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只听一声大叫:“姑娘,小心。”
似有几分熟稔,月初旬抬眉瞧去,却见章老大一脸焦急的气喘吁吁赶来。
九夜玲珑正朝那位弟子施法,意欲将天神盏从他体内逼出,听章老大之言,已是瞧出端倪,身形晃动,却是晚了一步。
水沉烟狞笑着从月初旬心口处抽出一把鲜血淋漓的匕首,笑吟吟道:“姐姐,欠债还钱,欠命还命,是也不是?”
痛至极处,竟是麻木。
月初旬定定望着她眸底狰狞得意,被她一刀刺穿的心子尽是失望和悲恸。
义结金兰,赠我一锦帕,还你一明月,真情假意,不知各有几分。
华君离正携了云伤在她一侧护法,身形迟钝,已是来不及阻拦,朝水沉烟狠狠一掌劈去,她来不及躲闪,坎坎跌下半空。
仙芒爆涌,数位仙君相互使了眼色,齐齐朝月初旬周身神器卷去,九夜玲珑早已将月初旬揽住,见仙界欲抢走神器,已是阻拦不及,嚯地单掌结印,直直朝神器拍去,神器疾如闪电钻入海底,众人一愣,忽地纷纷落下身子,一哄而抢,仙魔在海面上胶着打斗,一时乱作一团。
北宫沐风眼瞧水沉烟联合仙界对月初旬设此阴谋,怔松间直愣愣接住水沉烟落至岸边花海中,抬手扇了她两耳光,怒喝道:“为何,为何要伤了师姑?”
水沉烟吐出一口污血,愣了片刻,忽地狂笑:“你打我?打的好,打的好……”
章老大指着她鼻子怒骂:“阴险狠毒的女人,你为何要杀了小二?你和商陆的对话我都听的一清二楚,当初小二发狂猝死,乃是你从中做了手脚。”
他一心一意要为章小二报仇,当年月初旬说他修为不够,劝他放下仇恨,他自是不会遵从,这便一边勤加修炼,一边四处寻了水沉烟和北宫沐风,伺机而动,恰逢商陆与她筹谋,耳听她为了报复月初旬做了诸多坏事,这便急急前来禀知,却仍是晚了一步。
月初旬虽是被水沉烟刺中了心子,仍是强撑住身形,轻声在九夜玲珑和华君离耳边道了一句‘死不了’,便让他二人前去抢神器,此刻正一点一点擦拭溅至云伤脸上的血水,闻听章老大之言,将云伤交给旱魔,徐徐落下身子,半跪于花海中,定定盯了水沉烟瞧:“沉烟杀章小二,一是为了挑拨我和风大哥的关系,二是为了使章老大嫉恨于我,寻我复仇,可是?”
“姐姐,正是。”
“沉烟,独孤掌门并非死于云伤之手,何以你如此嫉恨于我?”月初旬无奈。
“姐姐,独孤老头死不死和我有甚关系?姐姐当真不知欠命换命,究竟是欠的谁的命?”
水沉烟见月初旬神色疑惑,更是恼怒:“水府举家八十余人,丧命火海,难道不是姐姐命叹妙所为?”
月初旬一惊,当年她不愿叹妙随她涉险,临走之前留了一封书信,若她不愿四处游**,可前往金陵一处古宅,那处宅子有一老奴,曾经得恩于云伤,自会留她,莫不是叹妙没去寻那老奴,而是去了水府?可她又为何火烧水府,留冤魂无数?
她静静回望水沉烟:“难道姐姐在沉烟心中竟是一个心狠手辣滥杀无辜的女子么?何况,我为何要下此毒手……”话未说完,已是吐出一口鲜血,眼神缥缈。
北宫沐风急急奔过去抱住她,掌心聚了灵力缓缓输入她体内,神色万分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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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沉烟神色怪异的看一眼北宫沐风,又看一眼月初旬,道:“为何?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姐姐为何如此心狠,可后来妹妹总算想明白了,为何,还不是为了他!”
两人一愣,不明所以。
“姐姐一开始不是很喜欢北宫么?自打知晓我是当年那小仙女,姐姐假装大度将他让与我,却又不甘心,这理由可是充分?”水沉烟开始狂笑,未曾注意章老大已悄然来到她身后。
“她已是将死之人,北宫你是不是心都要碎了?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最爱的小仙女,可你对她,对这个丑八怪,这么执着又是为何?”
“住口!”北宫沐风青筋暴涌,“不准你诋毁师姑。”
“傻瓜,笨蛋,你这般执着,难道不是爱么?可惜,当年你视她为妖邪之人,故意避之,如今她心有所属,你又心系于当年幼时之约,自以为她在你心中便只是‘师姑’,你能骗自己,却也当我是傻瓜么?”
“当年我知晓你是皇室子弟,以为和你在一起总有一天能得万人敬仰,你助新帝李涣登基,他赐你王府世袭,你为何不言一声便推诿了去?”
“住口!”北宫又惊又怒。
他不愿纠结心底复杂情愫,只愿履行幼时之约,好好待了小仙女。长久相伴,他竟不知她一心为的是荣华富贵,而非行走世间斩妖除魔。
忽地瞥见黄光一闪,北宫沐风下意识凝了仙力替水沉烟挡去,却一掌击在了章老大眉心。
月初旬浑身一软,一把推开北宫沐风,踉跄着奔过去,紧紧捂住他眉心血洞:“章老大,章老大,对不起,你不能死,不能死……”
章老大被她输入的灵力勉力睁开眼,姜黄的脸上溢满了笑:“姑娘,不是你的错,不怪你,不怪你。”
他咳出一大口血,慢慢闭了眼,声音弱了下去:“小二,大哥没能为你报仇,这便前来陪你……”黄光一闪,已幻了原形。
耳边尽是厮杀,血腥气一股一股被海风裹至岸上,掺杂了花海芬芳,几欲令人作呕。仙界眼看她被匕首刺中心子,虽有灵力护住心脉,定是不可活,当下全力争抢神器,竟没人前来扰扰。
月初旬仍是捂住章老大眉心,双手黏腻,血水已渐凝结。
“姐姐,不过两个獐子妖而已,死了便死了。”水沉烟忽地阴笑起来,“可姐姐连累栈仙阁五位姑娘和老板娘,便是姐姐的过错了,人命关天呐。”
北宫沐风忽地跌坐地上,满眼错愕,喃喃道:“沉烟,是你,是你杀了她们?”
蔺姐姐,果真是她害死了蔺姐姐!
月初旬脸色苍白,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心绪难平,眸底一片悲恸失望,只定定盯了她腰间的明月珰瞧。
“你……你既是一心认定我灭了水府,又一直带着我送你的明月珰,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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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是为了时刻铭记,这深仇大恨。”
水沉烟取下明月珰,掌心把玩,倏忽将其碎为齑粉,扬手洒进花海。
当心刺她一剑,不久便会魂归地府,大仇已报,明月珰便是无用之物。
月初旬却不去看她,跌跌撞撞的拽了花草盖在原麝身上,一边颤了声音,道:“将她们掏心掏肺,又将蔺姐姐烧死,是为了逼我现身,在陵游重伤我时,趁机对我下了冥毒,可是?”
她曾一度偏执的怀疑青灯,只因青灯来历不明,而她,却是她的结义姐妹,受人挑拨,执念之深,有错还是无错?
水沉烟长叹一声:“可惜,可惜姐姐这条命实在是硬的很,若不是云伤及时赶去刺你七剑,如今你早已是行尸走肉,困顿一生……”
月初旬嚯地祭出承痕剑,犀利剑气直指她眉心,却坎坎被断邪剑挡住。
“师姑,求你饶她一命。”北宫沐风低眉垂目,思绪莫辩。
静默许久,月初旬心中悲恸至极,终于一字一句道:“你,当她是当年的小仙女?”
北宫沐风和水沉烟皆是一愣,神色明灭不定。
月初旬思及蔺含之被烧焦的身体,思及她痴等陵游十多年未果的遗憾,再也不管不顾,忽地大笑起来:“小仙女?北宫,你的小仙女不是她,而是她!”说着,手指一凝朝花海一角劈去,青影一晃,从花海中跌出一个慌张狼狈的青纱姑娘来。
“沐哥哥。”
青灯张皇着搓了衣角,眉眼清澈,逼视之下,不得已将往事絮叨了一遍。
北宫沐风望着她的眼神陌生而戚惶,怔怔道:“小仙女是青灯化灵而来?”
青灯点头。
水沉烟惊恐的睁大眼睛,极力否认:“不,不,北宫莫要信她,我才是小仙女,我才是!”
她又转头恶狠狠的望了月初旬,咬牙切齿:“你这个丑八怪,故意挑拨,存心害我是不是?”
丑八怪!自无心庵初遇,她便唤她丑八怪,她只当她无心之言,从不计较,如今,却字字诛心,只因,面前这个面目狰狞的水沉烟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侠义心肠,性情率直的姑娘了。
她的金兰之妹水沉烟,早已在蔺姐姐死的时候死去了。
月初旬只冷冷望着她:“是。”
北宫沐风顿了许久,突地失笑:“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即使你真的是小仙女,心狠至极,残害无辜,我又岂能再去爱你?你受奸人蛊惑,屡害师姑,只愿师姑饶你一命……”
水沉烟跳脚大骂:“蠢男人!她已是将死之人,何需她饶!”
月初旬一叹,收起承痕剑,缓缓从怀中取出两件裂痕斑驳血迹满布的东西,像捧着一件至宝,小心翼翼托在掌心,怔了许久,道:“离疏离疏,终是离了,可是救了我一命,云伤定不会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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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沉烟倒吸一口凉气,错愕的指着她:“你,你……”
“姐姐命贱,阎罗不收。”
水沉烟狂笑数声,眸底已然浑浊,似是痴傻一般,扬起九节鞭朝月初旬抽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月初旬一动不动。
青灯抬手挽住九节鞭,气哼哼道:“水姑娘好不讲道理,姐姐饶你一命,怎地恩将仇报,有这力气,不如去寻了真凶拼命。”
“月初旬,是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几近痴狂,梦呓般的絮叨。
亲人丧生火海,亲手残害结拜姐姐,计划失败定不能再容于仙界,又失却北宫依靠,一无所有,是否比杀了她更解恨?
蔺姐姐,凝霜丫头,栈仙阁其他四位姑娘,章老大,章小二,却是再也不能还魂。
可她该恨她么?八十条人命,不过是商陆故意陷害于她而已,月初旬心中忽地凄凉无比,彷徨莫名,转头望着海面厮杀,忽地俯身呕吐起来。
身侧有一股疾风掠过,震得花海肆意翻卷。
不及惊呼,承痕剑和断邪剑齐齐飞掠而去,却是晚了一步。
一掌妖力灼灼直袭水沉烟,耳侧尽是骨头爆裂,筋脉崩断之声。
修为散尽,筋断骨裂,已是废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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