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坑三姑娘和小白被帝君安置在别苑。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这是个难得的晴朗夜晚。
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起身准备到院中走走,刚穿过回廊,就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院中央,抬头看着头顶的月亮发呆。
她站在回廊下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上前去,小声打破了寂静:
“你还不睡?”
帝君回头,看见是她,眸子上闪过一丝柔软的光,那抹光如同飘落的羽毛一般,一闪即逝,但却点亮了他清俊的面孔,他轻咳一声,道:“有些事情想不通,睡不着。”
“关于长公主的?”她走过来,语气酸酸的。
帝君否定了她的话,看着她的眼睛,静静说:“关于我和你的。”
坑三姑娘愣了一下,脸颊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心中欢喜,语气佯装平静问道:“我和你有什么事是你想不通的?”
“我会喜欢上你这种废柴蠢菇,这本身就让人想不通。”他看着她,视线始终都没有移开,目光中有温柔也有困惑:“那天我救了你之后,你莫名其妙说‘你曾真心爱过我,虽然那个时候你只是个妾’。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怀疑我们之间也许还有其他事情,只是我不记得了。为了知道真相,我明知是圈套,还是帮着辜河修炼,中了心魔之毒后,她终于告诉我,在人间的那一世,李景、常氏还有蠢菇你的纠缠,我才知道,原来你真得做过我的妾。我不该什么都忘记的,可是为什么会一点记忆都没有,包括朦儿离开诛仙台之后的事情也一点都不记得了。”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坑三姑娘看着他,突然泪流满面。
他知道了他们前世的关系,那么他们现在还能像之前那样相处吗?她还能像以前一样胡闹,只为了看他无奈宠溺的眼神吗?
不能啊。因为现在他是高高在上的帝君,早已不是人间那个温柔的小官宦。
帝君走过来,抬手替她擦掉眼泪,姿态温柔,带着深深的无奈,调侃道:“别哭了,蠢菇,柔弱路线不适合你。”
她果然不哭了,抬起泪眼瞪着他,再赌气地用袖子使劲抹了把眼泪,赌气道:“那我适合什么路线?”
听到这个问题,他竟然很认真地歪头想了一下,才回答:“无赖、厚脸皮、懒惰、自不量力……”
他还没说完,坑三姑娘就听不下去了,一拳打过来:“你够了,我哪有那么差劲。”
“我已经说得很客气了。”
可她这一拳并没有打在他身上,而是被他的大手接住,随即手被握紧,拉近,最后跌到一个温暖的怀里。
这个温柔而小心翼翼的拥抱让她着实愣住了。
他抱着她还在烦恼地喃喃:“虽然娶了一个笨到被掐死在茅厕里的蠢蛋,挺丢人的。不过,想一想那应该是一段还不错的记忆,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呢?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错的记忆……是指,跟她在人间的那一世吗?
她窝在他的怀里,闷闷地想,既然觉得还不错,为什么纵容常氏将她掐死呢?这个男人真是虚伪啊。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画面闪过她的脑海:
青石板台阶蜿蜒向前,盘旋在高入云端的山上,周围是晃动的人影,那个清俊的男子怀里抱着魂牌,一步一跪,一跪一拜,一拜一顿,缓慢而坚定地跪上高山,消失在云端……
她猛地推开他,大叫了起来:“指仙山。你是不是去过指仙山?”
“指仙山?”帝君皱眉,摇头,“不记得。不过,我为什么要去指仙山?”
“求仙缘。”坑三姑娘回忆。在阴阳两极环制造出的虚幻世界里,那个奇怪的酒肆中,她偷喝了帝君的酒,看到的就是那样的画面。只是不知道他跪上了指仙山,为谁求得了仙缘?
“求仙缘?”他笑,“我好歹也是炎天的帝君,还用得着去求仙缘?”
“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得不这么做?”帝君哪里等得下去,抓着她的手就往外房间里走,“跟我走。”
“去哪?”她在后面大叫。
“指仙山。”
“去指仙山干嘛进你房间?”
“闭上你的嘴,跟着我。”
她只好闭嘴。
2
指仙山位于幽冥界的边缘,幽冥界是个特殊的地方,无论仙、魔、还是人,到了这里都只是一缕幽魂,不分尊卑,没有修为差别。这里是转生之地,每天都数以万计的幽魂途经这里。幽魂也能选择自己的接下来要走的路,或者轮回人间,或者求魔或者求仙,求魔容易,求仙却不易。
求仙,必须跪上指仙山,在那里等候仙缘,这个等待时间不定,有的幽魂等了几日便得了仙缘,入仙界,有的幽魂等了几千几万年,还在那里。
坑三姑娘和帝君的肉身留在了房间里,魂魄离体,来到幽冥界,混在游**的幽魂大军中。
幽魂飘飘****有秩序地走过一条条的小路,队伍里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他们表情平静,悠闲地走过小路,就像在欣赏风景,心中没有虚妄,无悲无喜,是真正的安静而平和。
一入幽冥,万事皆空。
坑三姑娘看着面前的幽魂队伍,只觉得自己的内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河的对岸是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火红妖艳的花朵随风摇曳,如铺了一地的红纱,美到让人窒息。
帝君牵着她的手坐小船过河,河水黝黑,小船摇曳,风从河对岸吹来,四周幽静,让人心生惬意。
划船的船夫不说话,只顾闷声划船,船至河中央,温度骤然变低,坑三姑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帝君回头看她一眼,不言不发地握紧她的手,为她输送去一缕真气。
真气流遍全身,寒冷被驱散,周身都温暖了起来,她抬头对帝君笑了笑,权当感谢。
帝君却没理他,只抬头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高山发呆。
那座高山便是指仙山。
穿过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是一座吊桥,这座吊桥她在梦里看到过。吊桥上是摇曳的人影,帝君牵着她的手穿过那些人影,越过漫漫的迷雾,来到那座巍峨的高山下。
指仙山虽然地处幽冥界,但是却并不荒凉,苍翠与白云交织掩映间,一条长到望不见尽头的青石板路,隐约有三三两两执着仙途的幽魂,一步一拜跪上那高高的青石阶路。也有的幽魂,半路就被石阶上的符文吸光了记忆,愣愣地跪在那里,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然后站起来,迷惘地走下山去。
就这样,有幽魂上山,也有幽魂下山,来来回回,能够跪上山顶的少之又少。
帝君拉着坑三姑娘的手,指着那些年代久远的青石阶说:“如果,我来过这里,为谁求过仙缘,那么这些石阶上应该会有我残留的记忆。”
“残留在石阶上的记忆,能找回来吗?”坑三姑娘表示怀疑,那条长长的石阶路,被来来去去的幽魂跪得光华无比,除了若隐若现的金色符文,根本什么都没有。
帝君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拉着她的手,“跟我来。”
他们绕过山脚下,来到山背面,那里有一个依山而建的木屋,木屋前有个青衣的少年翘着二郎腿,坐在摇椅上哼小曲,看到帝君过来,清秀的脸孔,刷地变的苍白,下一瞬便惊慌地滚下摇椅,钻进了木屋,再不肯出来。
坑三姑娘看他那副害怕的模样,忍不住回头问帝君:“你认识他?他好像很害怕你。”
“指仙山的山神,我只是听说过,这次是第一次相见。”他看着木屋,总觉得似曾相识,于是皱眉改口道:“也许是第一次相见。”
帝君说着上前去敲了敲门,语气虽淡漠,但还算有礼貌:“山神,请开门,有事相求。”
那山神却只在木屋里装蜗牛,最后见帝君实在执着,才将门打开一条缝,一张清秀的面孔皱成一团,苦着脸哀号:“炎景予,因为上次的事,小爷我被父君罚跪了三天祠堂,你怎么还来?好吧好吧,火云珠小爷我也不要了,还给你。”说着从门缝里丢出来一颗火红的珠子。
帝君将珠子抓在手上,眉头皱得更深了,这确实是他随身配带的火云珠,可释放火焰,是个绝好的攻击性法器。他问那山神:“我真得来找过你?”
“咦?你不记得了?”那山神眨巴了下眼睛,长睫毛一闪一闪的,随即笑了起来,“哦,小爷我忘了,你跪过忘阶。竟然连我们的交易一并忘了,更好,更好,快走,小爷我这里不接待你。”
“不接待我?”帝君挑了挑眉,推门走进木屋,“看来,本君有必要跟你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