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良久,柳青云长叹一声,道:“温震阳六岁时便已从我学艺,他天资极高又嗜剑如命,从不晓得什么人情世故。因此他与人交手必尽全力,这是他的人生信条。他的剑绝对是把无情之剑,刀剑无眼,兄长务必三思。”
说罢拂袖而去,出院子时迎面碰见方翔和孙不二两人,也不打招呼,目不斜视地径直走了。
方孙二人情知有事,匆匆进了书房,却看见公孙义正幽幽站在那里,看着墙上那幅画,那个人。
“师父真的老了,老人总是喜欢怀旧。”方翔见状不由这么想。
方翔是孤儿,自小便在公孙家学艺,公孙义和陈碎梅夫妇视之如同己出,他也视他们为亲生父母。虽然彼此都很亲近,但他总觉得他的师娘有点神秘。
她喜欢梅花,尤其久居北地之后。她曾说过傲雪的寒梅最美丽,于是公孙义花费重金买来耐寒的名贵品种,在院内院外山前山后种满了红梅。
方翔一直认为陈碎梅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不但美丽,而且高贵、优雅、善良,就是有些孤僻。她就像那些凌寒绽放的梅花一样,玉清高洁、艳绝群芳,而又倔强孤傲不可接近。他很少见陈碎梅笑过,尽管她的笑容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倾倒。很多时候,陈碎梅都习惯一个人呆在屋内,一呆就是一天,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就像现在的公孙义一样。
她小公孙义二十来岁,据说家里是南朝的名门望族,当年为避战乱逃难北地,路遇强人打劫,一代剑侠公孙义正好路过,仗义行侠,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
侠客美女,天作地和,这段往事一直都是武林中的佳话,可是方翔总是隐隐觉得,他的师娘并不开心。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的家庭和谐美满,夫妇俩相敬如宾,一对儿女也已是名声在外的高手,公孙义声名赫赫,对陈碎梅却一向百依百顺。
出类拔萃的夫君,孝顺出息的儿女,富贵显达的家庭,对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几样东西,陈碎梅都已拥有,但她有时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朵风中孤立枝头的寒梅一样,孤独而忧伤。
有一件事情极不寻常,那是在公孙义和杜七决斗后不久,公孙家上上下下为庆祝公孙义力战杜七打成平局的战绩,大摆筵席。那天公孙义喝了很多酒,晚上客人散去后,公孙义仍没有放下酒杯的意思,大醉之后他竟推开欲上前照顾他的陈碎梅,怒吼道:“我不需要你可怜我!”而陈碎梅则一言不发,任由两行清泪从眼中流出。
公孙义从未如此对待过爱妻,这样的事情不但前所未有,之后十几年也再未发生过,因此也给方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觉得师父师娘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
他今日来,是向公孙义汇报昨日苏少游和温震阳决斗的战况的。他和丁盛一样,本以为发现了温震阳武功的破绽,但现在他明白,温震阳早已洞悉自己剑法的漏洞,并已设法弥补了这个漏洞,他用的办法就是公孙家的逝水剑法!
“这么说来,他已将逝水剑法和其它门派的剑法糅合到了一起。”听了方翔的描述,公孙义长叹一声,“柳青云实在是个可怕的人。”
方翔道:“逝水剑法在速度变化上有独到之处,利用这一长处,将其它剑法磨合到一起,这种创意多半是柳青云想出来的。各大门派的剑法就像一串项链上的珍珠,而咱们公孙家的逝水剑法便是将这些珍珠串起来的那条丝线。”
公孙义若有所思道:“这只是表象。各大门派的剑法,不仅仅是招式不同,用剑的心法、运气的方式都不同,若没有极高深的内力修为,很难将这些剑法真正地融会贯通。可是华山派绝技《九阴剑经》正是运气御剑方面的圣典,这恐怕才是柳青云成功的真正原因。”
一旁的孙不二再也忍不住,上前道:“师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柳青云带来的人,已经在四处布下了眼线,我们进出山庄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他的徒弟温震阳,在山下尽施绝技势如破竹,矛头分明指向的是您。这哪里是多年未见的故友该有的姿态?”
公孙义冷笑道:“他们此番前来,恐怕是做足了准备。柳青云这个人,一向颇有心机。他如此软硬兼施,是为了向我讨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公孙义并未作答,他看着方翔,就像一位慈父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方翔,这些年来,为了应付这些上门挑战的江湖中人,真的辛苦你了。这次对付温震阳,你就不要出手了。”
方翔闻言愕然不已:“师父,您的意思是?”
公孙义苦笑道:“这些挑战者本就是冲着我来的,也该由我来应付应付了。”
“可是师父……”
公孙义摆了摆手:“柳青云这个人,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他既然派温震阳前来挑战,必有战胜你的把握。怪只怪当初为师鬼迷心窍,签了那个协定,泄露了咱们逝水剑法的心决。”他长叹一声,“现在看来,那真的是一个魔鬼协定!十几年前抵制不住**,今日终于看到了恶果!安全起见,你还是不要出手了,一切让为师来处理吧。”
方孙两人不禁动容,听公孙义的意思是要亲自出手迎战温震阳,这是他埋剑归隐以来前所未有的事!
“你们先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两人行礼告辞,将公孙义一个人留在屋内,这个老人此刻看上去分外形单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