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为南枝-Chapter 6 改命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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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改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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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云那妮子在陈伯面前不敢多放肆,老老实实站在我身后,我这下心意没处去,挥挥手遣了代云同我回了院子,陈伯欠身送我:“佩玖娘娘走前说,姑娘若在府上闷得慌,便去宫里同女上做做伴。”

我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这番传答。

回了院子里,天开始显了夜色,代云把院子里那丛花草细细打理了一番,正是春天花开的时候,经她修枝过后,看着那花儿心里美滋滋的,我撑手坐在院子石榻边看她,没一会儿便有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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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小会儿的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奇怪的是梦境里的画面着实太清晰了些,额间生了好多汗出来,若不是代云瞧见了我将我唤醒了过来,这梦再做下去我怕是走不出来了。

代云送我回了房,我这下反而睡不着了。天头月朗星疏,一团云朵罩在月亮周围,这月色实在好,我翻身从床榻上坐起来,呆呆地看着明晃晃的烛火。那团火焰烧得快,不一会儿就燃掉了大半根蜡烛,烛蜡滴落下来化成浓稠的**,我着了魔一般,起身晃晃悠悠地往桌边走去。

那燃烧的火焰显出画面来,同我打盹时候的梦境重合了起来,这下我清醒着,看着那画面不禁打起哆嗦来,那是那日再见律画时,听着戏台子上的戏曲声时我闯进的景物里。

水面横开,波浪涌动,拍击着两岸的堤坝,大开的水底陆地上井然有序地排站着部落战士,铜盔铁甲,长矛短箭,嘶喊着、叫嚣着,像是要把这天地给攻占下来。而迎面的黄沙陆地上,是与之相抗的训练有素的士兵,铁甲覆身,怒视前方,那轩昂的气魄不单单只是想要把天地霸占一方,而是要冲破天际,直上九霄。天头盘旋着人脸兽身的另一队士兵,双臂自然垂下,腋下生出的翅膀上下扑扇着,带起一阵劲风。把黄沙吹起,吹迷了每个人的眼睛。嘴里发出难听的嘶叫声,像是为一方呐喊,抑或是为了自己鸣叫。

那一幕幕的画面实在是太过真实了,我感觉到眉心在突突直跳,带动着血脉里的某种东西也沸腾了起来。

这漫长的年月里我生长在南禺山上,从未想过会有一日看见这样的画面来,那黄沙里充斥着征战的气息,连带着将我的气息也变得不安稳起来。

我挥手灭了那烛火,黑色充斥着整个房间,我身处其中,突然升起不安的情绪来,可是来自哪里,我却无从得知。

宅子里还是一样安静,重华自从那次随佩玖娘娘去了宫中,自此之后吃住都在了宫中。三苗族自上次吃了败仗,细细筹划了一番后再次卷土重来。眼下帝君身边大臣个个出谋献计,重华得他重用更是一刻不离。帝城里盛传,丹朱自从去了丹水之后,日日吃喝玩乐,帝君见他依然如此为所欲为,丝毫不再顾及自己帝家的身份,一道旨令颁去了丹水,如若丹朱再这样胡作非为,便不要再回帝城了。帝君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众人心里也是心知肚明,这帝位继承人,不是非丹朱不可的。

那日我打发了代云,去烛九的宅子里同他做饭搭子。他将宅子修葺了一番,东西厢房间隔开的院子里新砌了个亭子,唤作“歇心亭”,只见他坐在亭子里煮茶,我取笑他着实活得更像个人类了。

他反而问我:“当初不是你说做人要比做劳什子的神灵好吗?我现下活得烟火味一些,反要遭了你的嗤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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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认真看他:“是比不得的,七情六欲,爱恨仇深,败仗胜伐,他们只要百年的时间就可以带进黄土里,化尘化土,一捧黄沙,吹了就散了。可是我们呢,那就是日日煎熬,夜夜锥心。”

他听完之后只是对着我笑,是那种苍凉又特别无奈的笑意。

他说:“不过两年的光景,你怎么就生出了这些想法来?”

是啊,不过才两年的时间,这短短的两年对我和他来说算得了什么,在未入人世之前,不过是我在南禺山上眨眨眼的工夫罢了。可这里是人间,是贪恋和欲望丛生的地方,他们用白净有力的双手一点点握住权势,沾染染鲜血,继而变得面目全非。

我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地问他:“我前些日子同你说的那件事,可帮我探究到了缘由?”

他正了正脸色,说:“丹朱在丹水城外拉起防御队伍,日日操练新兵,后稷的部落被他们压制着,无力回帝都报禀。如若丹朱真的有心攻回帝都来,只靠着帝君手下的那些兵力,恐怕根本无力抵挡。”

他继续说:“且生,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人世部落之间的征伐自有他自己的命数,你如若想要帮姚重华拿得帝位,你有没有想过此后这人间的亘古变化都脱离不开你的双手,你恐怕……恐怕……”

我恐怕……会被这天地驱逐,流放到混沌之外,再也……再也无法回到这天地了。

可我丝毫不在意这些的,我只知道,我喜欢的那个男人,他有谋略、有爱民如子的大义,可他也同世间所有的凡人一样,有野心。那晚我明明听见了他的喃喃低语,他说他想要这帝位,在那困人如兽的帝宫里,谁都明了佩玖娘娘的义子姚重华,更是甚过帝君亲子,要他来登这帝位,就算为了这苍生,也并无不妥。

我苦笑:“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我既然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我便不会让他一个人走,这条路那么长,不知道要沾染谁的鲜血,不知道要踏过多少尸体,他那么一个一心为苍生的人,我不想……不想他真有坐上帝位的那一天,会因为葬于自己手上的那些哀号恸哭。我要帮他,不管这天地要给我什么样的惩罚,都不能阻止我。”

我再看向烛九的时候,他眼神暗了下去,那里面之前是眼见我时的喜悦,是贪恋我同他一起能慢慢熬煮茶水的惬意,可那些东西,被我这番话打落不见。

他声音低沉,开口问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暗自算计了这么些时候,时刻提防着身边的人,这下听他这样问,我心里甚至升起了一丝不再孤军奋战的想法,可是转念间,是我自己要蹚这水的,我不能拉了别人来陪我一起,何况他是现在,唯一我能说说心里话的人。

杯子里的茶水空了,他拂袖给我倒满,这茶水煮得倒是好,涩口又甘甜,像极了人间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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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四处看了看这院子,添了些不用费心打理的花草,他这人平日也懒散得很,若真要他卷起袖子来做这些女孩子才能做的细致事,怕也做不好。天头日光洒了下来,将假山池子里的水照得波光粼粼,实在算得上一番难得的好景色。

我说话不紧不慢,把这些时候想到的事一件不落地告诉他。

“佩玖娘娘曾经有个嫁伺,后面遣去了重华的府中,唤作陈伯,往日里还好,可有一日代云突然跟我说,陈伯让她记着自己的身份。一个丫头而已,且不说从我进府之后,代云那丫头一向同我交好,可自从丹朱去了丹水之后,陈伯像是刻意一般,要将我同那个宅子里的人生生剥去了瓜葛,如果不是佩玖的吩咐,他何苦在我身上花了这些心思。况且佩玖早些时候就做了打算要将娥皇与女英许给重华,她下的那盘子棋,实在费了些工夫。可她那个人啊,爱面子,这么些年她在人前装了多久的良善样子,怕的就是被拆穿了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如若不是那日夜里我听见重华嘴里的喃喃之声,怕也不能知道她在重华耳边吹了些什么风,她把重华看作亲子,不过是想利用重华得了这帝位,此后再下什么恶毒手段。重华是她义子,自然是谁也怀疑不到她头上的。可惜了,她这盘棋,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继续说:“丹朱去了丹水,心里铁定是不服气的,况且他身边……有个叫律画的女子,是生在钟山之上的金华猫。此前她便与我作对,如若真像这四处流言一般让重华得了帝位,她怕是早已做好了准备要将我千刀万剐的。她是不是要帮着丹朱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在的一天,她自然也会对重华下手,她说过,总会有一日让我尝到失去身边人的痛苦。我要的,就是先他们一步,把重华安安稳稳地送上帝位,把这些迫害他性命之人,全部铲除掉。”

他起先并不说话,但在听到“钟山”二字时,眼里突然有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

思量了一番,他问我:“你说的那个律画,可是那日帝宫里对你语言胁迫的人?”

我点点头:“是。”

过了许久他都不同我说话,直到天头暗了天色,他才低声说道:“且生,仅仅是两年,你就被这人间,改变了模样。”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为了重华,算计的这些事。可是那是许了我诺言,日日说情话给我听,是我的心爱之人,我不能不帮他。

我笑:“只要是为了他,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在乎。”

后来我回了重华的宅子,却四处不见了代云,我一个人用过晚膳之后便早早歇息了。

窗外有虫鸣声响,我迟迟不能入睡。

等第二日醒来,变化多端。

帝城里人人畏惧,说子上欲要造反帝君,三苗族的士兵已经举兵行至了帝城三百里外的山头上,一路上高歌前行,高举旗帜,誓要打赢这场胜仗,攻下帝城,霸占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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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人心惶惶,帝宫大臣纷纷请命出战,可多的是文官,治理这民间闲事还管用,可现在是要出战,虽然嘴上说得义不容辞,可是心里都掂量着,千万不要点在自己头上。

帝君把这朝堂上巡视了一圈儿,最后目光落在姚重华的身上,他气势迫人,一字一句地问:“你可愿意带兵相抗,打赢这场胜仗?”

像是得了命令,姚重华连思考都不曾有,双手作揖请上,肯定答道:“臣愿意。”

朝堂上的官员都松了一口气,这次不同于上次三苗族来犯,那一次单单只是百来人的小部队来犯,姚重华仅仅将他们逼到城外的峡谷里就让他们吃了败仗。虽说当时人人都夸赞姚重华有勇有谋,可真正信服他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一次,丹朱联合三苗族,部落间的联盟,人数上就比上一次多了不知道多少,况且这一次是帝君的子上来犯,凡有征战杀伐之事,就免不了有断头流血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冒犯了子上丹朱,帝君会不会念及亲子一虑,最后痛罚在了自己身上。

帝君听闻他应下此战,站起身来,宽大的袖袍挥舞在半空中,左手一挥,说道:“此次嫡长子丹朱勾结外族部落欲要将我方国土侵占归己,我同他,于私便也没了父子情谊,于公他若敢来……”帝君回过身,语气肃然,“这人头,不要了也罢!”

朝堂官员听闻此言,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姚重华抬头看着背身的帝君,他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可是因了早些年间奔赴于战场,身子还是刚硬得很。他轻轻埋下头:“臣领旨。”

三苗族的兵队愈发逼近,出兵迫在眉睫。重华匆匆回了宅子,我当时正坐在院子里,听着鸟鸣,他脚步轻轻而来,从我身后将我揽进怀里。他身上的体温我已经好几个月不曾感受过,这一下,我只觉得他身上冰冰凉凉的,陌生得很。

他蹭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轻轻低喃着:“这些日子你一个人可还好?”

我靠在他的怀里,明明是我想念的人,这下他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久久不答话。

他觉得无奈,松开我后在一旁坐下,拉过我的身子让我正面着看他。

细细算来,我同他已经有四个月未曾见过面了。我住在他的宅子里,他却忙于政事安寝在了帝宫里。

我被禁锢在他的双手里,左右看不是,挣扎也不是,我只好正面瞧他,看他的脸。这是我甘于付出所有的一张面孔,大概是因为连着好几夜不能安然入眠,下巴处生出了好些青茬,我伸手覆了上去,细细摩挲着,只觉得痒,他的手也覆在了我的手上:“这些日子我无暇顾及你,可是生我的气了?”

我不会生他的气,任他多久不回家我都不会生他的气,他有自己的抱负,他是个男人,是弱者中的强体,他要为了自己的抱负去拼搏,我自然不会生他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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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他负了我。

我看着他许久,终于笑了。

他看着我泛起的笑意,把我再拉进他的怀里,手上抚着我的长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声音里无奈却又带着骄傲:“明日我便带兵去攻打三苗族了,我不知道这又要多少时候,且生,你再等等我,等我回来,谁也阻止不了你做我的妻子。”

我嘴里含笑,我要留在这人间,为的就是他这一句话罢了。

我点点头,和他相拥着。

这一刻,什么话都不需要了,我已经听见了我最想听见的那句话了。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他在我身边,让我有机会,陪他走完这一生。

第二日的正午,帝宫前兵马齐全,鲜艳的红色旗帜挥舞在宫中,我飞身站在帝宫城墙上,层峦的瓦砖遮蔽住我,我看着自己的爱人,他是那么英勇地骑马行在兵马的最前方。他即刻就要去厮杀敌人,脸上是肃杀的神色,他要用这一仗,换来再无人可以撼动他继承皇位的事实。

狂风骤起,把将士们手里的旗帜吹得左右晃动。

烛九站在我身旁,一身黑衫袍子,问我:“你可想清楚了?逆天改命,此后你可能……”

逆天改命者,此后便将陷身在混沌之地,可能再也无法见这光明天地。

我轻松答他:“想清楚了。”

烛九瞧着马上的重华,突然笑了起来:“且生,你都不曾想过这赌注会让你输得精光吗?”

我不解地看他,他抬手往前方指去,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行动的战士,个个身穿青色盔甲,神色紧迫,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一去,能否活着回来。在这片土地上,有他们的亲人、爱人,更有甚者已经有了孩子,可是他们必须要踏出去这一步。如若……如若三苗族攻进了帝城,那就是尸横遍野,他们的至亲就会葬身在这片他们赖以生长的土地,所以他们必须奋战。

可是就是这些战士之中,我实在没想到,女英居然混进了队伍中。她同战士们穿得一样,跟在队伍的后面,手上持长矛,神色自然地在队伍之中,仿佛她也是为了这片土地而不得已上战场与敌军相抗的忠心战士。

再往后看,我突然笑了起来,不止女英,在将士末尾,还有一脸神色慌张的娥皇。

我飞身下了城墙。

烛九依然跟在我身后,想着在这凡世两年多的时间,我张了张嘴:“此后我会去了哪里,怕是没了定数,可能……可能就会处于混沌之地……了却了这残生。”

我轻轻唤他:“烛九……”

他并不应我。

“烛九……又要留你一个人了……这成千上万年的日子你过得索然无味了,就去南禺山吧……姑姑见了你,定当是喜欢的……还有夫诸给你做饭搭子,肯定是比过我的……如若……如若我真的回不来……帮我跟姑姑说一声……且生不孝……辜负了她当日将我捡了回来细心养着……可惜且生却不能再侍奉在她身前了……”我说得断断续续,像是要将这身后事交代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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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不说话,只是闷声跟在我身后。

我明明哭了,那豆大的泪珠从我的脸颊滑过。

我又想起一句,同他说:“谢谢你……那时候总惦记着我房间里没关上的窗子……”

他依然不说话,我依然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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