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同伴不解道:“开哥,那两人也是藏剑弟子,刚才接近香樟树时,我们让他们离开不就行了吗?也万万不会让其发现秘所啊。”
云开听到这话格外生气,他厉声道:“你懂个屁,那男的是叶裳,女的乃是药王谷主慕容瑾,叶裳本就麻烦,加上这个霸王花更是棘手。弄不好我们藏剑的暗中勾当会全部曝光。”
同伴面色发青道:“开哥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诶?”
云哥向庄内方向努了努嘴:“惊羽师兄他们带着唐门那家伙回庄了,我刚才已经飞鸽传书他们,应该马上就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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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伴挠了挠头:“这俩家伙很难对付,叶裳是师门败类理应伏诛,可是这药王谷主慕容瑾就麻烦了。”
云开眸如阴鸷,他森冷一笑道:“不难办,他俩现在进去了反而好,里面的白衣鬼说不定就把他俩给收拾了,纵然侥幸没有,我们瓮中捉鳖他俩也跑不掉。”
“高,果然还是开哥厉害。”同伴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云开的笑一直咧到了两腮,他说道:“少给老子马屁了,跟我过去将树团团包围,如果他们出来就地擒住。”
“是。”身后的黑衣人夭矫而出。
阶梯顺势而下是一扇虚掩的石门,慕容瑾用力推开石门走了进去。里面黑黢黢的,她握紧剑警觉地探身而行。
山风从石缝中穿入,石壁上传来水滴答滴答的声音,咔哒一声她踩踏到了什么,玉石在脚底滚动中她以手撑地却摸到了一把湿漉漉的珠子,她的脸砸到了地上。
叶裳点燃了石台中的火把,整间石室瞬间明亮起来,他扶起慕容瑾。慕容瑾环视石室后惊讶地合不拢嘴。
石室非常宽大,远处的尽头是一扇尘封的墓门,门上刻着展翅欲飞的鹏鸟图案,门间有一条宽约寸许的缝隙。慕容瑾扫视着外室的种种物件,不禁说道:“想不到藏剑的水如此之深诶。”
她的脚下布满了玉润的珍珠,,细细清点起来足足有近千斛之多。打开的铁箱中堆满了锦缎霓裳,金银玉石和古玩字画,明晃晃地让人眼前一阵眩晕,令人叹为观止的居然约有百十箱之多。铁箱的后面是一只只乌金色的木箱,叶裳打开了一只,交错的木架上是白色方纸,纸上都是黑褐色的烟土。
他自言自语道:“想不到藏剑这些年居然暗中还做走私烟土的生意。”
慕容瑾向内走去,在罗列的箱子后面是连排的云纹木架,整齐排列着各种武林典籍和神兵宝甲。慕容瑾一件件移目过去,嘴巴惊讶地几乎要咧到了后脑勺,她举起一柄濯银空腔的锋刃,撇了撇嘴道:“岭南西门世家的名刀海东青,昔年其传人西门道石惨死,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武林之中谣言四起,想不到背后竟然是藏剑山庄下的黑手,武林中的第一名门正派,没想到竟然做下如此不堪的事情。”
叶裳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放眼望去,这些年来武林中的仇杀血案,失窃秘宝和不翼而飞的秘籍等等近乎一半都在这些木架上陈列着,他拿起一件流光溢彩的簪子,碧玉的流苏和璀璨的猫眼石镶嵌在上,怔怔地说道:“昔年大内皇宫失窃的彩凤琉璃簪,乃是暹罗国王赠送的至宝,天子震怒后无数人受到牵连,想不到竟然是藏剑所为。”
慕容瑾摊了摊手道:“你已经不是藏剑中人了,没有必要为他们犯下的罪孽而感到愧疚。江湖本就是如此,那些鲜衣怒马的江湖才俊,许多最后都变成了罪行累累的执牛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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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裳觉得他的世界在一点点坍塌,曾几何时云子安白衫执剑,带着万千弟子勇救武林于水火,这个男人在自己心目中集正义与智慧为一身,可如今这**裸的现实才让他真正看清了这一切。叶裳觉得心底那个曾经无限光辉的梦碎了一地,对于师父将其逐出师门,他随母亲白落梅加入烟雨楼之事,自己一直是耿耿于怀的。他觉得自己背弃了武林正道,和恶名昭彰的烟雨楼沆瀣一气,即使那是自己的母亲,他的心也在遭受着难以言喻的折磨。可眼下这一件件,一桩桩真实的证据像是锋利的刀,一点点将自己曾经的正确分崩离析。
迷惘中他觉得失落到了极点。咣当一声他的头不小心地撞到了铁栏杆,捂着头蹲倒在地。
“没事吧裳?”慕容瑾关切道。
“还好还好,只是撞了一下。这些东西太多挡住了我的视线,我都没注意到,那些是什么?”他抬起头,惊愕地望着前方。
“真是太惨了诶。”慕容瑾疾呼道。
前面是四只大铁笼,铁笼外是便桶和食物器皿,笼内的稻草上散落着虬曲的麻绳,左近躺着两具年轻女尸,手脚皆被绳结绑住,衣衫凌乱不堪的他们显然是生前遭受到了毒打和侮辱,双目圆睁中惨烈不堪。
“该死的,”叶裳一拳捶打在地,他愤怒地说道:“想不到我堂堂藏剑三百年的名门大宗,现在居然犯下了如此禽兽不如的罪行!”
慕容瑾在铁笼后的案几上发现了几本蓝皮账册,翻开后触目惊心:十一月二十三关中得票七十五个,死其五余七十送至海南太子岛,万三千大悦得银一万两,由师兄云开存入汇通钱柜。
腊月初一自岭南得票八十七个,成色绝佳不可玩,连夜送至京师分批售卖得银总计一万两千两,由师兄云开存入汇通钱柜;腊月初十自蜀中得票六十六个,姿色平庸死其二,遂于十一送至定州府伊春阁,于十三将返。
慕容瑾念后问道:“这师兄云开是谁?”
叶裳咬牙啐道:“简直是一帮畜生!他是叶惊羽的随从,一直负责在外江湖征伐,很少在庄内出现,想不到私底下却暗中做着这些禽兽不如的勾当。”
慕容瑾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惊呼道:“哎呀不好诶,这里是他们的销金窟,他们定于腊月十三返回,今天不正是腊月十三吗?”
叶裳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说来也许我们会正好撞见。”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慕容瑾挠了挠发鬓,“我们此行是来找云子翼留下的殁剑诀的,可是却意外发现了这藏剑的隐秘罪证。可是这瞅了一大圈了,云子翼所说的的密室究竟在哪呢?”
叶裳望了望摘星剑,它极不安分的颤动着,仿佛一条沉睡的龙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龙吟之声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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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裳向前方努了努嘴:“这洁白的墓门背后应该就是云子翼的埋骨之地。”
“那我们还犹豫什么呢?正好这门上有现成的拉环。拉了应该就可以打开了。”慕容瑾眨了眨眼睛,伸手就去拉铜把手。
“千万不要拉!”叶裳的话甫一出口,石门已经洞开现出一方狭长的墓室,四壁上全是冰棱,地上是薄薄的一层雪。半掩的椁内是一只水晶棺,里面的尸首白衣胜雪,枯槁的面容令人不寒而栗,他身侧是两柄长剑,慕容瑾移步其上,瞅着里面的男人咋了咋舌道;“这应该就是云子翼的尸骸吧,话说这里面真的很冷诶。”
摘星剑忽而从鞘中跃出,叶裳一把抓住还是难以控制住,他大喊道:“阿瑾你快走!”
慕容瑾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后背立时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云子翼的尸体笔直地站了起来,长发下的嘴阴恻恻地微笑,一时说不出的可怖。
瞬时剑锋已劈头斩下!慕容瑾转身躲过,剑芒如影随形而至,饶是她轻功卓越还是根本避不开。她反手去拿剑,锋刃却擦着头皮而过,秀发瞬时被切断一绺洒落一地。
“阿瑾你根本打不过他的,快躲开。”话音未落慕容瑾的皓腕被剑刃擦过,手中剑当啷落地。她弓身去取,却不料门户大开,另一柄剑笔直刺向她的胸口。她竭力回转身形,可是剑势如出水蛟龙一发而不可收拾,眼看即将血溅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叶裳将摘星剑横于两人之间,云子翼威猛刚劲的蛟龙一式击打在摘星剑脊上,摘星剑撞击到了慕容瑾的前胸,她身形飞起撞在冰棱密布的墙上,口中满是鲜血。
云子翼的面颊微微一动,手中剑芒暴涨将叶裳罩在其中,双剑齐出将叶裳的杏黄大氅绞地粉碎,肘部顺势向后一推,叶裳的身体腾空摔倒在地。
“阿瑾你快跑,我们根本打不过他的。”叶裳视死如归道。
“裳你流了好多血,慕容瑾取出白绡擦着叶裳面上的血,她凄然一笑道:“没想到我修炼了几十年的武功,却在对阵云子翼之时连剑都无法出鞘,他的剑术当真是出神入化了。”
云子翼站在墓台上环首四顾,脚下的摘星剑龙吟震颤,他空洞的眼神里突然有了一丝光芒,将手中的两柄长剑交击在一起断裂而落。
他捡拾起地上的摘星剑掸去雪尘,剑豁口上的雪狼之戒在冰室中越发明耀,狼睛上的两颗绿宝石光芒射进了云子翼空洞洞的眼眶里。他手指箕张将绿宝石剜了出来,将其塞进了自己的眼眶里。瞬间他的眼神有了光泽,脸颊重现了活人的肉色,金色的光晕渐渐消散,原地的这种复活景象让受伤的两人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云子翼拢起自己的长发,对着叶裳微一挑眉道:“我到现在还是能想起你,毕竟你是我临死前遇到的最后一个人,你看我也并不觉得很陌生吧,毕竟我和你是万分有缘的,你不用惊诧,我还是个死人并没有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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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裳似懂非懂地颔首道:“我虽然记不起你是谁,也想不起来和你之间发生过了什么,但你的模样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我觉得我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云子翼爽朗一笑:“总有一天你会完全明白我的话,昔年我被人暗害在临死前遇到了你,我才明白殁剑诀所等待的有缘人正是你。我死后一直没有被安葬,因为我的弟弟发现我的尸骸会自己微微颤动。他需要我,更需要我的殁剑诀。于是后来我的尸首被施以巫教的蛊毒之法,这样将得以保存数十年不腐,他继而用傀儡虫控制了我的身体。”
说到此处他举起双指插进皮肉,取出了一只白花花的六足长虫,触角恶心地摆动着,他将其在脚下碾碎道:“他凭借傀儡虫用迷笛完全控制了我,把我培养成了一个杀戮机器,平日里就将我安放在这冰室中,这反倒正遂了我的意,昔年我弥留之际服下了一粒留魂丹,它是公孙谷主给我研制的药丸,在垂死之际服下日后可以让尸首以特殊的感应方式复活,由此可以活动几个时辰来完成一些事情。而我则在公孙谷主的基础上加入了其他材料。”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指着自己的眼眶说:“这就是我的创举。”
叶裳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云子翼朗声道:“昔年征伐巫教之时,我在总坛毁灭后搜到了一只锦盒,其中是许多苗疆特制的魂石,可以暂时将人的灵魂用回魂大法寄存其中,以后用魂石可以让死去的尸首重生一段时间。当时我拜托公孙谷主将魂石和留魂丹结合起来,最终有了惊人的创举。”他指了指双眸道:“我在垂死之际将所有改良过的留魂丹悉数服下,而我的残存灵魂就寄放在了掌门狼戒的两粒绿色魂石中,摘星剑就是开启的法门,只要它和狼戒相合感应到我的尸骸,我将绿宝石放进眼眶可暂时复活半个时辰。”
叶裳问道:“这样说来你早在多年之前就准备好了此法?”
云子翼摇了摇头道:“这香樟树下的秘所和暗室都是我亲自带人修建的,在我创立殁剑诀之时就明白,其惊天的威力迟早有天会带来杀生之祸,只是那时候我没想到竟然会造成兄弟阋墙的结果。”他的神情忽而黯淡下去。
叶裳问道:“依你这样说来若是无限使用下去,你岂不是就等于复活了吗?”
云子翼凄然地摆了摆手道:“天行有常生死有命,人岂能更改?此法不过是苗疆的招魂之法,一共也就可以使用两次。我怕殁剑诀未来落入歹人手中,故留此后招。”
他信步走了过来,眉弯里浅浅笑意。慕容瑾横剑相挡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叶裳将她的剑压下,凝视着云子翼的眼睛道:“他绝不会伤害我们,若是他想要这么做的话,刚才我们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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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子翼说:“十数年后当年的垂髫小儿如今长大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最终还是带着掌门狼戒和摘星剑带来了这里。”
他的目光在叶裳的脸上游弋,得意的神色突然委顿下去,喟然叹道:“我儿子如果还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只是不知道这些多年来他过得好不好?”
叶裳问道:“云前辈你的孩子叫什么?”
云子翼摇了摇头道:“我死的时候婉儿和我的孩子还没有出生。”
“唐婉儿她过得并不好,一直守在你的墓旁长达十几载。她的孩子在出生后就神秘失踪了,云子焕将罪责指向了为她接生的白落梅。”慕容瑾将往事娓娓道来。
“婉儿她真的是太傻了。”云子翼沮丧到了极点:“也许我就不该修剑成痴,不但我自己被人暗算,还让妻儿结局悲惨,我真的是一个罪人。”云子翼的神色极尽哀痛。
“云前辈你并没有错,梦想是一个可贵的东西,只有坚持下去人生才有意义。你一生为剑,当年名剑大会上你初出茅庐,一招完败华山和崆峒掌门让整个武林为之惊骇。你要永远记得,你是永恒的武林神话,人生结局的悲惨并不能否定你光辉的一生。我比你卑微,因为我曾经没有梦想,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可是现在的我失去了太多东西,所以我决定用双手终结殁带来的诅咒。”
叶裳的双眸炯炯有神,他坚毅地望着云子翼。云子翼默然颔首,而后他鼻翼翕动,惊恐道:“是不是唐无邪来藏剑了?”
“是的。”叶裳回答道。
“他居然带了无极之水前来?”云子翼神色大变道:“究是真的吗?”
“是的,究竟怎么了云前辈?”
云子翼跳脚道:“你现在立刻进入石室用囚魂剑开始修炼殁剑诀,记得站立在血池中就可以,我在当年几乎构想到了一切。但是没有想到一切居然会来得这么的快,你一定要阻止它,一定要阻止它啊!”他的声音充满着惊惧,几乎每个字都带着颤音。
叶裳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脱口而出道:“您的意思是要我去阻止无极之水带来的灾难?”
云子翼握紧了叶裳的肩膀道;“它是世间最不祥之物,绝不可以再出世,殁剑诀就是因它而生,它的出现将给人间带来无尽的浩劫,你一定要去阻止它。”
他从地上捡起摘星剑后疾步行至棺椁旁,奋力扳下上面凸出的鹰首,下层的棺木内露出了一个夹层,内中一个狭长的凹槽,与摘星剑的尺寸大致相同。
他将摘星剑放入,以手指按住嵌在剑脊上的雪狼之戒。伴随着机括咬合整个墓台向一侧倾倒,环旋而下的楼梯渐渐现了出来,云子翼向下一指道:“下面就是殁的石室了,这次的灾难只能看天意了。”
他用手剜下了眸中的绿宝石,郑重交到叶裳的手上。意味深长道:“我希望再次相会的时候殁的悲剧已经终结了。”云子翼打开了水晶棺盖,径直躺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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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慕容瑾举起了手中的火把,“我们终于找到殁剑诀,我倒想看看它究竟是什么样的。”她沿着石梯螺旋而下。叶裳心事重重,举步尾随。
雕梁画栋的厅堂内,每扇窗前都站立着一名藏剑弟子,长夜更深露重,室内的气氛一如庄外的夜般浓重。
唐无邪和云子安分坐两侧,唐无邪浅口品着杯中的茶,眼神四散游离落到了云子安的手中。
他的手中徐徐地滚着两个铁球,如老僧入定般闭着双眼,长久的缄默里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迷踪林内两派本已势成水火,云子安抽剑出鞘,唐无邪的手指扣动百宝箱的机括,箱内嘶嘶转动声格外刺耳,一点点绞击着云子安的心。
云子安冷峻的面容沉了下去,他笑道:“是否交出无极之水我们俩就不用相执了,不如你随我一同前去藏剑庄内,让令妹来替我们决断吧。”
唐无邪听到令妹二字时手腕倏然翻转,又将百宝箱的机括叩了起来。他环首对身后的唐门弟子使了个眼色,剑拔弩张的弟子皆分离开再次以礼相待。
唐无邪抬手一礼,朗声道:“由云掌门领路吧。”
云子安似笑非笑,脚下的木屐踩在雪上嘎吱作响。
唐无邪的回忆辗转至此处,屋外一藏剑弟子飞驰而来,昂首回报道:“报告掌门,惊羽师兄和想衣师姐已经到了前厅,他们想问问您现在进来是否合适。”
唐无邪的目色一亮望向云子安,云子安言道:“让他们进来。”
朱漆木门咯吱一声开了,叶惊羽踏步而进,身前推搡着五花大绑的男子,唐无邪心里悬着的石头顿时碎了。唐宣怨毒地注视着云子安,而后无奈地对着唐无邪摇了摇头。
云想衣面色苍白,她拢紧了身前的人,身前人被杏黄风衫裹住,步履蹒跚中现出老态。唐婉儿眨了眨眼睛,与唐无邪四目相对间欲言又止,而后无神地低下了头。
“云掌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唐无邪率先发难,“婉儿现在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徒弟唐宣被你们捆成了个粽子,这就是你们藏剑的待客之道吗?”他嗔怒道。
云子安走到唐宣面前,用两指抬起了他的下颏:“你这个徒弟年纪轻轻,但武功着实不错。居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潜进来,可你们的行动一直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唐掌门你还认识他吗?”他向唐无邪的左侧一指。
唐无邪回首望去,屋内蟠龙柱旁站着多名弟子,其中一人粲然一笑道:“唐掌门,我是落云栈为您斟酒的胡小米诶,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他拍了拍腰眼上鼓鼓的荷包,里面的银两叮当作响,“还是要对您的打赏说声谢谢。”
唐无邪的头嗡嗡而响,他定了定神道:“你不是走了吗?”
“我不是在发现落云栈的人被毒死后翻窗跑了对吧,又怎么会知道你和唐宣的密谋的呢?”胡小米一点点道出了唐无邪心中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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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都死了,不是你跑出了客栈还能是谁?”唐无邪说道。
胡小米抖了抖眉毛:“你说的是不是这样呢?”他将身后的皂色披布拉了下来,十指上的银线灵巧波动,人形傀儡身上的铆钉当啷作响,它打了个趔趄后随着胡小米的浅拉深捻向前鱼跃出了窗外,它跳上马鞍拉起缰绳,口中的木齿迎风而笑。
唐无邪紧紧地咬住牙齿,他可以想象当高明的自己被这种小把戏欺骗后,躲藏在暗处的胡小米窃听着他们的对话,猥琐的面容一如现在。
思忖到此处他哼道:“老夫现在就杀了你这个小畜生!”傀儡腹中忽然已满是蓄势待发的透骨钉,唐无邪眼角的余光及时捕捉到了傀儡击发出的暗器轨迹。他身形腾转倏然发力,寒星四溅而出。
寒芒几乎是擦着胡小米身体而过的。飞刀从头皮上擦过,将他的一束发绺切断钉入了粉皮墙里。
傀儡中的透骨钉分毫不差地被唐无邪的飞刀击落而下,五把飞刀钉入了胡小米四肢和头颅间的空隙中,每一把都留了寸许的间隔,否则他必将血见当场。
“大胆逆徒在唐掌门面前竟然如此无礼,还不快向他请罪!”云子安厉声斥责道。
胡小米的脑袋垂了下去,身子俯下言道:“藏剑弟子胡小米向唐掌门请罪,望唐掌门大人有大量。”
“好了,我不想和你这个小虾米多费口舌。”唐无邪的声音洪亮起来,“云子安,我妹妹究竟怎么了?你到底放还是不放?”
云子安从容道:“唐掌门不要生气,,我请你来就是相借无极之水,绝不会太为难令妹的,只要你交出来大家相安无事,如果你执意不肯的话,他的指关节骤然发力,掌中的两个铁球清晰碎裂,铁屑随着指缝倾泻而下:“就不要怪我们无礼了。”
唐无邪破口大骂:“畜生!当真是畜生不如!你不要忘了,他不仅是我的胞妹,更是你的大嫂!”
窗外明耀的烛光里一只信鸽展翅而来,脚爪勾在叶惊羽的肩头,尖喙啄了啄他的脸颊,叶惊羽抚了抚鸽翅,鸽子踱步到了他的臂上。他抬起它的右爪,拉开其上的红丝带将蜡白小笺展开,而后神色微变。
他走到云子安身侧附耳低语几句,而后将便笺给了云子安,云子安全然不再理会唐无邪,其上字字惊心:
叶裳及慕容瑾洞开香樟秘所,言及殁剑诀之事,望援。
云子安看完将小笺碾碎,对着厅堂外努了努嘴,而后手掌作刀形平挥而下。叶惊羽心领神会,快步走到云想衣身边低声道:“师妹我们走。”
云想衣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随着他步出了厅堂。
“云掌门,想不到你们藏剑山庄还挺热闹的,同时还接待了两拨客人。”唐无邪故意嘲讽道。
云子安幽幽叹了口气:“故人相来自然不好避而不见。唐婉儿是我的大嫂,可是我不能眼看我大哥数十年的心血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于江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殁剑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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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掩盖你自己的欲望,我们都明白云子翼当年是怎么死的,更清楚地知道你的狼子野心。”唐无邪厉声道:“你能欺骗得了整个藏剑山庄,难道还能瞒住整个武林吗?”
云子安的脸色变得惨白,心底隐藏的秘密被翻开而显得手足无措。唐婉儿颤巍巍地摔倒在地,口鼻中满是黑血。
“婉儿,婉儿你究竟怎么了?”唐无邪迅捷地切断了缚住唐宣的绳结,而后抱起唐婉儿眼泪夺眶而出:“婉儿,都是哥哥没保护好你,这么多年让你在藏剑受苦了,哥哥真该死,早都应该将你接去唐门,远离这是非之地。”
唐宣拔出匕首,直刺向云子安!凌飞宇横在身前,长剑拨开匕首。一声断喝传来:“住手!”云子安出手将两人分离开来。
唐无邪悲伤道:“云子安你究竟给我妹妹服了什么药?”
云子安得意道:“也没什么药,不过是昔年扫**滇中巫教的战利品——傀儡虫而已,我特意为我大嫂用的是蝎子,不会特别痛苦,只会无知无觉地死去。”
“傀儡虫运用毒物的卵以特殊之法制成。人服下后,可以用特殊信物控制人的一举一动,但必须每隔一段时间服下解药,否则长久之后毒性渐深会致死。蝎毒傀儡虫服下之后让人麻痹昏睡,最终会无声无息死去,并且只有明晓所用蝎子的种类方可能解。”
唐无邪笃定了心思:“我把无极之水给你,你先取解药来,等到我们走后你就可以用它溶解天机匣,里面的东西就可以得到了。”
“若是你给我的是假的又怎么办呢?”云子安从锦盒中倒出一粒丹丸。他从中捻成了两半,扬了扬道:“这就是唐婉儿所需要的解药,我已经把它分成了两份,她若服下一份,就可以初步解除身上的毒性,不过若是你欺骗了我,以后还是一样会毒发身亡的。”
他的指尖勾起,将半粒药丸弹到了唐无邪的手中,继续说道:“我要看你亲自用无极之水溶解开天机匣,待我取得内中物什后自然将那半粒给你。”
唐无邪将半粒药丸塞进唐婉儿的口中,借着口中的鲜红将它服了下去。云子安挑了挑眉:“无邪兄若是早肯如此,令妹何至于至此呢?这解药见效极快,片刻她就会恢复体力苏醒了,现在请唐兄取出无极之水吧。”
唐无邪抱起唐婉儿将她放到木椅上。神色中说不出的厌恶:“云子安,这些年每当我念到你的名字时都会觉得无比恶心,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执迷不悟,终会有所报应的。”
唐无邪的眼神尖利,他从弟子手中接过了一只乌金长筒,沉吟道:“现在你已经错了太久,也许你现在悔过还来得及。”
他将乌金长筒摆放在了地,长筒上刻着的竟然是一幅达摩伏魔图。达摩祖师握着念珠低诵法号,左近降魔杵捶打着恶鬼,周围以梵文铭刻经文。唐无邪以牙齿咬破手指,他以血轻触梵文,长筒上旋即金光大作。法号庄严而起,法磬融着排钟的声音传响四野,唐无邪板起脸,长长的祝祷道:“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南无阿俐耶婆卢羯?,烁钵呐耶菩提萨陀婆耶,摩诃萨陀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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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祝祷完毕金光黯淡下去,唐无邪转动上面的圆轮,哀号伴随喊杀声交叠而出,回**开来无比凄厉。唐无邪解释道:“这无极之水戾杀之气太重,昔日根本无法封印,幸得天竺云游而来的枯木禅师不弃,用这达摩轮将其封印,他整整吟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金刚伏魔咒才将其完全封印置于唐门密室,而后枯木禅师急剧衰老不日圆寂。他临死遗言此物绝不可再重现世间,饶是如此你还是要坚持打开吗?”
达摩轮只剩下了最后一轮机锁,黑色的烟雾飘飏而出,空气中满是怨毒的叫骂声,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捶胸顿足地嘶吼。
云子安取出殁的天机匣,放在案上一把推到了唐无邪面前“用无极之水把这天机匣溶解了,我拿到里面的东西,药丸自然归你,否则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唐宣劝阻道:“师父您绝不可以开启无极之水,这东西一旦现世将带来一场惊天浩劫。我们大不了和他们拼了吧。”
云子安恶狠狠地威胁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打不开殁的天机匣唐婉儿就得死,打开你们都能活。”他扬了扬手中的半粒解药。
唐无邪嗟叹道:“这辈子我对不起婉儿,是我害死了云子翼。但是婉儿绝不可以死,我不允许她死!”他的眼神像发狂的野兽直视云子安:“不要忘记了你的承诺,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毅然决然拨动了圆轮机锁,狰狞可怖的黑烟交织成一个魔鬼的样子做出偷笑的表情。呻吟与嚎叫之声四起。天朗气清的窗外此刻已铅云密布,北风呜呜地捶打着门窗,一副暴雨将至之景。
唐无邪从长筒中取出一只鹅颈银瓶。他拔开了塞子,冲天的黑烟笼罩屋舍。
木椅之上的唐婉儿渐渐有了知觉,她睁开双眸望见了唐无邪手中的鹅颈银瓶,她立时跃起声嘶力竭呼喊:“哥,千万不可以!”
她的话还是慢了一步,唐无邪将银瓶斜倾,浊黑色的**洒落在天机匣上,咕噜噜冒着泡腐蚀开来,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恶魔张开了嘴,北风从他们的嘴巴里灌入,而后幻化成人间可怖的声音,鞭挞,斩首,剥皮,断舌和火焚等各种刑罚的幻象在眼前浮现。惊雷在此时炸响,暴雨的水珠砸在地上如水银般弹跳。
天机匣腐蚀之后留下一个蜡白信封,信封上以银线绣勒一只鹏鸟,但是无极之水并没有把它溶解,它化作黑色飘带飘旋而走。云子安抄起信封避开了无极之水。无极之水在空中幻化成兽形,它张开血盆大口朝唐无邪咬了下去。
唐无邪扬起数点寒星,悉数击打在无极之水上,可是暗器在触及它后全落在地上。
唐婉儿用尽力气横在唐无邪的身前,神情凄迷而决绝。她高喊道:“哥你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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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无邪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无极之水将唐婉儿包了起来,她的身体一片混沌。无极之水愈演愈烈,四散飘向厅堂的每一处,没有及时逃走的弟子被无极之水湮没,痛苦的嘶号此起彼伏。
唐无邪迟疑着,他听到了唐宣在其身后的叫喊。可是这一刻他并不想走,唐婉儿死了,灾祸再次重现人间,而这一切都来源于云子安设下的局,为了那份该死的殁剑诀,殁这个名字就像个诅咒,似乎人们永远都无法挣脱它。
云子安对着凌飞宇使了个眼色,而后一溜烟地逃离了修罗场。事到如今,他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没有一丝悔意,其实他早就应该死了。
无极之水席卷而过后,唐无邪的眼眸里看见了一生以来最惨烈的景象。他终于设身处地明白了黑水城的事情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
眼前的唐婉儿骨殖横生,她的眼球突兀如同鸽子蛋,身上遍布着骨状突起,她瞟了一眼唐无邪,嗓音沙哑道:“哥,这就是无极之水的后果。这些骨尸必须悉数被屠杀,否则灾祸将永无终止。你快走,快走啊!”她抬起脚爪,将沉重的百宝箱勾起扔到了唐无邪脚下,身体中涌动的兽性吞噬着她残存的意识,她将手上的骨刺扎进自己的脸上,皮肉迎风剥落。她说道:“哥,迫不得已就用百宝箱消灭这一切,你快走!”
她残存的目光变得猩红躁动,手爪刺进了一名藏剑弟子的心口,鲜血喷溅中死尸在地上不断腐蚀着,而后他变成了一个崭新的骨尸,向着天空愤怒的低号。
唐无邪背起百宝箱,无数骨尸向其袭来,他堪堪闪过手中一个金黄色的圆筒丢到地上,无数细密的暗器交织成一张大网,孔雀翎的激射生生撕开了一个豁口,唐无邪展身掠了出去。心中笃定道:“无论如何都要复仇!”
他沿着庄内长长的石墁道狂奔,身后的骨尸疯狂地杀戮着,藏剑弟子挥剑抗争,但大多无情地被骨尸的利爪洞穿,他们在死亡后被同化,暴戾的嘶吼里渐渐壮大了队伍。唐门弟子且战且退中劲弩激射,铁矢飞蝗而出,骨尸被贯穿后吼声更烈,情势已经无力挽回。
唐无邪将手掌举至胸前低诵法号,隐隐有佛陀有龙象之姿,他放声使出佛门狮子吼,长啸之声直冲云霄,激战的人们与骨尸被震**分开。吼声渐绝中,唐无邪千里传音道:“唐门弟子速随为师前去杀死云子安为师叔报仇。”他将百宝箱缚在身后,纵身掠了出去。
凌飞宇站在庄门前,身体已被暴雨淋地通透,他对身后弟子怒号道:“我们必须守住山庄,不能让这灾祸蔓延到别处。庄内还有妻儿老小,我们怎可苟且偷生?”
言语之间他的长剑绞动贯穿了一个骨尸的心口,锋利的手爪向它猛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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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出腰畔的匕首,将骨尸的手爪切了下来,黑色的污血溅了一身,他将骨尸残骸斫解后朗声道:“兄弟们,随我守住藏剑山庄!”溃逃的藏剑弟子转身立住,拔出鞘中长剑冲进了这可怖的修罗场中。一时间杏黄长衫在风中翻卷,匹练般的剑光四处激**。天上暴雨初歇,墙角傲寒的梅花在血光中凋零落败,飘飏的花瓣一如消逝的生命。
迷踪林云子安催动马鞭在山道上疾速奔驰,这惊天的灾难并没有让他失魂落魄,凌飞宇和庄内的数千弟子完全可以将几十个骨尸屠杀干净。他心中只抱定了一个信念,打开这粉蜡信封取得殁剑诀,之后他必将无敌于天下。眼下他只是需要远离人群,静静地打开这份当年的东西,最终揭开殁剑诀的神秘面纱。想到此处他心头暗喜,翻身下马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薛涛笺,一行字映入眼帘,他的眉弯变成了八字形,因为这一切都与他的设想迥然不同,其上书写为:
兹定于正月十五芳华岛烟雨楼上三兄弟把酒言和,共榷殁剑诀之事及酬庆元宵。
长兄云子翼上胞弟子安及子焕。
云子安看着底下署着三兄弟的名字,在一瞬间顿时明白了许多事情。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快要裂开,里面有一个清晰的人卑鄙的笑,这景象不断地在眼前浮现让他愈发的愤怒。他将纸揉成了一团,草丛里一个身影掠至近前,抬眼一看正是叶惊羽,他气喘吁吁道:“师父,我们发现殁剑诀了!”
“什么?”云子安安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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