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之弦,一断则损。
一仙界弟子似是未曾见过如此阵势,紧张之余手中仙剑脱手而出,直直朝月初旬后背刺来。
九夜玲珑斜眸一扫,那柄仙剑竟是折转回去,嚯地刺进一人心肺,当场毙命。
一片哗然,各色法器齐齐攻来,九夜玲珑忽地用力将月初旬和云伤二人抛进结界内,抬手祭出醉魔琴,盘膝浮在半空,犹如端坐榻上,笑靥如花:“一把无弦之琴,赋一首无心玲珑,谁人可知是醉魔,抑或醉仙?”
屈指勾抹,慢拉匀挑,指下无弦,却有丝丝缕缕声音溢出,千万流彩激射而出,同一首《醉玲珑》,却又不同。
同是冰雪之声,断金之音,袅袅徐徐飘飘忽忽却不再是孤寂落寞,尽显杀伐之气。似是煮沸的鲜血,汩汩直流,在体内跳动,又似烈火焚烧,心子瞬间焚尽为齑粉,不痴不醉,修为定力不足以抵挡者,皆是七窍流血,昏死而倒。
尚东仙君和丹护教等修为高深者自是不惧醉魔琴,几人瞅准时机不约而同齐齐朝方才月初旬和云伤进入结界时那瞬间闭合处施法,白芒爆涌,不过顷刻,破碎之声撕破天际,结界被撕裂了一个大口,仙界子弟鱼贯而入。
先前未曾动手,不过是等待时机破除结界,以期阻止月初旬前往海底墟空。
仙剑法器流光各色划过天际,嘶叫声,哀嚎音,血腥之气直扑鼻息,冰蓝海水亦似一朵渐染的血花。
商陆修为大增,九夜玲珑坎坎缠住他,却也无瑕顾及其他,朔流手持神器幽冥剑,将尚东,疏司,薛长老三人挡在身前,泣玉手持纯钧与清半夏,问荆,丹护教等人周旋。
疏司一边胡乱应付,一边四处寻了月初旬和云伤,他从未将云伤看作弑师杀兄之人,又见月初旬与苏苏师妹眉眼似极,不忍为难却又不得不来,眼见月初旬一手携了云伤,左躲右闪,被抽身而出的问荆一掌劈中后背,心不由跳了一下。
九夜玲珑见她受伤,心中一急,一边暗骂华君离怎地还没处理好东海瀛洲那帮人,一边密语传音给月初旬,欲让她用九仙画对付问荆,月初旬却似是不曾听到,避开问荆一击,冷冷道:“你与云伤相识百年,真的相信是他杀了使君子?”
问荆冷哼一声:“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月初旬一叹,再不言语,祭出承痕剑,在问荆看到云伤的剑愣怔之际已是斜斜刺去。
不过瞬间,问荆已倒飞数丈避开了去,双手凝力,仙芒波涛汹涌般滚滚而来。
月初旬抵不过商陆,对敌问荆却绰绰有余,只是此刻她身负云伤,又实在不愿与他动手,周旋的极是辛苦。
“月姑娘!”忽有人急急唤她,一剑挑开了问荆一击。
青左飞至她身侧,将她护在身后,又替她挡了一掌。
月初旬踌躇:“今日,你实不该来这一趟,更不该出手护我。”
青左转身,笑吟吟道:“朋友之间,不必见外。”
月初旬眼见他身后寒光一闪,急急道:“小心……”话未说完,再一低眸,胸前已是刺痛,青左一手刺进她心口处,幸而失了半寸,并未将她心子挖出,生生抓出一团血肉,鲜血淋漓。
她忍着剧痛,一掌劈向他胸前,沉沉道:“你……你不是青左,你是青右。”
青右冷笑:“月姑娘,在下怕舍弟坏了门派规矩,数日前便已将他押进仙牢。”抬手一挥,早已有数十位修为精进弟子团团将她围住,当中亦有几位清凉山弟子。
问荆倒是呆了一呆,他不曾知晓仙门竟还设了此一毒计,若是一举将她心肺挖出,必是当场丧命,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立在一侧,既不攻击,亦不相助。
九夜玲珑早已瞧见她胸前血洞,当下火急火燎的欲要赶来,偏生被商陆困的死死的。
月初旬携着云伤左躲右闪,生怕伤他分毫,护的极紧。
一个弟子看出云伤是她软肋,举剑便朝云伤胸前刺去,避无可避之下,她一个转身,生生用自己后背受了这一剑。
“傻丫头!”
周身忽有一团黑影,定情瞧去,却是旱魔。
“爷爷!”月初旬又惊又喜。
旱魔击退数人,瞥她一眼:“爷爷等着喝你从俞州城打的酒,等了三年也未曾喝到口。”
她不是不愿回荒漠绿洲,实在是不能。
商陆等人见青右计划失败,又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侏儒魔人老头,当下使了眼色,又有数人围来,举了仙剑齐齐发难。
花海摇曳,香气浓郁,散淡了海面上血腥味,海岸上空,忽有数缕青影疾飞而来。
月初旬一怔,来不及眨眼,青影忽地折了方向,朝着对她发难的数位弟子穿体而过。
青右一手捂住心口,浑身血红,满眼惊恐绝望:“青影幻妖……”话未说完,忽听“砰砰”数声,几位弟子浑身爆裂而炸开了去,血肉横飞,一片片落入水中,波浪翻卷,已被卷入海底。
众人皆是一愣,早已停了杀伐。
月初旬心一沉,此后,如何面对青左?
华君离手持幻妖弓,身后跟着竹沥川木通和浮华殿一众小妖小怪,身上血迹斑斑,衣衫凌乱,想必方才和东海瀛洲一战惨烈至极。
仙界之人看到浮华殿先一步赶来,当下心中一沉。
六界神器,唯幻妖弓最为暴戾凶残,行主杀,灭魂散魄,当年月初旬遭凌霄花陷害之时,若不是她体内般若念尘珠护体,又有魔神之力强行吸附她三魂七魄,只怕早已同青右一般。
尚东望一眼漂浮空中的血沫,破口大骂。
月初旬瞧华君离神色冰冷,拈着幻妖弓的手骨节泛白,心中着急拦阻,言语却极其慵懒:“聒噪的很。”
扬手祭出九仙画,画轴徐徐展开,迎风飞舞,画中九仙身形晃动,九色流光忽地从半空罩了下来,眨眼间已有百名弟子被吸进画中。
她斜眸望一望施法抵抗九仙吸力的余下子弟,忽地一笑,微一屈指,画卷已缓缓合拢,倏忽飞入袖中,被困画中之人不知是死是活。
“百条人命换神器一用,各位仙君意下如何?”月初旬笑的轻柔,又望一眼商陆,“商夫人好似亦在画中同九仙玩乐……”
商陆四下一望,果真不见了清半夏身影,心思婉转,冷冷哼了一声。
月初旬不以为意,用百条人命要挟一番,仙界定不敢大动干戈。她将云伤交付给华君离,静静凌立,醉魔琴,幻妖弓,九仙画,幽冥剑四界神器各放异彩,绕了她身侧浮在半空,徐徐转动。
再得一玄荒玉,五界神器聚齐,咒法之下天神盏自会主动召回。
先前她心有不安,央了九夜玲珑,一路之上派了玖瑶姬暗中跟随。玖瑶姬千年九尾狐,法力不可小觑,必不会有所闪失。
这般思着,远处已有男子兴冲冲唤她:“师姑!”
北宫沐风御剑而来,不见青灯,身后只跟着水沉烟,在她三丈外生生顿住身形,又道一声:“师姑。”掌心朝上,一枚青翠欲滴的无魂之玉缓缓浮起,倏忽疾飞至月初旬身侧。
月初旬莞尔,道了一声谢,已听仙界弟子冷嘲热讽起来。
“北宫小弟身为风前辈之徒,半生捉妖除魔,如今怎地帮着妖孽祸乱苍生?”
“水姑娘身为敖岸山弟子,竟是帮着异类,不怕有辱师门?”
“风老头真是糊涂,听说他竟是与此妖女拜了忘年之交。”
……
北宫沐风早已不是当年摇摆不定的青涩少年,虽是对人妖殊途仍是心怀芥蒂,当年那穿胸一剑却早已将他对月初旬的介怀撕个粉碎,他不知心中诸多复杂情愫是哪般,只知此后定不能再伤她害她,当下对仙界的议论毫不在意,只淡淡道:“在下身为师侄,相助师姑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月初旬施法布咒,耳听他言,心中一暖。
水沉烟却耐不住性子,撇嘴嚷嚷:“姐姐不过是借神器救所爱之人,并无害人之心……”
“不孝之徒!”薛长老忽地打断她,方才被人议论敖岸山,一张老脸早已一阵青一阵白,当下听水沉烟此言,不由怒斥出声。
光华流转,水波**漾,月初旬咒法升起,五界神器徐徐旋转,不远处仙界弟子之中唯一人头顶光芒灼灼,九夜玲珑心中明朗,一个俯身朝那名弟子冲去。
天神盏已现,六界神器即将齐聚。
身后忽有破空之音,仙妖魔皆是一骇,剑光所至,恰是月初旬后心。
妖魔长吁,不解的望那剑光。
巨阙剑乃玄武佩剑,一剑之恨,凝尽全身魔力,不过是为了复仇。
却生生被人纵身挡住,一身红衣黑袍的女子,鲜血四溅,直直落下。
巨阙剑怔松跌落,朔流飞身上前一把抱住泣玉,满眼痛苦:“为何,为何,姐姐为何要拦我?我隐忍多次未曾动手,不过是顾及公子齐聚神器之事,如今,如今神器齐聚,再不需要她,何以姐姐还不肯让我杀了她为母亲报仇!”
泣玉吐出一大口血,唇角一翕一合,百年未曾言语,一时竟不会说话,只能生硬的一字一句道:“她死了,公子……公子会伤心。”
眼波流转,终是在人群中寻得九夜玲珑身影,见他只定定的望了自己,淡漠眼底只有一丝丝惋惜,再无半分情愫,心中一苦一叹,眼神涣散,一缕香魂已入黄泉路,却始终不肯闭眼。
朔流抱着她嘶吼狂笑,双眼血红,忽地放下泣玉尸身,飞身而起,召回巨阙剑,直直朝月初旬袭去。
竹沥凝眉,不待华君离唤她,已是将朔流挡了去,与半是疯癫的他周旋。
月初旬一动不动,未曾料到这个满眼愤恨嫉妒的魔女会为她挡那一剑,又瞧九夜玲珑漠然神色,一心扑在那名弟子身上强取神器,心中更是凄凉。
正兀自喟叹,忽听一声尖叫,水沉烟身子倒飞而出,转瞬已被人点了大穴用长剑抵了脖颈。
北宫沐风一骇,急急飞掠过去,道:“商……掌门,何以要作难于她?”
“北宫师弟何时变的这般见外?”商陆冷冷哼一声,又瞧一眼月初旬,似笑非笑“水姑娘一条人命换你六件神器,月姑娘意下如何?”
月初旬定定望着他,冷幽幽的笑:“我还以为……还以为商掌门会拿沉烟的命换你夫人及百名弟子一命,却不料……”
她扭头对着九仙画低语:“商夫人,你夫婿眼中,你可远远不如神器重要呢。”
商陆冷着脸:“为护天下苍生,以大舍小,夏儿定会理解。”
仙界弟子一片啧啧,点头称是,交口称赞。
月初旬一叹,未及应允,已有闷哼之声,水沉烟唇角竟是溢出血来,商陆气急道:“想死,便如你所愿。”说着,一掌朝她后背拍去,狠狠将她朝月初旬抛去。
月初旬惊呼一声,来不及思考,下意识伸手便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