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东方雄还没见过这种阵仗。
“不关我们的事,不过应该是有热闹看了。”邱处方边说边夹了条猪耳朵送进嘴里,惬意得很。
林泰马上就认出了吴湍,有时候自己办了事,拿了钱,还是得不了安生。眼下就是个大麻烦,林泰马上转身坐回桌边,背对着武馆弟子。邱处方愣了一下,继而笑着瞧他。
“找的是你?”
“找的是麻烦,我也帮你们个忙如何?”林泰瞥了身后一眼,大堂里人多嘴杂,很多不满的酒客已经闹腾起来,但来的弟子有十余个,都是二十多岁精壮的汉子,酒客们虽然闹腾,肯定也赶不走他们。
“你想怎么样?”
“你们装作打个架,闹出点动静来,我趁机就溜了。我走了,这些人很快会走,这些银子算我送你们的下酒菜,你们痛痛快快地喝。不然等会闹腾起来,打翻几张桌子,还扰了你们过节的雅兴。”林泰故意坐得笔直,大动作地把银子拍在桌上,又给自己倒上酒,因为这样的动作在人群里反而不显眼,要是畏畏缩缩东躲西藏,一下子就会被发现。
“他们为什么找你?”东方雄问完,林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都说了是找麻烦,打听麻烦干什么。”林泰盯着邱处方,他知道这个人或许能帮上忙,一旁的那人看着就像个孩子,就是答应了自己估计也不知道怎么给自己打掩护。
“我兄弟好心问你,是想帮你,你求我们帮忙还这么大口气,那倒不如和他们打起来,还能看个热闹。”邱处方挑衅般地说,东方雄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也不免觉得有点讨厌。
这情况倒是出乎意料,林泰又回头瞥了一眼,想看看有没有别的逃跑方法,但这一次一个颂武门弟子看见了他。
“大师兄,小子在那!”颂武门的人马上聚了过来,周遭几桌人都急匆匆躲开,颂武门的弟子也很不客气地踢翻几张桌子,弄出一片空地来。老板忙着照应二楼的贵客根本没下来,店小二缩在柜台后面头也不露。
林泰收回视线,看来没得可躲了。
“偷学武功的杂种,你以为就这么完了?师傅心慈手软那是师傅,今天你要么自己废了武功,要么咱们帮你把手筋脚筋都挑一挑,省得你到处显摆那点皮毛功夫,丢了颂武门的脸。”说话的人是倒数第二个被林泰打倒的颂武门弟子,他叫什么来着?啊对,鲁阳。林泰看着他觉得费解,一个被自己踢得满地打滚身都起不来的人,冲自己放这种狠话,就没有一点害臊么?
然而平乐城就是这样,武行恩怨可以越过衙门法度自理,聚众斗殴,持械伤人都不在话下,有时出一两条人命,大派掌门露一露面,说是武林里的事,知府也可以不深究。
鲁阳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对着林泰叫骂,唾沫飞溅,秽语连篇。林泰猜他大概是不敢自己先上,要是他骂得词穷了还没打起来怎么收场呢?
“那两个跟他坐一桌的,你们什么来路,看不见颂武门清理门户?还不闪开。”鲁阳骂了半天看没人动手,突然转向邱、东二发难。
“我是炎华楼天划枪的大弟子,你们搅了我喝酒该先赔罪,要我让路也行,自己过来把这桌椅酒菜都搬好位置,别劳小爷我费神。”邱处方唯恐天下不乱,东方雄倒是有点急了,看年纪这伙人都是颂武门十年以上的徒辈,要是被他们盯上,可不是自己亮亮剑能吓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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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东方雄心里一沉,自己出来给邱处方送衣服,剑也没拿。
“林泰你个欺师灭祖的恶贼,想偷艺卖给炎华楼,先过了我这关!”说这话的人鼻梁上还缠着棉纱,这是被踢断了鼻梁的柴嵩。
柴嵩一步抢上前就踢了过来,他腿还没抬到位置,林泰就一脚撩中他下阴,柴嵩马上倒地打滚,痛得冷汗立下,张着嘴出不来声。
“你们今天在这找我麻烦,总有人要折的。”林泰双眼轰地涨红了,他手脚肌肉绷紧,不退反进,杀气让头发都炸起来寸余。先发制人吓他们个寸步难进,自己再趁机跑掉,这是最后的机会。
“百劲拳是颂武门立身根基,被这小贼偷了去,咱们岂不成了丧家野犬?兄弟们废了他!”吴湍在后面沉沉地开口了,林泰瞪着眼,眼睛都快迸出血来。他已经那么痛打过自己了,已经在那么多人面前立过威了,还要怎么样?颂武门的人听了这话一拥而上。林泰又抢上前一步,咆哮一声,店里看热闹的醉汉都被这一声吓得醒了酒。
简直是虎豹啸天,好像那个半大小子的身体都盛不下这么多怒火,轰轰地喷了出来。
林泰一跃扑到了打头的人身上。和这些徒辈比,他既身小又力大,被扑中的人脑门挨了一击膝顶,马上血花飞溅,人也向后倒下去。林泰半途借力又跳起来,这时这些颂武门徒辈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都是胡乱地踢打。他一击肘刀劈得鲁阳半口牙飞出嘴巴,落地一回身,一眼盯过去,好几个颂武门弟子被盯得脚一软坐倒在地。
这些人是来要他的命的,那他也要他们的命。这就是困兽之斗,颂武门的徒辈被他这暴怒压得气也喘不上来,他们只是来找麻烦,还没酝酿好痛下毒手的激愤,而林泰目眦欲裂,这是起哄和搏命的区别。
这些人都看向吴湍,吴湍是打败林泰的那个人,他得帮师兄弟找回场子。
“林泰,我这是替师傅办事,你以为我颂武门的门这么好出?再使性子不识抬举,颂武门就是举全拳之力也会抓你回来,那时你就是偷盗贵重拳谱的要犯,送到官府穿了你的琵琶骨,给你打入死牢杖毙庭前,你觉得如何?要不要活你想清楚了!”吴湍还是沉沉地开口,他的话在林泰脑子里回响着。林泰知道他的话外之意。打伤吴湍就意味着撕毁和吴师傅的交易,他在平乐只有陋巷一个去处,得罪吴师傅再全身而退绝无可能。
林泰扫了一眼楼梯,他可以冲上楼去,那楼上都是富商贵客,颂武门弟子追上去也不便大打出手,他可以跳窗逃走。
“你还不认罪!再不束手就擒,是不是想等我绑了你,以疯魔伤人之罪送你上官府?是不是想被削为废人,处死示众?”吴湍抬高嗓门又喊了几句,看他师弟们的神色,并不因为他迟迟不动手而觉得他胆怯,倒是看他凭几句喊话就震住了林泰,越发肯定林泰不敢和吴湍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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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别跟他废话,我们就在这废了他,再送他上官府死牢。”鲁阳边爬起来边吐字不清地说,他的半边嘴已经烂了,血沫和断牙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林泰收回了视线,他有点呆了。吴湍完全无视吴师傅许诺的条件,现在自己跑了也是畏罪潜逃,到时候吴湍说他是**放火,弑师未遂他也是了。想到被官府通缉,林泰觉得手脚开始凉下去,刚才的一股血气散去,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还不到死的时候啊。”
吴湍突然动手了,林泰还是能看得清他的拳路,但直到吴湍捉住他的右臂,林泰都没能决定自己要不要打伤他。
吴湍擒住林泰之后马上要折断他的手臂,这时候林泰的本能还是发挥了作用,臂上的肌肉变得石头般硬,卡住吴湍的手。他倾身撞向吴湍,两个人滚倒在地。
这时攻守的场面已经变了,颂武门的徒辈被吴湍鼓舞,纷纷扑了上来,这次他们群情激奋,大有要从林泰身上咬下一块肉的气势。林泰站起来,马上陷入围攻,而拳脚在诸多武学中是最难以一当十的,因为拳脚的攻击范围很窄。当林泰招架正面的敌人时,有人拼了命从背后抱住他,那毕竟是大他十岁的成人,把他抱起来他甚至够不到地面。接着就是无止境的拳打脚踢,吴湍甚至没有动手,冷冷地站在一旁。
突然,有人从背后拽住抱林泰那人的头发,一把贯在桌角上。那人顿时晕了过去,林泰一翻身起来,看到邱处方挡在了自己面前。
“你们把小爷的酒打翻了,装作看不见是吧?”邱处方脚边确实有一个摔碎的酒壶,但那是他自己扔的。
“炎华楼的狗腿子,管这桩闲事你师傅也保不了你。”吴湍气急败坏,他本来不想多生枝节,但想了想,刚才邱处方自报是炎华楼天划枪弟子,他从没有听过炎华楼有这一派,再者这人看着和林泰差不多年纪,真要派人来收买林泰也不会这个辈分的弟子。
吴湍大致上断定邱处方这人可动,于是一拍身边的木桌。
“连这两个人一起废了。”
之后就是一场混战,邱处方再次展示出自己的经验和胆识。他连连把大堂里的木桌踢飞向人群,这一动作惊到了无辜的酒客,许多人不顾危险向门外冲去,吴湍不便对这些人动手,顿时被冲歪在一边。而木桌横飞阻挡视线,颂武门弟子的势头也被缓了下来。
东方雄拉住了林泰,推他往楼上去,刚才进来的时候店小二说过二楼今天被商人包场,上了楼大概能让这帮人投鼠忌器。林泰被东方雄一推如梦初醒,爬楼梯上去,吴湍站起身又惊又怒,直接冲过去要拉林泰的小腿。
东方雄觉得一股义愤驱使着自己,他一跃而起,在半空一脚蹬中吴湍的面门。学艺不精的人一怒一惊就容易失去方寸,吴湍就是如此,毫无防备被东方雄一脚闷在脸正中,人也倒飞出去撞碎了一张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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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钱记在那边那位面门开花的公子账上,我改日再来光顾。”邱处方对柜台后面目瞪口呆的小二喊了一声,又踢飞一张桌子,抽身就上楼去了。
很快,伴随着人仰马翻,杯盏打碎的混乱声,酒家二楼的三盏窗户被踢开,三个少年纵身飞了出来。这三个人落地以后互相拉了一把,朝着大街没人的方向一溜烟跑了。之后一行稀稀拉拉的人追出来,很多还带着伤,看步态丝毫没有能追上的意思,但还是咬牙跟了七八条街才被落下。
这时,平乐城的焰火升上了天空,在空中炸开,星河在焰火的辉光下退到了背景中。满城的人都出门来看焰火,街道陡然拥挤起来。
三个少年挨得很近,都跑的满头大汗。也不知道谁在带路,三个人挤开人群跑过一条街又一条街。其实后面颂武门的弟子们早就挤晕在人流里,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等三个人停下来,已经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周围一个行人也没有了,天上的焰火也远了许多,一朵跟着一朵炸开,映得三个喘气的少年满脸色彩。
“这是跑到哪了?”东方雄是第一个丢掉方向感的。
“南城,具体我就不知道了。”林泰四下看了看,地上有很多石碑。
“这是西城外边,黄亭陵地。”邱处方懒懒的瞥了另外两个人一眼,自己找了个坟包就靠着坐下了。
“起来,别对死者不敬。”东方雄拉他。
“元宵嘛,热闹热闹挺好的。”邱处方对墓地四下比了个打扰了的手势,另外两个少年交换了一下视线,也都坐了下来。
黄亭陵地在几百年前建成,那时候还叫做胡王墓,里面埋葬着某位不可一世的藩王。然而时过境迁,现在藩王墓被摸金的行家们掘成了蜂窝,百姓的墓也挤了进来。
“这地方以前埋的是个王爷。”这是喘过气以后邱处方的第一句话。
“啊?”
“等我学成天划枪,我单独出来立个派,就把这片坟地买下来改成院子和练武场,谁做我副掌门,以后这块碑到那块碑那,就是他的厢房,睡在王爷头上呢,怎么样?”邱处方若无其事地乱划了几下,东方雄语塞。
虽然他大概理解邱处方在炎华楼遭人排挤,急于拉帮结伙,但这个许诺还是太好玩了,东方雄还在发愣,林泰已经先笑出声。
“还有你,要你命的人阵仗不小啊,说说吧。”
“换个地方说,趁现在街上人还多,我们找个过夜的地方。”
“这不挺好么,王爷墓呢,还不够阔气?”邱处方开玩笑的时候表情也很疲惫,东方雄才感到刚才闹事的时候他未必不害怕。
“上我家去,他们找不到的。”东方雄先站起身,另外两个人都看向他。“看我干什么?今晚你敢回炎华楼么?”东方雄把他们两个都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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