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皆知,勿需避讳。
月初旬思及当初和巫尊约定,当着巫神的面立那毒誓,日后若得神器玄荒玉,必借巫尊一用,若有违毒誓,一律应在云伤身上,又想起冥界酆都得鬼箭羽相助,苦笑一声,身形一晃,已是出了玲珑阁,寻了过去。
不过是魔界一处寻常山洞,却又有所不同。
湖中岛,小溪叮咚,雀鸟飞蝶丛中掠,花床姹紫嫣红一片,内中所置竟是同冰川溶洞内一模一样。
**少女正凝了这世上最美丽的蓝色眼瞳笑望了来:“月姑娘,好,有缘。”
月初旬扯了笑:“好久不见。”
巫尊白发及膝,青袍起伏已是封了凝儿五识,似笑非笑:“月姑娘果真不负众望。”
月初旬紧紧盯着他,冷笑道:“巫尊屡窥天机,自是早已知晓其中因果。是以,即使一开始就已察觉出黑团子便是魔界二公子,仍是甘愿收其为徒,你二人彼此利用,互不点破,就算推算出鬼箭羽大劫乃是九夜玲珑,仍是不愿早早阻止,任由九夜玲珑杀了他,可巫尊是否得知,你窥破天机,必有重罚,而这天罚却生生落在了至亲之人鬼箭羽身上?”
“羽儿……”巫尊神色踌躇,“他早已被九夜玲珑敛了坟,入土为安。”
噗嗤一声,月初旬失笑出声,笑了许久,终于带了一丝悲苦的浅浅道:“鬼箭羽前辈阳寿未尽,死后又被玉长卿毁坟灭尸,尸骨无存,累他孤魂在世间游**多年,如今怨气未消,仍是待在酆都鬼城不愿投胎轮回。”
略一沉吟,道:“凝儿姑娘待在魔界定会有人照顾,巫尊若是有心,定有法子前往冥界一趟,消了鬼箭羽前辈的怨怒,待我齐聚神器,定借玄荒玉医治凝儿姑娘。”说完,旋身便走。
她飘飘****在魔界,甚觉无趣,只盼着明日一早出发前往南泽。九夜玲珑聚了魔兵精锐,早已前去准备妥当,应对仙界诸门各派,他不能有失分毫。
混混沌沌的魔界,空落落一片,她飞来踱去,无人拦阻,亦无人敢拦阻,看到血池的一刹那,月初旬竟是没去错愕血千魂仍然活着,没去瞧他伏跪于她脚下的顶礼膜拜之神情,只恍恍惚惚忆起在冰火魔窟之时,她曾对云伤戏言‘与君同穴’,他笑吟吟复她‘妖为媒证,不可毁约’。
血千魂本无形体,此刻幻为半人半魔之形,浑身散发着丝丝缕缕的赤练,恭恭敬敬的一揖,道:“拜见魔尊!属下眼拙,不知魔尊贵体早已临世,先前多有得罪,请魔尊重罚!”
魔尊?
月初旬后退数步,连连摆手:“不,我不是魔尊,我只是一只花妖。”
“魔尊上上一世身为魔界战神,如今两世辗转,魔君九凤既是特意选了您受这魔神之力,自是早已认定您为魔尊,号令六界,天意如此,岂能心甘被困千万年?”
千年前,九凤偷窃般若念尘珠又特意跑去广寒冰窟,原本便是一早筹谋,认定她便是承载魔神之力的最佳容器?
“不!我决计不会解除封印放它出来!”月初旬厉声道,转身逃也似的飞身而去。
血千魂望着她背影仍是恭敬之色:“天道轮回,魔尊别无选择。”
心跳如雷,为何如此激动?她早已受尽诸多苦难,诸多羞辱,还有何事可令她忤逆了云伤的意愿使她解除封印?
天意由天,我命由我,岂可轻易折服?
月初旬恍恍惚惚跑进怨灵坊,恨天坊,哀叫不绝,直刮人心,她惊骇于竟是闯进了魔界牢狱,沿着山洞一路向前奔去,终于安静了下来。
隐有诵经之声,有人清清朗朗的颂了一声佛号。
月初旬抬眉,高台之上,正有一个青面黑脸的壮硕和尚,手拈佛珠,对着邢架上一个浑身爬满了五颜六色魔虫的尸体念念有词。
百虫缚魂,受罚者魔力不足抵抗,早已死去多时。
月初旬忽地大笑,一手指着无量和尚手中佛珠,冷嘲热讽:“你这和尚,学佛入道,连自己都超度不了,还痴心妄想能超度他人?”
无量浑身一震,缓缓看向她:“姑娘并非魔界之人,却又为何躲进魔界不肯面对?”
“为了所爱之人,上天入魔皆是我,和尚你却不同……”
“有何不同?”无量紧紧盯着她。
月初旬莫名弯了唇角,冷笑道:“你出身佛门,心中却是上天入佛皆是魔。”
上天入佛皆是魔,是以,躲在魔界并不能消除之前所犯下的种种魔障。
佛珠忽地断了线,呼啦啦从高台之上滚落而下,凌乱一地。
无量和尚一脸怔松,眼睁睁瞧着地上佛珠滚来滚去,忽地神色清明,嚯地飞下高台,拂袖而去。
入佛入魔,本是同心不同道罢了。
月初旬心中一叹,从炼魂坊出来,抬手拦了一个呆头呆脑的小魔兵,淡淡道:“去,拿两坛酒。”
小魔兵一副痴傻模样,将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并不动弹。月初旬瞪他,唬了脸,道:“再不去,小心我吃了你。”小魔兵忽地抬手指她鼻翼,大声道:“你这个骗子,说谎哄我,害死我兄弟,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怎地还活的好好的?”
月初旬一怔,又细细看他一眼,板着脸:“胡扯,本姑娘从未见过你。”
“当初你说你是二公子的人,又说丑了更厉害,害我抓破了脸,如今不仅没人怕我,更是被人嘲笑了去。”说完,竟是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莫不是当初玉笥山下章老大和章小二被围困时最后被她放走的那个痴傻魔兵?
月初旬笑吟吟道:“本姑娘果真是二公子的人,何曾骗过你?跟了我,再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跟是不跟?”
小魔兵思忖了许久,终是笑嘻嘻点了头,月初旬便拍了他脑袋,道:“去取两坛酒送至玲珑阁。”小魔兵大喜,只因二公子喜静,玲珑阁从不让人接近,是以,她果真没骗自己,喜滋滋去取了两坛酒,去往玲珑阁的路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似还是被人欺负了去,至于谁欺负了他,又如何欺负的他,却是一团迷糊。
月初旬摆了满满一桌酒,红衣狐疑的望着她,道:“小姐姐,明日有大事,不能贪杯。”
月初旬连连摆手,毫不在乎道:“无碍,无碍,五件神器皆在我手,难不成还怕那一帮仙家子弟不成?”
红衣仍是推诿不喝,月初旬也不强求,只徐徐步至云伤床前,蹲下身子握了他手,喃喃道:“我有话想同他讲一讲,红衣……”
红衣急急起身,笑吟吟往外走:“云哥哥一定想念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