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旬再无初次那般惧色,生生受着体内刺痛翻滚,轻轻抚摸了一下右脸颊,笑道:“师父果真未曾诓我,果真毁了。”
云伤眸底忽地溢满悲恸,道:“阿初……”
月初旬一阵恍惚,只觉是出了幻觉,手腕翻转,灵蝶织就的蓝色长绫早已托了云伤疾飞而上。
雨,突然大了许多,砸在脸上,生生的疼。
断魂涯上,清凉山弟子一番残局收拾,众人正欲御剑返回仙山,忽有弟子嗅着异香散漫,好奇之下扭转了头去看,不由惊叫一声。
“叛贼!”
众人愕然,纷纷回头张望,只见断崖边上千百只淡蓝色蝴蝶蹁跹萦绕着云伤,将他托了上来。
清半夏一怔,手中承痕剑“哐当”一声跌落地上,沾了泥泞。
早已有一个弟子祭了长剑,飞身而上,朝云伤直直刺去。
云伤重伤在身,本已极弱,又因被缚魂丝束缚,身无半分灵力,竟是躲无可躲。
剑尖未至,剑气已浸骨。
忽有阴影逼近,雨落之音似是被生生截断,持剑弟子一愕,略抬眉眼,忽地似见了雨中鬼魅,惊呼出声,一惊一诧间,手中剑势却毫无颓势之气。
云伤眉眼淡然,并不觉诧异,只觉身子一轻,已是被一个柔软的身子揽进怀中,那弟子扑了个空,身子猛地坠落断崖,在空中打了个旋,已是御剑又飞了上来。
清半夏沉沉道:“你……你们,竟无碍?”
心中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恼怒。
云伤轻咳一声,似笑非笑:“让师姐失望了。”
“没死,也不过是废人一个。”
清半夏大怒,早已祭出玉瑶双剑,齐齐朝挡在云伤身前的月初旬袭去。
月初旬一怔,尚未从方才御风疾飞而上回过神来,当下眼见双剑已至,愣愣地祭出灵蝶,胡乱挥舞过去,只听周遭倒吸凉气之声,再一抬眸去瞧,玉瑶剑竟是被灵蝶击退数丈。
灵蝶之势……何时有了如此威力?
不同于初次解除封印,此刻体内血液仍是翻腾不止,似有一股强大灵力……不,是三股灵力在体力乱窜,欲要争相奔涌而出。
清半夏惊了一惊,眼见她毁了半张脸,法力却增进神速,一时愣在那里。其他弟子不知缘由,自是个个咬牙切齿,提剑飞身而上。
当前两个弟子并肩而来,月初旬不躲不闪,又一指挥出,只觉指尖冰凉,似含了霜雪,当下一愕,细瞧了去,只见两股冰雪自她指尖离手而出,倏忽间穿透两名弟子心肺,鲜血喷涌而出,已是气绝人亡,魂归故里。
凝气为冰,威力呃呃。
月初旬踉跄着后退两步,未曾瞧见云伤眸底复杂,只低低道:“不……我没想杀你们。”
他们是他的师兄弟,她杀了他们,便会恨了她吧……
云伤沉沉道:“还不快走。”
凭她如今法力,轻而易举便能冲出杀阵。
月初旬扭转头,已见一个弟子红了眼,望了一眼倒地气绝的同门,欺身而上,直取云伤头颅。
她神色一慌,只念着不能取了这个弟子性命,再不敢祭了任何法决,更不能让他伤了云伤,心中无措,虚步一晃,左手探去直直抓了利刃,右手紧紧攥了那弟子手腕,厉声道:“不许伤他。”
竟是……如此不能抵挡。
云伤神色悲戚,身无缚鸡之力,唯有呵斥道:“快放开他。”
却是,来不及了吧。
断魂涯上,撕扯不开的浓浓云雾,忽地响起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惨呼决绝。
大雨滂沱中,一个蓝衣白衫弟子,被人紧攥的手腕似是蜡烛燃烧,急速融化,直至全身一如烛泪零落,一片一片的血肉溶化流淌至地上泥泞,血腥煞人。
整个断魂涯似是陷入蒸笼之中,大雨冲刷,兀自沉闷。
月初旬双手黏腻湿滑,鲜血顺着指缝随着雨水似断线的珠子,涕零而下。
左手是她的血,被利刃所伤,右手是别人的血,被她所融化。
山崖静了许久,直至月初旬踉跄着跌坐在泥泞血肉之中,直至有弟子惊呼出声。
“魔神!魔神之力!”
又是静寂一片。
月初旬眼神迷茫而无措,只呆呆的盯着地上被她融化的血肉瞧。
……果真,是邪狞之人。
……果真,是一个怪物。
比妖魔更令人胆寒惊惧。
云伤缓缓步至她身侧,伸手挽了她,欲要扶她起来,月初旬怔怔瞧了他半晌,忽地起身,一把挣脱开,后退两步,惊叱:“莫要碰我!”
云伤眼波平静,伸长了双臂欲要上前抱她,月初旬吓了一吓,慌乱又后退三尺,又瞪了一眼地上血肉之水,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我……我没想杀他。”
清凉山弟子已是围了上来,眼中闪着晶莹,却又不敢冒然出手,一时僵持不下。
忽有银铃穿过雨幕,清脆悠远。
红衣凌空而下,飞身跃至云伤身侧,紧紧抱了他腰,饮泣道:“云哥哥,云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清半夏厉声道:“你这狐妖,竟逃了出来。”
红衣不予理睬,抬了眉眼,双眸似是含了水气,云遮雾绕,牵人心魂,忽地双手环了云伤脖子,跌了脚尖,轻柔的吻了上去。
轻柔又缠绵,不顾了雨落青丝,不顾了众人惊愕,直似吻到天荒地老。
风雨狂乱,月初旬怔怔眯了眼,望着他二人身影兀自在雨幕中纠缠,呼吸相抵,心中某个地方竟是生生扯开了一个裂口,鲜血外涌,直至枯萎成了一朵干花。
似是忘却了……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
似是吻了许久,石破天荒之际,云伤终于慢慢推开红衣,一手揽了她肩,直直望了月初旬道:“月姑娘,还要看么?”
月初旬嗫嚅:“我……”
云伤不再理她,转身凝力,跌落在清半夏脚下的承痕剑忽地灵力大增,呼啸一声飞回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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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伤笑吟吟道:“承蒙错爱,缚魂丝实在矜贵的很,在下无福消受。”
众人大惊,齐齐望向假‘红衣’,那弟子急急辩解:“不可能……缚魂丝,我亲手引入你体内……”
“缚魂丝,一旦入体,无人可解,你这小弟子真会说笑。”云伤似笑非笑望了那弟子一眼。
月初旬倒退一步,怔怔道:“你只是受了伤,并非失却了灵力?”
云伤低眉笑道:“正是。”
又补充一句:“方才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月姑娘,果真如我所料,月姑娘对在下已是情根深种,竟然愿意为了在下跳下断魂涯,毁了半张脸,解除了魔神之力的部分封印,姑娘此后万千小心才是,莫要让旁人觊觎了去,否则,怕是小命不保。”
顿了顿,又道:“月姑娘还不快快离开么?”
月初旬神色悲怆而无措,惆怅清泪洒,抬眼望了一眼火珥,怔怔道:“实该离开……实该……”
说着,身形一晃,腾空而去,瞬时已不见了人影。
御风之速,胜却仙门御剑飞行。
众弟子眼见已是追赶不上,一惊一诧间已听红衣浅浅道:“云哥哥,这些人,是杀了,还是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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