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来,二人腹中饥渴,幸得谷中不乏野果,又有小溪潺潺流过,倒无饮食之虞。杨逸之拾了些木条当作柴火,二人围着火堆享用他们那别样的晚饭。
饭间闲聊,安陵真问道:“杨大哥,你说那个徒弟的心肠为什么会这么狠毒?对自己的师父尚且如此,那对自己的朋友……这种人真是太可怕了!”
若换了之前,杨逸之定无以回答。但结识纪东歌后的种种经历,让杨逸之见到了人心险恶,已非初入江湖时那个青涩小子了。
只见杨逸之答道:“真儿,你自幼生长在这无忧无虑的离忧岛上,不知岛外的人心险恶。有些人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其实却心如蛇蝎,所以我们不能轻信任何人。”
安陵真知道杨逸之想起了他的结拜大哥,便宽慰道:“杨大哥,别难过了,善恶自有报,总有一天,他会自食恶果的。”
杨逸之默不作声,随手拨了拨火堆,火光在杨逸之眼睛中映出了别样的颜色。
第二天一早,杨逸之便开始潜心修炼羊皮上的蚀骨盈血神功。杨逸之自幼随父习武,尔后在凌日峰无人指导时也是独自钻研,故武功虽未登峰造极,却也颇有根基。
不过这蚀骨盈血与杨逸之所学武功却颇有不同。寻常武功均以任督二脉为主,以冲、带、阳维、阴维、阴蹻及阳蹻等六脉为辅,内力由丹田生发,贯通奇经八脉。而这蚀骨盈血除十二正经及奇经八脉外,仍有许多杨逸之未曾知晓的穴道经脉。
杨逸之对医学之道所知甚少,当下便不费力去穷根问底,只是依法施为,至于有效无效,也不去挂怀。闲暇时则同安陵真谈天说地,饿则食果渴则饮溪,哪知在这无可无不可的心境下,居然进展神速,只几日下来,体内真气便隐有流动之象,受损的经脉也不如往日那般灼痛了。
原来这蚀骨盈血心法,实则是运劲用力的一项巧妙法门。根本的道理,在于发挥每人本身所蓄有的潜力。创制这武功的那位前辈高人精通医道,除对被奉为正朔的十二正经及奇经八脉颇有研究外,还从《黄帝内经》中发现了人体中其他蕴藏穴窍的经脉。只是武功未失之人仿若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又如何写的下其他东西?而武功尽失的杨逸之却正如一张崭新的白纸,可以随意挥洒泼墨。
每人体内潜力原极庞大,只是平时不知如何运用,故而使不出来。按着羊皮的指引,不知不觉中,杨逸之体内的大小经脉被逐一贯通,就如滴水汇而为溪,溪水汇而为河,河水汇而为江,进而变为无穷无尽的汪洋大海。
一晃两个月过去,杨逸之此时神功大成,体内真力如山洪突发,沛然莫之能御。更为难得的是,杨逸之只觉全身精神力气无不指挥如意,欲发即发,欲收即收,一切全凭心意所之,周身百骸,当真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安陵真亦没想到这蚀骨盈血居然有如斯威力,眼见杨逸之功力尽复,且犹胜往昔,心中如何不喜?
这天傍晚,二人摘了些野果作晚饭。火堆产生的热气徐徐上升,透过热气望向天空,满天繁星也莫名地变化了形状。
安陵真不由对这景象看得痴了:“逸之哥哥……你看,这里的风景好美,如果能在这里呆一辈子,远离那些江湖纷争,该有多好!”
在这里待了两月有余,每天只是打坐练功,闲时捕鱼摘果,杨逸之也喜欢上了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是自己肩头还有好些担子,又如何能放得下?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欧期安的血海深仇,还有林轩影的苦苦等候……
念及此处,杨逸之不由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接口,只是说道:“真儿,谢谢这些日子你在这里陪我。”
安陵真听后哧哧笑了起来:“杨大哥你怎么忘了,是因为我你才困在这里的,该是我谢你才对。”
杨逸之跟着洒然一笑,自然全不介怀。
安陵真顿了顿续道:“我知道,男儿志在四方,怎么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呢?虽然不舍得,可是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对吧?逸之哥哥,现在你神功已成,明早我们就收拾收拾,离开这里吧!”
见安陵真如此体谅自己,杨逸之心下感动,虽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说,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拨了拨火堆。
第二天一早,二人早早起身收拾开来。说是收拾,倒也没什么东西。当时二人从洞口跌落至此,并无携带行囊,如今只是带了几个果子,待路上解渴之用。不过在这里生活了许久,一草一木皆有了感情,现在就要离开了,倒真有些舍不得。
整理妥当,杨逸之念及这位前辈的传功之恩,临行前要祭拜一下。杨逸之恭敬地跪拜道:“弟子杨逸之,因缘巧合习得前辈神功。今弟子神功初成,定当谨遵师父遗训,为师父清理门户。”
叩了三首后,杨逸之起身准备携安陵真离开。说来也巧,这时一缕阳光穿过屋子的缝隙照了进来。借着这个光亮,杨逸之一瞥之下发现枕下露出了丝帕的一角,看样子与当初在尸骨掌中发现的相同。
杨逸之心下疑惑,便进屋将丝帕抽出。丝帕取出后,杨逸之吃惊地对安陵真说道:“咦?上面也有字,好像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安陵真也好奇心起,上前问道:“丝帕上写了些什么?”
杨逸之匆匆扫了一眼后道:“上面记述了师父的生平。”
安陵真道:“哦?快说来听听。”
杨逸之当下仔细看起来,片刻后说道:“师父名叫风重天,乃离忧教教主。膝下有一女,名风瑶月。师父收了两名徒弟,一个叫上官云,为人忠厚,纳于言词;另一个叫玉潜,聪明伶俐,却心怀奸诈……”
读到此处,杨逸之不禁心下疑惑:“上官云?是与我父亲比武的那个上官云吗?”
杨逸之一时不明所以,便接着往下看:“由于那玉潜善于讨师父的欢心,天长日久,师父终于为其所蒙蔽,不但将武功倾囊相授,更不顾女儿与上官云的深厚感情,强将女儿许配于玉潜,使上官云黯然离去……咦?真儿,你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此时不知为何,安陵真原本红润的俏脸变得惨白,额角也生出细细汗珠,身体似有不适。
安陵真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杨大哥你说下去吧。”
杨逸之也急于知道事态的发展,便接着往下说道:“从此之后师父对玉潜更加看重,甚至连教中之事都交由其处理。那玉潜便趁此机会笼络人心,培植势力,暗中夺取教中大权。终于在师父闭关之时,那玉潜野心爆发,不但一举夺取了教主之位,更率领一大群人围攻师父,欲置师父于死地。幸好师父武功盖世,虽身受重伤,却也冲出重围,来到此处,终于逃过那叛徒的追杀。”
丝帕记载之事到此而结,想必另一块丝帕就是风重天创出“蚀骨盈血”后所写的了。
此时安陵真的脸色惨白更甚,杨逸之不由担心起来:“真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安陵真似乎强忍不适道:“没事,我没事。”
杨逸之发现,自安陵真得知丝帕所记载之事后就变得反常,于是问道:“不对,你一定有事。你爹是离忧教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安陵真咬紧嘴唇,似要渗出血来,接着神色黯然道:“玉潜……就是我爹,玉是他当教主前的姓。”
杨逸之原以为这玉潜是离忧教之前的某任教主,却万万没想到却是安陵真的父亲,即离忧教的现任教主,不由吃惊道:“那……那这个弑师篡权的人就是……”
“不!我爹不是这样的人!”安陵真喊出声来:“他决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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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之见安陵真神情激动,生怕她激愤之下伤了身子,连忙安慰道:“真儿,你不要着急,等我们回去找你爹问个明白就是。”
安陵真掩面而泣:“不……不会的……我爹……可是如果万一……万一是真的呢?我外公,还有我娘,我爹从来不和我提起他们。”
看着安陵真抖动的双肩,杨逸之怜心大起,他从未见到率真阳光的安陵真如此伤心失意,不由轻拍安陵真后背,柔声说道:“真儿,你不要胡思乱想,你爹儒雅敦厚,应该不是丝帕里所写的那样。我们这就回去问问他,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听得杨逸之安慰之言,安陵真悲戚之情稍减。只是原本如剥壳荔枝般的俏脸此时挂上了两行清泪,眼睛亦变得红肿,惹人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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