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过三竿,平乐城已经从含蓄的喜悦中挣脱出来,彻底进入节日的狂欢。庙会,集市,乃至青楼,各处都是一片雀跃。
此刻醉生楼的最高处的单间,“异香居”的门牌外边,两行侍卫蹲坐戒备。这不同于满城行走江湖的佩剑侠士,这些侍卫的大氅下面穿着锁甲和护心镜,佩剑都是统一制式的方口长铗。他们蹲坐的姿势也很微妙,从大氅外面看来确实是坐着,但如果掀开大氅就能看见他们绷紧的小腿肌肉,姿态如同伏虎,随时能一跃而起。
即便如此,光是他们的数量和装扮也足够引人注目了,随着端菜送酒的婢女龟奴进进出出,醉生楼里开了好几个盘口,有人下注称异香居里来了皇亲国戚,有人则赌这是一次绝世高手的会面,与里面的高手相比,平乐城这点江湖就像退潮后的滩涂。
而实际上,异香居里此刻远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场面。各色佳肴没有放在桌上,实际上屋里就没有一张桌子。各种案板条凳上摆满了酒菜,当中用毯子和枕头堆出了一个窝。一个穿红纱,佩血玉,抹了桃红胭脂,还用凤凰花汁染了指甲的女人躺在里面,姿态既慵懒又魅惑。她冲替她夹菜倒酒的小厮们嗤笑,那笑脸像是有气味,香若龙涎,像是有温度,温润如玉,又像是可以揉,可以搓,软嫩水灵得让人心酥。
小厮们和她稍一对视,都慌乱的后退逃开,仿佛已经做了什么猥亵之事。但女人不过对他们笑罢了。她似乎不在乎面前的人是谁,什么身份,是男是女,她就是喜欢对人笑,挥霍自己的魅力,让她所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歌舞升平。
等这波小厮出去之后,楼下又多了一个盘口,说异香居里的客人是未来的帝选候妃,一个不世出的祸水佳人。
不久之后,异香居的门开了,这次不是上菜。而是一个穿着黑锦长褂,戾气凝重的年轻人。躺在毯子里的女人饶有兴致地坐了起来,示意赐座,又自己揽过酒杯酒壶给来客斟酒。
“为了赶在诏书前面,走的匆匆忙忙,来不及采买帝都的‘虎魄滴’,一点薄酒,望大人海涵。”
女人倒完酒,来客却没有喝的意思,女人直接拉过来客的手腕,对方像触电一样挣脱了。但女人豪不尴尬,狡黠一笑,敛袂而去,自己喝了那杯酒。
“大人无心饮酒,是嫌我无趣么?那小女子还得自罚一杯。”
“够了。”
黑锦长褂的主人瞪视着女人的眼睛,但他发现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根本不能直视,睫毛扑闪扑闪,颊上一抹醉颜陀,她消融了所有紧张,让屋里的气氛变得轻浮又恍惚。
“你就是绛天骓?”
“这么难听的绰号,我该承认,还是默认就可以?”
“别装蒜了,说你们的条件。”
“条件是说给有本钱的人听的,大人,你的手腕上三处有茧,食指中指上各一处有茧,我见过的使枪的好手多了,这么特别的手,还是头一回见。”
来客顿时脸色煞白,女人拉过他的手,他以为是调情,却不想进屋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