并未有危险,却仍是放心不下。
云伤方落至断崖,一眼瞧去,只见红衣被困在崖边,身子被吊在半空,已是奄奄一息,尚未前行,早已有受伤弟子认出他来,不顾身上血流汩汩,挥剑朝他刺来,云伤挥掌将那弟子仙剑击落,淡淡道:“魔人当前,你却……”
话未说完,早已有另外一个弟子从后背偷袭而来,云伤周身突地聚了白芒,生生将那个弟子震飞出去数丈,再不耽搁,承痕剑呼啸一声,直飞九天,顷刻白芒大作,万千光芒遥遥直下,犹如九天星落,半空忽地魔亡烟散,已是歼灭了大半魔兵。
朔流气恼之下,凝聚全部魔力狠狠朝清半夏头顶劈去,清半夏祭了玉瑶双剑抵挡,奈何灵力有限,玉瑶双剑坎坎后退,清半夏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直直倒飞出去。
云伤飞身而起,一把揽了清半夏,一手凝力,仙力直劈朔流面门。
朔流凌身一跃,讥笑起来:“云兄,上次血湖湖底,你舍身救下在下姐姐泣玉,在下就猜你莫不是喜欢上了我家姐姐,眼见今日仙界早已不容于你,你怎地还如此执迷不悟,我魔界有意与你结交,今日便不予同你伤了和气。”大手一挥,道:“撤!”
一众魔兵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泣玉面色阴冷,这臭小子,竟拿她取笑。
仙门子弟听朔流如此说,早已想通为何当初云伤和魔界之人一起现身,不曾想竟是早已勾结,人人咬牙切齿,恨不能立马杀了他为仙尊复仇,当下见他将清半夏从朔流手中救出,一时又不敢出手,怕伤了清半夏。
清半夏双眸晶莹,抬手拭掉唇角鲜血,努力扯了一丝笑,轻声道:“我知云师弟断不会害了爹爹,云师弟可否同我一起上清凉山,师父和疏司仙君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云师弟一个清白。”
云伤淡淡道:“不必了,有劳师……”
话未说完,清半夏忽地倾身而来,直直吻上了他冰凉的唇。
云伤一怔,咬紧牙关,重重将她推开,身子已是有些踉跄,急急凝力欲要护住心脉。
清半夏身子一旋,稳稳从半空落下,笑嘻嘻道:“云师弟,师姐的吻同那小狐妖和那丑八怪的吻相比,如何?”
云伤皱眉,毒液不同平常,护住心脉竟是无一丝作用,怕是早已浸入四肢百骸,越是凝力扩散越快。
并非毒药,灵力却正逐渐散失。
仙门子弟早知此番是设了圈套,却并不知详情,当下听清半夏当众讲些浑话,皆是一怔,继而明白过来。
若非下策,如何能近了他身?
云伤却不恼,望了一眼早已被弟子制伏住的火珥,仍是淡淡的笑:“师姐以为如此,我便救不了人了么?”
说着一手祭出承痕剑,万千利刃直袭各位弟子,眼见一名弟子挥剑砍断了捆绑红衣的绳索,云伤飞身一跃,忽听一熟悉女子急急唤他:“不可!”
云伤侧首,见山崖一侧密林处飞来一白衣女子,神色一怔,却也顾不了许多,一把将直直坠落的红衣拦腰抱起,落至崖边,欲要收回承痕剑,只觉灵力极弱,竟是无法御剑。
月初旬脚下加急,不顾仙门子弟攻击,大声道:“放开她!”
却是晚了吧。
她思及九夜玲珑所言,便以为所谓的预谋不过是借一吻给他下毒,却在那位弟子砍下绳索的瞬间,一直闭眼沉睡的‘红衣’忽地睁开眼睛,一脸惊恐:她是在怕,怕云伤来不及救她。
云伤低眉,忽见红衣一脸冷笑,一只手已生生插进了他胸腔之中。
一手将她震开,一手朝她脸上抓去,果真是一张……人皮面具。
若果是幻化而来,他一早便能察觉蹊跷。
体内寒意陡增,似是胸前伤口失血过多,只觉一抹细若游丝毒蛇般缠缚着心肺,似是魂魄皆被锁住。
承痕剑应声而落。
清半夏望着他苍白脸色,冷汗连连,阴测测冷笑道:“云师弟,你害死爹爹,害死老七,我特意从东海瀛洲借了一条缚魂丝,你这便下了冥界同他们作伴吧。”
说着,双掌聚气,狠狠将云伤推落下断崖。
云伤轻叹:瀛洲缚魂丝,共一十二条,浸肤入骨,魂魄被锁,灵力被缚,形同凡人,六界无人可解,从来只对穷凶极恶的妖魔使用,不料今日竟生受了此物。
断魂涯,高千丈,坠落之下唯粉身碎骨。
大仇得报,清半夏忽地垂眼低眉,清泪簌簌而下,低低道:“云师弟……”
身侧忽有人影飞过,一袭白裳,随风摇曳。
清半夏望着那个一跃而下的身影,缓缓拾起云伤的承痕剑,抬眉望一望天,只觉浓云直似远山重,沉闷异常。
怔了许久,终于道:“有你陪他,也好。”
密林暗处,忽听有人慨叹:“真是傻姑娘。”
泣玉侧首,见一浑身姜黄的原麝蹦跶着小短腿跑开了去。
九夜玲珑制止她向原麝发难的戾气,浅浅道:“不过是一个小小妖孽,不足为患……我们,该回家了。”
泣玉一怔,难道不需要她前去救了那姑娘?
九夜玲珑见她神色不解,身形却随着自己直奔魔界,笑吟吟道:“泣玉,难道你不知,这一切,都是本公子设好的一场戏么?果真是精彩的很。”
顿一顿,又道:“她……死不了。”
天际处倏忽间已不见了二人影踪,忽听“咔嚓”一声巨响,直如战鼓在耳侧,惊悚人心。
断崖深渊,无边无际,不知几重微波惊回。
云伤胸前被人掏了一个血洞,血液近乎流干,肌肤骨髓却浸在那丝冰凉中,未曾粉身碎骨,已然身不如死。
如此死了,竟是心有不甘。
呵,还未曾见她最后一面……
有水滴落唇角,竟是下雨了么?
他缓缓睁开眼,烟雾缭绕中,重重雾霭,丝丝雨线,竟是出现了幻觉……一身白裳,一脸盈笑,拨云开雾,直直朝他飞来。
眉间添了三分喜色,情不自禁开口便唤她:“茝儿……”
月初旬俯身一个旋转,一手揽了他腰,笑道:“心心念着一个旧人,不怕红衣伤心么?”
云伤恍惚神色有了几分清明,忽地敛了喜色,怒吼道:“你来作甚!”
气息微弱,怒吼出口已是软弱无力,毫无威慑之气,胸口洞处却突地又涌出一股鲜血。
月初旬皱眉,一手替他止血,取了一颗紫菩凝冰丹塞进他嘴中,笑道:“殉情。”
云伤怔了一怔,忽地别过脸去,冷冷道:“月姑娘还是自寻了活路。”
“可我不会御剑,不会御物,不会御风,可如何是好?”
云伤心下一凛,忽地扭转头,已见她唇角翕动,念念有词,一把攥住她手,道:“不可。”
月初旬轻轻一推已是挣脱开他钳制,后退三尺,口念法决,香荷突地异芒大盛,一颗白色玉珠缓缓溢出,浮在半空,若星月光华,眼见一片血红花瓣从她右脸印记飞出,包裹住白色玉珠,逐渐消失,直至红色珠子碎裂为尘,化为齑粉。
本是蜿蜒至耳屏的淡蓝色印记似是疯长起来,瞬间已爬满整张右脸。
双眼赤红,鬼魅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